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三婶更是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半晌,白三婶才惊慌失措地大喊,“小傻子!你可别乱说啊!”维护她娘家人的力度,可比维护她亲生女儿的力度大多了!
唐丽人喝道:“你少来!冲着我孩子大呼小叫啥?我先问你、盼金到底是正儿八经嫁出去的,还是真的被你哥哥嫂子卖掉了?”
白三婶吱吱唔唔。
众人也议论纷纷起来——
“黄二是拐子佬?不能吧!咱们这十里八乡的,没听说丢孩子丢大姑娘啊!”
“黄二他媳妇儿不是做媒的吗?”
“是啊,黄二媳妇儿还帮着好多家里的穷的大姑娘嫁到了外地……”
“难道说,她压根不是帮家里穷的大姑娘说媒,是直接把人给卖了?”
“不能吧?珍珠的大姐盼金也是她做的媒啊!”
“你们这么一说啊,我才觉察出,好像黄二介绍的婚姻,嫁出去的大姑娘就没有一个有音讯的哇……”
“我的天,这也太吓人了!原本我还想着找他说个媒呢……”
白珍珠的眼睛瞪得老大,“桃桃!桃桃你说什么?我舅舅……是个拐子佬?那我大姐???”
桃桃,“他到底是不是拐子佬,公安一调查就知道了。”
白珍珠呼吸一滞,眼里慢慢失去了神彩!
——所以她一心筹划的“相亲”,根本就是一场骗局?天!她为了她的梦想,抢了一件旧衣,并不惜伤害对她有恩的亲人。然而被她赋予无限希望的梦想,根本就是一个火炕?
“你想要改变人生,这本没有错,”白桃桃说道,“可你改变人生的方式,就是把自己的命运托付给别人吗?托付给你的舅舅,让他助你一臂之力,直上青云?”
“你没有目标,不愿意靠自己的踏实走出一条宽敞的路,你把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别人虚无飘渺的吹嘘上……你都没有去核实他说的、他做的,是不是真的无愧于心!”
“白珍珠,你怎么敢呐!”桃桃气愤地质问她。
白珍珠恨得心如刀绞!
桃桃又说:“也不光只有你一个人想改变人生啊!我们全家也想!可是你,为了你的梦想,不惜伤害我们……以为这样就能成全你的梦想?现在你的梦想实现了没有?”
“白珍珠,你知不知道,你的梦想就是个笑话!笑话!!!”白桃桃大声说道。
昨晚桃桃问宋秩,什么样的报复,才是最痛、最狠的。
现在——
这就是桃桃对白珍珠的报复。
——让白珍珠看清现实!粉碎她那不知所谓、根本就不现实的梦想!
白珍珠急怒攻心,呆愣半晌,突然“哇”的呕出一滩血,无声地哭喊起来,“天哪,我……我真的不是人!”
在人群后头,白翡翠与白三婶避着人、躲在角落里嘀嘀咕咕。不过,她们并不是为了白盼金的事发愁,而是在商量要如何应对眼前的危机。良久,母女俩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这时白三婶挺身而出,刻意避开唐丽人和白桃桃,指着珍珠大骂,“你、你这表子养的!”
饶是众人在一天之内目睹了两场变故,听了白三婶的话,还是忍俊不禁,哄堂大笑!
“她居然骂她女儿是表子养的?”
“哈哈哈哈人蠢到这地步也是没药医了!”
“正乾嫂子,对不住啊你家出了这样的事,本来不应该笑的,但是我忍不住……”
“她骂她自己是表子哈哈哈哈!”
白翡翠翻了个白眼,往后退了一步,不想跟她妈站在一块儿。
白三婶涨红了脸,跺了跺脚,大骂:“珍珠你这个死崽啊,你心狠手辣、丧心病狂……你害了你大伯,害了冬生媳妇你还害了红豆!老天怎么没收了你!”
骂着骂着,她不由自主地看向白翡翠,眼里流露出些许犹豫,好像在说:这么做,好像不太妥当吧?
这询问的小眼神……
也太明显了!
就,众人也跟着一块儿扭头去看向白翡翠。
白翡翠气得狠咬住嘴唇,心想她这个妈怎么这么蠢!这岂不就是在告诉众人,这个主意是她出的嘛!
气得白翡翠转过身去,背对着白三婶。
白三婶:……
她不敢直视白珍珠,就望着天,眼神有些慌乱,然后深呼吸、再深呼吸,一鼓作气地说道:“珍珠,我、我们家可容不下你这样黑心肝的人!所以我、我们……分家!”
此言一出,众人又是一片哗然!
“什么分家?正清媳妇是昏头了吧?女儿有什么分不分家的!”
“那她家也没儿子啊!”
“哎,之前不是说,她想要珍珠赘婿吗?”
“呵呵,在这个节骨眼上想把珍珠分家出去,是怕珍珠要是真寻了死,正乾嫂子会找她来赔正乾大哥和小红豆的医药费的吧?”
“珍珠狠,她妈更毒哇!”
“这一家子都太凉薄了!”
“珍珠做了错事,好歹还道歉了,但珍珠做出这样的事,不也是她妈教的吗?就算不是,那个家把珍珠逼成这样,难道正清媳妇儿一点问题都没有?”
