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春暖,皇帝从江南提前送回来许多时兴的锦缎,岚琪也做了一身水绿色的新衫,这日穿来承乾宫,向皇贵妃例行禀告宫内诸事。
皇贵妃彼时懒懒地在太阳心子里靠着,一身藕色常服,身上半拥着锦被,回眸瞧见清新靓丽的乌雅岚琪,唇边勾一抹笑:“春日里,就该这样打扮才好。”
岚琪福了福身子,青莲搬来凳子请德妃娘娘坐,又要忙着奉茶点,她拦着说:“我说会儿话就走,不敢打扰娘娘休息。”
皇贵妃却吩咐青莲:“昨天的笋很嫩,再去炖汤来,挑芽尖儿最嫩的,分两盅我和德妃一道用。”
青莲赶紧下去,岚琪听皇贵妃这话,知道是有话要与她说,而眼下宫里最热闹的,无非就是很快要随皇帝一道回宫的两个江南美人了。
不知是皇帝怕突然带回新人宫里人无法接受,才提前知会六宫,还是旁人有意无意往京里送的消息,出发前六宫就担心的事,终究还是发生了。
“你这身衣服,是觉禅氏做的?”皇贵妃打量着岚琪,比起眼前端庄漂亮的人,皇贵妃眼下只算得上整洁素净,她已经无心打扮,仿佛要留着所有的精力多活一天是一天,这些无关紧要的事,已经不在她眼睛里,纵然在人前撑着体面尊贵,她自己心里明白,日子不长了。
但终究是个女人,更何况皇贵妃还是个漂亮的女人,这宫里论姿色,觉禅氏、小赫舍里氏出现前,皇贵妃可谓艳冠群芳,所以曾经年轻气盛的她容不下觉禅氏,再到后来平贵人娇媚地出现在六宫时,她已经转了性子,对此无所谓了。
而今宫里传得神乎其神,说两个江南女子如何美艳如何讨得皇帝喜欢,她心里凉凉的,可却没了从前争强好胜的性子,不过是不屑而已。
“衣裳是针线房做的,觉禅贵人手艺虽好,到底不是做针线的奴才,臣妾委她容易,可旁人若都凑热闹,她拒绝了说她冷漠寡情,不拒绝,挑灯熬夜费心血,也未必换得人一声谢谢。”岚琪含笑说着,“臣妾不缺衣裳穿,何苦给她添麻烦。”
皇贵妃轻轻哼笑:“我还是烦你这老好人的性子,哪怕能挑你一点错,我心里也自在些,你一直这样好,累不累?”
岚琪笑道:“叫娘娘说中了,时常也累得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可不是?”皇贵妃瞥她一眼,哼声道,“人都是欺软怕硬的,往后在宫里做主,你要强硬些才是。”
“臣妾谨记。”
“皇上启程回京了?”皇贵妃问。
“昨晚送到的消息,初一已经从江宁动身,这两天也该走不少路了。”岚琪应着,见锦被滑下一角,她伸手给拉起来,皇贵妃忽然转过脸,两人凑得很近,岚琪稍稍有些尴尬,等坐回原处,只听皇贵妃说,“你眼角也有两道细纹了。”
岚琪抬手摸了摸脸颊,不以为意地笑:“昨晚等消息睡晚了些,今天就看得明显了,何况臣妾也小三十了。”
“听说那两个汉人女子,都在十五六岁。”皇贵妃冷冷地笑,“比咱们那会儿大些,估摸着心智也成熟,不知道进了宫是什么光景,我是不想看一眼的,你呢?”
岚琪笑悠悠道:“娘娘若不想看,臣妾也不看了,女人而已,不是没见过。”
皇贵妃脸上露出几分欣喜,讶异地说:“还以为你会顺着皇上,善待那两个女人讨他欢心,瞧你赶不及拿料子做了新衣裳,不就是接受了皇上的好意?我心想你就这么不值,几匹料子就买通了?”
岚琪垂下眼帘,笑得那么清淡,应着道:“那些料子江南贡的,不要白不要,臣妾和荣姐姐合计了一下,直接拿来充分例了,省下的银子虽不多,积沙成塔聊胜于无,各宫若有非要争口气的,春夏没新衣裳穿,就安生等明年吧。”
皇贵妃冷笑:“荣妃吝啬,再合上你小气,真怕往后六宫吃口饭都要硌满嘴的沙子。”
岚琪笑道:“一口饭,总是有的。”
几句玩笑话,殿内倏然静了,两人都不说话,不知为什么而沉默,也许这一刻,彼此都没了往日的骄傲,说不上惺惺相惜,可各自心里对即将到来的新人什么感受,都摸得清楚。
良久,皇贵妃轻声道:“那年若非我们跟着,他是不是就要带人回来了?”
岚琪摇头:“臣妾不知道。”
“他明明有这么多女人了……”皇贵妃鼻尖泛红,半句话梗在咽喉间,终究没说出口。
岚琪离开承乾宫时,心里沉甸甸的,她本不想在人前露出对两个新人的醋意,可对着皇贵妃,没来由地就吐露了心事,这几日荣妃端嫔她们聚在一起说笑时,她总是一副云淡风轻,总是说选秀来的和江南来的有什么区别,宫里总要有新人,但正如皇贵妃所言,说那些话,她可真累。
“还是皇贵妃娘娘好,任何时候都活得坦率,即便不讨人喜欢,她也对得起自己。”岚琪苦笑着对环春说这句话,环春不知二位娘娘在屋子里讲了什么,听得有些糊涂,唯一明白是皇上要带新人回宫了,宫里这阵子的酸劲儿,自家主子身上也有。
才走几步路,听见笑声,转身见戴贵人和万常在从后头过来,两人见德妃娘娘在此,赶紧过来行礼,岚琪问她们哪儿去,才知道是结伴去阿哥所看看,七阿哥在书房里见不着,戴贵人去给阿哥屋子里收拾收拾也好,说是入春了该换被褥,不晓得那儿的奴才尽没尽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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