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之后,我被东方汐禁足,一步不许出真意园。我的手肘被摔伤了,破了一大片皮,幸好只是擦伤,并未伤及筋骨。碧叶昭然都吓坏了,连忙找来伤药替我敷好。文昕子默看在眼里,虽然没说什么,担忧之情却溢于言表。他们越是紧张,我倒越是静下心来,东方汐这次发了这么大的火,并不在我意料之外。只是他明明在厚意园,为何却会跟踪我出府,忽然想起那日琪儿曾在我院门外鬼鬼祟祟,难道是她?
仔细想来也的确可能。琪儿是厚意园的丫头,又是赫连清音贴身的人,她若去告密,赫连清音怎么会放过这个打击我的机会?否则东方汐怎么会掐得那么准,一路跟踪我到了山谷口?当时春熙宫夜宴之上,阮修之别有用心地提醒我有人觊觎我这正妃之位,莫不就是她?
我原本有些害怕东方汐会与宫雪衣起冲突,却传来了宫雪衣已经回了凌宵宫的消息。说是皇上决意西伐,命他回去准备,随军助阵。得知他已安全回到凌宵宫,我方才松了一口气。
我被禁足之后,自然不会再有人来我真意园请安,周益安每日的请示也一并省了。日子虽然单调,却也清静,我每日在院里闲坐,绞尽脑汁地想着摆脱这一切的万全之策,
这天突然见碧叶神色不安与文昕在院子里谈论什么,一见我立刻噤了声,却又立刻强笑道:“小姐怎么出来了?”
我心中一动,沉声道:“发生什么事?”
碧叶文昕面面相觑,却没说话,我心头一沉,喝道:“到底什么事?说!”
文昕沉默半晌,方才支吾道:“没什么。只是听说阮府来人,说是桂姨娘病重,想让小姐回去瞧瞧。可是小姐您被王爷禁了足,人……就让周管家给挡回去了。”
什么?!乍一听到这个消息,脑子里如遭重击,心里慌作一团,只是喃喃道:“娘病了?不行,我要回去看看!”
文昕连忙将我拉住,连声道:“小姐别急!我们这样出去肯定会被拦住,不如等王爷回府,向他禀明情况,他应该不会不讲理,定会同意小姐回府的。”
我急得跳脚,叫道:“等他回府?!他几时回府?万一他三天不回府我不是要等三天?我能等我娘不能等!万一他不让我回去怎么办?”三人正在拉扯之中,忽见昭然走进院来,皱眉轻声道:“王妃,王爷已经回府了。”
我心中一喜,急声叫道:“那……快去通报。”
昭然低下了头,避开了我的眼光,轻声道:“奴婢刚才正想去,却被拦住了,周管家说王爷已经知道了这件事,已经打发人去阮府了,王妃你……还是不能出真意园。”
我怔住,喃喃道:“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不,不,昭然,你去……去通报,我……我要见王爷!”说着便要往外冲。
昭然连忙拉住我,忍不住叫道:“王妃!别去了!王爷不会见你!方才奴婢已经求了周管家好久,他说了,王爷有令,任何人都不见!尤其是……王妃你!”
我顿住身子,闭了闭眼,手指发颤,却说不出话来。他果然心狠,他不是将我禁足,而是存心将我终身幽禁在此!我心中巨痛,几乎站立不稳,文昕见状赶紧将我扶住,急声道:“小姐你别这样!他不让你出去,我们还是可以想办法!”
我定了定神,急切地望向她,叹道:“有什么办法?这里布满了王府的侍卫,没有他的命令,我们如何出得去?”
文昕四下张望一下,将我扶进屋内,方才轻声道:“小姐别急,我叫子默来,大家再想想办法。等天黑了,以子默的身手,总能找到办法出去的。”
是啊,还有子默,我这才稳住心神,耐心等到天黑。傍晚时昭然打听到东方汐已出府饮宴去了,这才唤来子默,计划逃出府去。昭然见状,忧心忡忡道:“王妃,你这样出去,奴婢怕……王爷会大发雷霆,到时候恐怕会更难收拾。”
我皱了皱眉道:“你放心,到时候他要杀要关,随他便。你一会儿只需待在自己房里别出来,问你什么你一概都不知情。他若要罚你,有我挡着。”
昭然眼中隐有泪光,欲言又止,送我出了院门,方才小声道:“王妃小心!最好能赶到王爷回府前回来,免得再生事端。”
我点了点头,拍了拍她的手,随子默、文昕出了门。子默轻声道:“我去引开侍卫,文昕带小姐找机会走。”我连忙道:“你小心点。”子默点了点头,飞身上了房顶。不一会儿便听到有人叫:“什么人?”侍卫们都往西边涌去。文昕见四下人已散,扶住我的腰,施展凌波微步,转眼间便出了真意园。
东方汐因将我禁足,因此真意园四周布了不少侍卫,其他地方的侍卫反倒少了许多。我们几乎没有遇到多少阻碍,小心翼翼出了王府。只是王府离阮府还有一段距离,靠步行赶路,十分费力。但我心中记挂着娘,也是一路疾奔,约摸走了半个小时,才到了阮府。叩开府门,阮开吓了一跳,连忙去禀报阮修之。我也来不及说话,一路直奔凝香园去。
进了我娘的屋里,只见她躺在床上,双目紧闭,面色苍白,头发凌乱,呼吸微弱,心头一痛,扑了上去,连声叫道:“娘!娘!你怎么了?我是璃儿!你睁开眼睛看看我!”
