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州城城北的何员外,原以屠夫的身份白手起家,愣是在十余年前的乱世中赚得千百身家,后来到晋州捐了个闲职,当员外郎,便于与外邦经营商贸。
自十余年前来到晋州后,何员外便在官府上下打点、熟络关系,更在晋州城的建设上出了不少力,因而,即便是官府也对之礼让三分。
何员外是个极为护短的人,膝下四女一子,老来得子的他便对这跪地求天得来的小儿子尤为喜爱,毫无意外宠出了个游手好闲,无恶不作的小员外来。
这小员外不但好赌,还好色,最喜欢做的事,便是与人作对。
欺压小老百姓,百姓只能忍气吞声。
在江湖人士面前耍弄威风,知晓其身份的,会忌惮于员外府和官府间的关系,不与其计较,不知晓其身份的,自会有旁人告知他们,让他们按捺住性子,莫要冲动。
至于晋州官府的小兵差,他们自是对这小混世魔王畏而远之,路上撞见了边打着招呼边加快脚步,远远瞧见便赶忙闪开。
三日前,小员外到天香阁寻欢,瞧见阁中的头牌阿琪姑娘正被地煞门堂主地暴星莫问柳给拉向雅间,便大声嚷嚷着要阿琪姑娘陪酒献舞。
莫问柳名字附庸风雅,可个头却是生得壮硕,任何人一眼瞧见也绝不会认为其是好脾性的人。
见这小煞星来寻麻烦,更是当众削他面子,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当即气冲斗牛,也不管什么何员外的儿子孙子,不顾在什么场合,直接抡起袖子,便要拳脚招呼过去。
幸而老鸨如愿及时出面,从中调和,才没让矛盾升级。
最终,莫问柳做出了退让,小员外小计得逞。
谁知这小员外得了便宜还卖乖,一边抱着阿琪姑娘的腰肢,一边言语相激莫问柳,言之凿凿要与之做个男人间的了断。
三日之后,在城南外的烈风场,一决高下!
败者今后将不能再碰阿琪姑娘一根汗毛,否则剁下双手以示惩戒。
莫问柳本便是个花前月下之辈,阿琪是他看上的女人,此刻却在别人的怀里,哪堪这番挑衅,当场应下了这比斗,也暗自决定在三日后好好教训一番这纨绔子弟。
可莫问柳并不是一聪明的人,并未瞧出这三日之约中的玄机。
小员外虽然嚣张跋扈,却是机灵得很,之所以要定在三日之后再比斗,便是想利用这三天的时间在烈风场那做些布置。
这莫问柳不去便罢了,若真的到场,那三日之后败的必定会是他。
而输了这比斗,也意味着死。
昨夜在听澜公子那听闻这些后,姜逸尘当即便提出了疑问。
“这小员外有如此底气全是仰仗着他老爹,这何员外便一点都不怵这地煞门么?”
“莫问柳是数年前才被吸纳入地煞门的新堂主,商阙他们只要有脑袋,权衡轻重后,自不会因为一个进补来的小小堂主,去开罪何员外。更何况,莫问柳没头没脑地应下这赌约,多少有些咎由自取的意味,若真是去赴约,可谓自寻死路了。”
“即便如此,难道莫问柳身边的同伴便没人会劝他,再来,商阙他们既能看出其中蹊跷,难道不会以门主的命令阻拦一番?”
“对于底下之人商阙不会管束过多,基本都是由应隆和毕鄂在负责,应隆得知此事后,自然是清楚这其间的猫腻,大骂了一番莫问柳,也叮嘱他千万不要去送命。然而,应隆已出了城,毕鄂还未回来,这些用下半身思考的男人总会因为美色,丧失理智,而还有些人会为了所谓的兄弟义气跟着铤而走险,明日便是他们所约定的三日之期。”
“也便是说,两方都会去赴约。”
“一定。”
“既然听澜公子已认定莫问柳不能活命,那我还需要做什么?”
“双方约定了些人同行,顺道作个见证,莫问柳自也不会一人去赴约。”
“也便是说还会有其他地煞门的堂主同去,可员外府不敢一起了结了他们?”
“毕竟不是什么深仇大恨,员外府拿个莫问柳开开刀也就罢了,地煞门并不会皱下眉头,倘若一下子杀了三四个堂主,地煞门还能坐得住?”
“那听澜公子的意思是让我去制造深仇大恨了?”
“孺子可教。”
“具体时辰?”
