一直到忘仙酒楼,陆照降低了速度,抬头看向楼上的小郡主,展颜一笑,眸光潋滟生辉。
姜昭与他对视,一颗心扑通扑通地跳个不停,小脸红彤彤的抱着香囊丝绢就往下面扔去。
陆照被砸了满怀,身后的褚伦包括探花郎等人全都未能幸免,也受了好多花瓣香囊。
“京城的小娘子太热情了。”陆照听得褚伦嘀咕了一句,含笑不语慢吞吞地往前,缓慢的速度与先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姜昭不停地往下扔花瓣香囊,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一双眼睛几乎弯成了月牙。姜晗等人看她欢乐到额头出汗都不停下的样子,心下欣慰不已。
“她怎么笑的这么开心?四哥,你说我们在宫里见过她这样笑吗?”对面,九公主一脸疑惑询问洛王,洛王沉吟一会儿摇摇头。
“第一次见昭昭如此开怀,如果昭昭能一直这么开心就好了。”靖王喃喃自语,舍不得将视线从少女红扑扑的脸颊上移开。
好不容易忙完了边防卫一通乱七八糟的事,简指挥使刚到朱雀大街就看到姜昭出奇激动的一幕,暗骂了一声连忙派人催促游街的人快点滚蛋。
万一因为兴奋过度,昏厥过去怎么办?状元和榜眼长的也就那样,有什么好看的。
***
今科一甲三名游街结束,重新回宫,靖王殿下奉旨设下春恩宴。
春恩宴上不出意外,陆照和褚伦二人是最为夺目的两位。靖王惜字如金,寥寥说了几句勉励的话语后,端起酒杯与众人共饮,之后他便将目光投向了状元郎陆照的身上。
“本王昔日去安国公府,姑父向本王提起过你。”不善言辞的靖王脱口而出陆照同安国公府有关系,众人全都竖起了耳朵听着。
“照姨母昔年嫁入安国公府,受亡母临终所托,在照进京后收留了照一段时日。”陆照坦然地解释了自己同安国公府的关系,用到收留二字隐晦地表达了自己家境贫寒。
众人一时恍然大悟,原来是落魄被收留的远亲。
靖王面无表情地点头,举起了酒杯,“本王与你同饮。”
陆照一杯烈酒饮下神色不变。
靖王沉默地看了他一眼,再次倒满了酒杯,周围人也跟着一同喝下。
几杯酒下肚,褚伦醉倒,陆照脸色平静。有人提议要行酒令作诗,他也欣然应允,完全不见醉意。
然而这时,陪侍在景安帝身边的乾清宫总管王大伴带了陛下的口谕突然出现。
他先笑眯眯地向气质冷然的靖王殿下行了一礼,然后环顾殿中,看向了红袍的状元郎,“陛下口谕,听闻状元郎还未取表字,陛下赐下二字,明德。还请状元郎谢恩。”
陛下亲自赐下表字,陆明德!
陆照眸光微动,行礼谢恩。他想游街之时的场景该是传到了景安帝的耳中,明德二字意味深长。
春恩宴以王大伴的出现散去,陆照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被宫人送回到梧桐巷的宅子。
天色发暗,不见陆十,陆照自己打开房门进去,身上还穿着游街的大红袍。
屋中点着蜡烛,陆照阖上门抬眼顿住了脚步,今日朝他掷花的少女脆生生地站在他的眼前。
“陆表兄,你穿着状元的红袍真好看。”姜昭的兴奋不减,今日她不仅光明正大地出现在人前,还最为风光地参与了一甲前三名的游街。
尤其是看到了陆表兄身着状元红袍的风华,姜昭按耐不住地想,如果她和陆表兄春风一度的时候,他的身上还穿着这身红袍……
陆照定定看着笑盈盈的小姑娘,呼吸微重,那几杯酒的作用终于见效了。
他已微醺,而姜昭正向他走去。
作者有话说:
嘿嘿嘿嘿,状元郎的红袍,昭昭表示她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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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四章
在旁人的眼中, 陆照一直是一个品行无可挑剔的正人君子,上辈子出了姜晴污蔑他的变故之前,陆照自己也是这样认为的。
这辈子上天眷顾, 让他重新回到了二十二岁的陆照身上,避开了他厌恶不已的姜晴。他便打算让一切回到正确的轨道上,做回众人从前认知的那个陆照。
然而,烛光之下,尊贵单纯的少女毫不设防地朝他走来, 笑如春花灿烂, 陆照的眼神幽深如墨,一切都乱了, 他的心再也平静不下来。
他慢慢直起脊背, 主动向前迈了一步,一手放在少女的肩上,一手探向她的发间慢条斯理地抽出了宝石发钗。霎那间, 乌发全部滑落,映着眼前的巴掌小脸格外的娇小, 格外的可怜。
陆照低低笑了一声, 唇间逸出淡淡的酒气, 混合着他身上原本就有的松香,形成一种让人意乱情迷的香味。
起码,姜昭吸了两口就脸蛋酡红,眼神也有些迷离了。
她不明白前两次都是自己开口软磨硬泡了好久, 陆表兄才松口答应她的快乐请求。可这一次,她根本还没来得及开口呢, 陆表兄主动向她走过来不说, 抽出了她的发钗不说, 为什么要和她靠的这样近?他还扣住了自己的肩膀不让自己动,一只手还插、进了她的发间按住了她的后脑勺!