白三婶被众人的议论与指责惊住,窘迫得抬不起头来,忍不住又看向白翡翠,流露出“现在怎么办啊”的询问眼神。
白翡翠快恨死这个蠢货妈了,狠狠地瞪了她妈一眼,把头扭到了一旁去!
然而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白珍珠愣住。
——她的母亲在这个时候提出了分家?要把她这个女儿分出去?对于农村家庭来说,这是个天大的笑话!
不用想也知道,她妈的脑瓜子没那么好使,她爸又不在……这个主意十有八九是她的好妹妹白翡翠想出来的!
是知道她白珍珠害了大房,又怕她执意寻死,留下一个烂摊子,会造成三房的负担,所以就异想天开地提出“女儿也分家”的说法?
说到底,还是害怕要她们替代她白珍珠来赔偿大房。
白珍珠露出惨然的笑容。
这就是她的亲妈,她的亲妹妹!是她用尽了全力,死不服输地像个男孩儿一样拼死拼活地做农活供养她们、想让她们生活得更好的一点儿亲妈和亲妹妹!
白珍珠发出咯咯笑声,然而眼泪却哗哗的流,心底也一片悲凉。
她的人生啊,真是稀烂无比!
白珍珠看向唐丽人,沙哑着嗓子低声问道:“大伯娘,女孩儿也能分家吗?”
如是这样,那她还真不能死了!她犯的错、她造的孽,必须要加倍偿还给大房,哪怕让她付出一辈子的代价!
唐丽人直皱眉。
——族里还真没这个规矩!不过,别的村寨好像有过类似的事儿。
白三婶不敢面对珍珠,但在面对唐丽人的时候,她就没那么多的精神压力了——她早已习惯在唐丽人跟前耍赖撒泼的,也一向笃定,只要喊唐丽人一声“嫂子”,唐丽人就心软了,就什么话都好说。
于是白三婶大声说道:“女的咋就不能分家了?领袖都说了,妇女能顶半天边!”
白珍珠喃喃说道:“原来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吗?妈,你可是我的亲妈啊,你什么时候也能为我撑住半边天?让我好好当一次女儿?”
白三婶:……
“我、我……”白三婶有些语塞。
她对这个女儿还是有些愧疚的,毕竟在四个女儿里,就珍珠最老实本分——这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连锄头都扛不动,也咬牙跟着她爸下地种田挣工分,还早晚都往后山跑,不是捡菌子扯竹笋,就是挖野菜掏鸟蛋,无时无刻都在为改善家里的生活质量而努力。
珍珠是几个女儿里干得最多、吃得最少,一直默默奉献从不要求的。
白三婶脑子一热,说道:“珍珠啊……”
白翡翠一看她妈那样儿,急忙打断了她妈的话,“三姐,你已经十八岁,是个成年人了。既然已经成年了,就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任,不是吗?”
白三婶一肚子的话又被噎回了肚里。
白珍珠看着自己的亲妹妹,恨得几欲喷火!
可慢慢的,她的目光又变得悲凉。
“你们说了不算,”白珍珠哑着嗓子说道,“由村长族长说了算,还要在叔叔伯伯和全村人的见证下……要不然,就是我死了,我也是白家三房的姑娘!”
白翡翠大声说道:“好!这可是你自己说的!”她准备这就去找村长!
“乡亲们,出什么事儿了?请让一让,让一让吧!”村长的声音响了起来。
还真是说曹操、曹操到啊!
围观的妇女们齐齐扭头一看,嗬,来的人还真不少!
有村长、村干部、几个生产大队的队长、组长,还有族里的几个老人。
——原来村里放广播召集妇女们去寻跳了崖的白珍珠,也惊动了正在外头上工的男人女人们。村长怕村里出了啥事儿,就带领着大伙儿都回来了。
白翡翠赶紧跑过来对村长说道:“村长大叔,是这样儿的……我们、我们家要分家!”
村长皱眉,“你瞎说个啥?你们这一支不是已经分家了么?”
白翡翠,“不是不是,是我们三房要分家!那个,主要是吧,我三姐白珍珠她都已经十八岁了,成年了,该分出去单过了!”
“胡扯!”白三叔低喝。
他一来就听到小女儿说出这么荒唐的事儿,忍不住开口喝斥。
白翡翠立刻朝着她妈使了个眼色。
白三婶跑到了丈夫身边,小小声喊了句“当家的”,然后把他拉到一旁去低语了几句。
白三叔面上露出迟疑神色。
这时,族里辈份高的妇女们已经把刚才发生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村长和其他的人们。
村长直皱眉。
躺在平地上的白珍珠直接问村长,“村长……都说妇女能顶半天边!所以,哪怕是家里只有女孩儿,也是可以分家的吧?我可都听说了,隔壁乡的咸水村,山坳上头史家二房的三个女孩儿就分了家!”
村长又不傻,昨天白珍珠发疯的事儿全村都知道了!这会儿白翡翠和白珍珠说要分家?再看看,白正清两口子还正嘀嘀咕咕的……
——这是老三两口子不想赔钱给白正乾的意思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