“明日申时。你明天早上的活可不少,做完了前头的,还得提前赶去烈风场,将员外府做的布置给破坏掉,再躲在暗中,见机行事。这小员外定不能活命,如此,员外府的人才会不顾一切,先把地煞门的人给剁了,才有胆子回去跟何员外请罪。”
“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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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风场是个废弃多年的校场,长久以来无人管理,杂草丛生,在繁茂的树林中略显凄凉。
毕竟晋州城内禁武,至少白天是如此,那些好勇斗狠之辈为解决一些江湖争端,便会相约来此一决雌雄。
来到了烈风场后,姜逸尘便把目标范围缩小在一块六丈宽、九丈长较显光秃空旷的区域。
不出意外,这块区域便将是莫、何二人比斗之地。
很快,姜逸尘便在四周的树上发现了固定在其上,装满箭矢的弩,而弩的射击范围刚好能够覆盖这块区域。
姜逸尘没有急于去破坏这些弩箭,因为他在上面并未发现机关,想来到时员外府的人便会暗藏此处,操纵这些弩箭了。
他到秃地上走了一遭,便发现了其中的猫腻,在场地正中有一三尺见方的地面,脚感较为硬实,似是下面铺了层铁板。
姜逸尘拨开了覆盖其上的一小层砂土,铁板便现出了其庐山真面目。
小心翼翼地掀开铁板,便可见得这是个三尺见方,八尺见深,足矣容装下一个人的暗坑。
他盖上了铁板,而后纵身一跃,用力踏在铁板上。
只听轰隆一声,地面上已没了姜逸尘的身影,他已落入暗坑中。
如此,姜逸尘也完全摸清了员外府做的详尽布置。
比斗中,小员外若是不敌,只要找寻到机会,踏在这铁板上,落入坑中,而树林中藏有的暗箭,便会齐齐射向莫问柳。
这情况,完全是不给莫问柳活路啊!
在暗坑中姜逸尘发现抬手处还藏有一块小铁板,轻轻一拉便可遮盖住坑洞的洞口,自然也可挡去外边射来的箭矢。
不得不说,这员外府做事真是面面俱到,只是,百密一疏,此处无人看守,还是给了他钻空子的机会。
随后,姜逸尘费了好些功夫才将一切恢复了原状,不,也不可谓原状,他在铁板下做了些手脚,挑了两根粗壮的树枝交叉置于板下。
只要小员外不能第一时间落入坑中,那他也必将被万箭穿身。
一切拾整妥当后,姜逸尘便回到夜来客栈补觉了,毕竟昨晚可是熬了一宿,除了理清听澜公子倾囊相授的计策,更是将听澜公子为他画出的五十个地煞门堂主的画像一一牢记于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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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时如约而至,而姜逸尘为求稳妥,也早先一步来到了烈风场,挑好位置隐蔽。
随后校场来了三匹人马,第一匹自是那些弩箭手,一一上树,各就其位,此外还有不少刀斧手,埋伏于校场周围暗处。
见这势头,姜逸尘不禁暗自咂舌员外府的手段之决绝。
莫问柳要先一步来到校场,赤裸着臂膀,扛着狼牙大棒,一脸凶相。
尾随其后的还有三人,一人是脸上有块胎记的短发刀客,地默星邹庚,一个是赤衣长枪的地猖星吴冥,另一人是半遮着脸,背上挂着两门锯齿飞轮的地飞星叶宗。
最后,在申时又一刻才不慌不忙,晃晃悠悠出现的自是小员外一行。
相较于莫问柳的莽汉打扮,小员外则是锦衣玉帛,贵公子气派尽显,而那略微显胖的身材也不禁让人对他的身手产生质疑。
小员外略显笨拙的动作让人觉得尤为不对劲,定睛一看后,才发现其衣袖中竟是藏了许多铁片。
也不可谓藏,毕竟连在远处的姜逸尘都能发现,莫问柳等人更是瞧得清楚。
莫问柳会单纯地认为小员外不仅细皮嫩肉,还贪生怕死,方才穿戴这么多防护,不由让人忍俊不禁。
可姜逸尘并不这么看,毕竟若是要防护,穿件天蚕丝甲衣足矣,员外府也不差钱购置宝贝。
如此大张旗鼓,再与那暗坑上的铁板联系在一起,便能看出穿戴这些铁片完全是为了增大其自身重量,好安然无误地落入暗坑。
小员外这边亦有三人同行,年纪较大的老者应是员外府的管家,而后面两个壮汉应是随身护卫。
姜逸尘注意到老管家腰间别了个红色的小旗,他可不认为这旗子是拿来为小员外助威呐喊的,这旗子应当是用来发号施令的,小员外跳往那铁板上时,小旗一挥,便将万箭齐发。
双方各自来了三人助阵,想必是之前约好的,在场中人说的话语,姜逸尘并听不清,但大致能从口型上看出双方正互放厥词。
当然,临阵当前再客气可就落下风了。
又耽搁了一会儿后,二人便正式开打了。
小员外使唤的是剑,手底下还是有些功夫的,只是在莫问柳势大力沉的狼牙棒面前,占不得便宜。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小员外已是气喘吁吁,不动声色地往那个暗坑靠近。
而此时老管家手中挥舞的小旗也慢慢举到了最高处,摇摇欲坠。
终于,小员外离铁板仅一步之遥,交斗中的他做出了不合常理的动作,既不是攻,也不算是守,更像是逃!
突然高高跃起往后蹦去,准确无误地落在那铁板之上。
几乎同时,老管家手上的小旗一挥而下。
霎时间,密密麻麻的箭矢嗖嗖嗖地掠出,如黑云压城般遮天蔽日。
至少在莫问柳和小员外的眼中,他们在这锋锐的箭雨下已无所遁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