这还是她认识的总是淡然的陆表兄吗?姜昭睁大了眼睛,浅色的瞳色中盛满了迷茫和懵懂。
不过,下一刻,她撞进了男子漆黑的眼眸中,犹如被蛊惑了,为眼下这一切找到了合适的理由。
陆表兄身上有酒气,他一定是饮多了酒喝醉了。他白日游街的时候自己往他身上砸了那么多的花瓣香囊,他一定是感动了,不用她再期期艾艾地开口,他愿意主动满足她的渴望……
不过,姜昭的眼睫毛猛地颤了颤,眼下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她反而在犹豫退缩些什么。
想明白后,姜昭的眼神就不迷离也不恍惚了,换成了兴奋与激动。她伸出两条胳膊抱住了陆表兄的腰,软软地问道,“陆表兄,你是醉了吗?”
温软的身躯投怀送抱,陆照低头,语气温柔地在她耳边低语,“是醉了,接下来郡主勿要怪罪照。”
怪罪?怪罪他什么?姜昭还来不及想清楚他话中的意思,腰间就被环了一只臂膀抱了起来,唇上涂好的红色口脂被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指来回碾磨……
姜昭的眼睛中水朦朦的一片,只能看到红色的衣袍和乌黑的发丝……后来她就只能看着漆黑深邃的一双眼眸,眼中那个小小的她微微张着唇眼角还挂着晶莹的泪珠……
陆照动作轻柔地吮去小郡主鼻尖的汗珠,身上还穿着游街时的状元郎红袍……姜昭呜咽了一声,难耐地将小脸埋进那红袍里面,最后失去意识的时候眼中还是一片的红色。
状元郎的大红色外袍,尚衣局用了最好的料子裁制而成,姜昭紧紧地攥在手心里,一整个夜晚都没有破掉。
***
可能是接连两日姜昭的大脑一直处在兴奋的状态,她醒来的时候天色还不怎么亮。
慢吞吞地掀开眼皮,床帐中光线昏暗,姜昭循着记忆下意识地就要拉扯放在手边的红线,红线动了铃铛声一响,守在外间的婢女就知道她醒过来了。
可是这一次,她来回摸了许久都没有摸到红线,反而摸到了红色的……衣袖!
姜昭呆呆地反应了一会儿,昨夜的记忆断断续续地涌进她的脑海里面,她的脸颊红了个透。今日和以往两次都不一样,她没有回去公主府的寝室,她醒来的时候陆表兄还在她的身旁。
而且,这次的快乐格外的长格外的激烈也格外的让她心神恍惚。
姜昭意识到陆表兄还在,手脚顿时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了。她悄摸摸地探头看过去,陆表兄就躺在她的外侧,睡姿规矩而礼貌,眼睛阖着,呼吸平稳。
姜昭屏住了呼吸,睁大了眼睛多看了几眼,发现陆表兄的薄唇染上了鲜艳的红色后,不知为何心跳骤然加速,那是她涂上的口脂……
她顿时失去了满不在乎的勇气,不敢再看,小心翼翼地探身下了床榻,落荒而逃。
好在金云等人一直耐心地听着动静,发现郡主醒来,立刻送她回了公主府。
姜昭躺在公主府的床上,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再次睡了过去。方才偷偷摸摸离开梧桐巷的宅子还不觉得如何,眼下一挨到公主府的床榻,她觉得特别的累。
陆表兄给的快乐太多了也是一种烦恼啊。她睡过去的时候想,下一次不能挑在陆表兄醉酒之时了,还要委婉地和陆表兄说说要适度。
***
姜昭离开后不久,陆照就醒了,他睁开眼睛看到床榻上遗落的淡紫色女子衣裙,知道小郡主在他还未清醒的时候就已经走了。
他不由自主地在脑海中勾勒出小郡主蹑手蹑脚唯恐吵醒他的模样,无声地勾了下唇。
长臂一伸,软滑的衣物捞到他的身边,陆照突然神色凝住,狠狠皱眉,衣裙上除了令人脸红心跳的暧昧气息之外,还有一股挥散不去的药味。
昨夜的他酒意之下孟浪了,陆照有点点的后悔。他未曾克制自己,姜昭该是承受不住的。
而且,这药味提醒了陆照,他一直刻意遗忘忽视的事,病弱的小郡主只能活到下一年的冬末……
陆照闭了闭眼睛再度睁开,眼神恢复了平静,他起身仔细地将小娘子的衣裙折叠好放进床边的箱子里面,又将落在地上的宝石发钗捡起来,沉眸多看了几眼最终放在了枕头边上。
宝石发钗上,难以让人注意的缝隙当中缠绕了一根细细的长长的青丝。陆照发现了,没有将发丝取下来。