惜人连忙将我扶在一旁,连声道:“三小姐!三小姐你别着急,桂姨娘刚刚吃了药睡了,你回来就好,桂姨娘一直念着你呢!”
我这才定下神来,在一旁坐了,连声问道:“娘得了什么病?到底怎么回事?”
惜人叹了一口气,道:“前些日子老说心口疼,她一直不太在意,奴婢劝她找大夫来瞧瞧,她只说是老毛病,不肯麻烦。哪知……没过两日,就下不了床了。老爷请了不少大夫来瞧,始终没什么起色……”
我一惊,问道:“怎么会这样?娘有心口疼的毛病吗?我怎么没听她提过?”
惜人低了头,轻声道:“姨娘这毛病的确有些年了,只不过时好时坏,大夫也瞧过,说不上什么问题,就……拖着了。”
我又转头去望我娘,心中惊疑不定。忽然想起有次做梦,梦见阮修之给她吃什么药丸,当下心头乱跳,手心捏出一把汗来。却忽听一人道:“璃儿回来了?”
门帘一挑,阮修之走了进来。惜人连忙福了福身,我站起来,直直看着他,试图找到答案。他却是神色平淡,走到我娘床前坐了,方才问道:“药吃过了?”
惜人道:“刚刚吃过了。”
阮修之转头向我看来,叹道:“下午辅政王府来人说你不便回来探望,怎么又回来了?”
我吸了一口气,淡淡道:“女儿不放心,还是回来看看的好。”
阮修之打量我几下,让下人都出去了,方才走到我跟前,探究道:“璃儿因何被禁足?”
我一愣,我被东方汐禁足,王府中人都不敢随意提起,他如何得知?心中疑惑,只是默不作声,却听他又叹道:“璃儿是聪明人,为何总做傻事?你不稀罕做明南王妃,却有无数人盯着你的位置。你不愿意犯人,人却要犯你!”
我只是沉默,不愿开口,他见我一直不说话,只得又道:“你娘整日为你担心,已经累出病来,难道你当真就忍心……”
我忽然打断道:“你别说了。若是爹爹真心为女儿着想,不如跟明南王商量商量,干脆让他休了女儿,女儿不就能时时陪在娘的身边?!”
阮修之一愣,皱了皱眉,沉声道:“难道事到如今,璃儿居然想打退堂鼓了吗?”
我冷笑道:“既然有那么多女人想抢女儿的位置,不如女儿大方点,就让给她们好了。”
阮修之双眸微眯,似隐有怒气,沉声道:“我以为你长大了,凡事已学会权衡利害,谁知你居然越发地不知轻重!边关战事将起,朝中局势瞬息万变,你不思筹谋,反倒因小失大,让东方汐对你信任全无!你有何面目来见你娘?!”
我怒气上升,冷冷道:“爹爹教训得是!女儿的确不擅筹谋,当不得爹爹的棋子!”
阮修之怒道:“我多年来冒天下之大不韪,将你抚养成人,你吃穿用度,哪一样不比瑜儿好?可是你呢?就是这样报答我的?!”
我敛了眼光,沉声道:“爹爹是在要女儿报答养育之恩么?”
阮修之平复半晌,叹道:“璃儿,你不明白为父的苦心不要紧,难道你就忍心让你娘如此伤心难过吗?”
我不由得抬起头直直望向他,说道:“让她伤心难过的人,是你吧?!如果不是你执意要我嫁去明南王府,如果不是你口口声声要我去报仇,怎么会有今天?”
阮修之大声喝道:“璃儿!”顿了一顿,方又叫道:“司杞元丰,去守住院门,不许任何人进来!”有人在外面应了,四周顿时静了下来。
阮修之别有深意地看了我半天,我不明他意,只能在心中暗暗盘算,过了半晌,方才听他似不在意地说道:“璃儿,你变了。你变得不象你了。你……究竟在想什么?”
我心中微怔,却淡淡道:“我在想什么,父亲应该很清楚。我只不过……不想再在那个王府里呆下去。”
阮修之道:“你不想?难道你就想让你娘去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