***
安国公府,今日的气氛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微妙。
老夫人的福康堂中难得聚满了人,就连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也在。他们都是来向老夫人请安的,也不只是为了请安。
堂中安国公和端敏长公主等人在低声交谈,一旁年纪最小的七郎被自家姐姐撞了一下,跑到坐在下首的青年身边不好意思地开口,“二哥,昨日你去看表兄游街怎么也不叫叫我。”
姜晗在外面风评差了些,在府中的人缘却最好,年幼的堂弟堂妹也喜欢和他亲近。听小七郎这样说,六郎也咋咋呼呼地跑到他身边,姜晗咧开嘴一手在一个堂弟的脑袋上虎摸了一把,“我倒是忘了状元郎是小七的表兄,不过也不止看你表兄,主要是看前三甲游街,还有小娘子们掷花的盛况。”
“二哥哥,可晚儿听说郡主姐姐也去了。是真的吗?”姜晚终究沉不住气,开口询问,心中火急火燎地想知道真相。昨日本来她也想要去看表兄游街,状元郎啊,多风光!可是她母亲硬是将她关在房中,让她练习女红礼仪,铁了心思不让她出门。
姜晚的话音落下,坐在上首的老夫人、端敏长公主等人也都抬眼看过来。众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姜昭身上,可能唯一不太在乎的人便是二夫人何氏吧。
自从女儿姜晴被送回闽西老家后,二夫人何氏在自家夫君的告诫之下很是安分了几日,此时只顾着在姜晗身边的六郎,身边的庶女庶子看也不看一眼。
“是啊,妹妹也去了,掷花掷的可开心了,状元郎榜眼探花郎全都被她砸了满怀。”姜晗不以为意地回答,又将大哥也陪着一起去的事说了一遍。
“不止我们和妹妹,昨日我眼睛尖看到了宫里的九公主,陪着她的人八成是洛王。还有高贵妃娘家的几个侄子带着估计是他们的妹妹们,也跑去看。总之是热闹极了。”他摸了摸下巴,脸上挂着笑容,感觉昨日过后,自己同妹妹之间的关系都亲密了许多呢。
“二哥偏心,不带六郎!”六郎性子最骄纵,一听说那么热闹不高兴地扁起了嘴巴。
时刻盯着他的二夫人招手将他唤回去,出言安慰,“你还小去看那些做什么,若是你姐姐在,倒可以去看两眼。不过我们姜家的人去看也只是为了取乐,万万没有旁的心思。”
她的话中带刺,明摆着是内涵上了心思浮动的姜晚。
呵,表兄表妹,听说来是一段佳话呢。若没有三房的那些破事,女儿怎会受到责罚。
姜晚脸色一白,下意识地看向了自己的母亲,却发现母亲却紧紧盯着公主伯母和大伯父,压根就没注意到她。
“昭儿能开怀,本宫也开心。晗儿,你这件事做的很好。”被注视着的端敏长公主闻言,安慰地笑笑,可是若仔细看去便能看到她笑容底下的不自在。
相比于两个儿子,她对唯一的女儿姜昭确实忽视了很多。说来,昭儿去年就及笄了,及笄之后她不能再住在宫里,搬回到了公主府。
皇兄让她搬回公主府,是不是也意识到昭儿年岁逐渐大了……是能说亲嫁人的年纪了……她和寻常的小娘子家一样去看游街,也没有发病,是不是她小娘子家动了心思呢?
端敏长公主兀自思索,淡淡的愧疚之下,她决定等会儿就回去公主府一趟,和女儿说说话探探她的想法。比她小上半岁的五娘都生出了小女儿家的春心了呢,又是对自己的表兄。
昭儿的表兄,靖王,太子,洛王一个个在她的脑海中掠过。靖王和洛王之间,端敏长公主想,洛王不错。
“听闻陛下喜欢状元郎人才,昨日游街结束后的春恩宴上派人赐下了表字明德。”端敏长公主话罢,安国公开了口,却是将话头从姜昭身上移开,移到了陆照的身上。
“照儿中了状元郎又得了陛下看重,我那表姐在天之灵也能放心了。他初入朝堂还需要我们安国公府照拂,他父母双亡我便是他剩下的唯一长辈,不得不多关心关心。”三夫人寻到机会,含笑出声,得到了安国公的点头。
“不错,明德一表人才前途无量,与我府上关系匪浅,我安国公府是该多照拂他。”安国公瞥了一眼眼神闪烁的姜晚,心中冒出一个主意。
这代皇位之争,安国公府吃定教训不准备插手,自家子女的婚事就要格外慎重,不必往复杂的世家去,最好清白知根知底,陆照相对而言就是好人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