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后,赵茹才知道,那就是传说中的广陵王。从此,她的梦里再也离不开他,每次入宫来,她最盼望的就是见到他,哪怕大多数时候只有一个远远的背影。
赵茹知道父母的想法。她自及笄之后,登门求亲的人就一日也没有断过,但他们始终没有将她许给任何人。她曾经偷听到他们议论自己的婚事,说当下能配得上他们家的,唯有广陵王莫属。
那一天,赵茹觉得自从未这样开心过。
——“我的女儿,我还不知道么?”去年秋天,从京城来朔方的路上,杨氏语重心长地对她说,“莫说广陵王,你就算要天上的神仙,我也会给你找来。”
想着这些,赵茹不由地深吸一口气。
虽然在朔方,她仍然要遵守大家闺秀的规矩,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见到萧寰的机会,仍然比京城多多了。
县主很喜欢她,她也时常陪伴在她身边,因此,只要萧寰在朔方,她就能时常见到他。
萧寰知道了她的名字,甚至会与她说话。
虽然都是些简单的见礼和客套,但每次之后,赵茹总会兴奋不已,回到家里之后,仍然回味着他看着自己时的每一丝表情,说过的每一个字。
上个月,她得知萧寰出事,比所有人都要担心,每天夜里都会被噩梦惊醒。直到昨天,她听到萧寰回来的消息,竟喜极而泣,将自己关在屋子里哭了一场……
赵茹一度很想跑到大营里去,看看萧寰究竟怎么样了。
可惜她不是男子,就算心里再着急,也只能和母亲、县主以及所有的妇人一样,默默地守在这城中。
正当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得热闹,一个小校的妻子匆匆从外面进来,道:“县主,诸位姊姊,出了大事了!”
“何事?”赵氏问道。
“殿下和长史回来了!”
妇人们一怔,随即露出惊喜之色。
“果真回来了?”县主露出笑意,即刻从榻上站起,忙道。
“是真的!”妇人道,“且方才过来,路上到处有人在议论,妾还看到大将军府前停着好些车马。”
笑道:“这可巧了,正说着殿下,他就回来了。”
“还有更大的事!”那妇人目光发亮,“殿下带回了一位女子,据说,是一路同车回来的!”
包括县主在内,妇人们都愣住,堂上登时鸦雀无声。
女子?
赵茹看着那妇人,方才露出的笑意一下凝住,目光惊疑不定。
从大营到朔方城,一路风景没什么变化,看上去都是荒凉的原野,白雪苍茫。
据萧寰说,这也就是冬天看着无趣了些,开春就不一样了。朔方有塞上江南之称,雪化了之后,水草丰美,景致宜人。
虞嫣对此毫不怀疑。她从前也去过西北,草原荒漠都见识过,确实漂亮。
车马进入朔方城的时候,她好奇地往窗外望。只见这里无论大小还是热闹程度,不要说长安,连广陵城也远远赶不上。不过城墙却做得十分高大坚固,街上来来往往的也多是军士。
没多久,车马来到了城中的征西大将军府前停下。
车门打开,虞嫣跟着萧寰走出去,发现将军府前已经有许多人走出来迎候,看模样,都是将军府中的幕僚和仆人。
跟大营里的人一样,他们见到虞嫣,都愣了愣,那神色仿佛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萧寰神色如常,与众人简单见了礼,带着虞嫣径自往府中而去。
这处府邸,虞嫣听卫琅提过,是皇帝下令敕造的。因得萧寰除了是征西大将军之外,还是皇子,故而这府邸也与一般的大将军府不同。皇帝对这个儿子很是大方,将军府中所有的建筑和用物,都按王府之制,有好些东西,还是宫里送来的。
如今她跟着萧寰走在里面,只觉的确与从前见过的宅邸很是不同,屋舍高大,占地开阔,细节之处却精美考究,远非别处可比。
不过将军府里面的格局,大致与大营里的官署相当,分为前后两部分。前面是处理公务的地方,后面则是萧寰的私宅。
萧寰住的院子很漂亮,修得像个园林,亭台楼阁,假山流水,处处是景致。
冬天里,溪流水池都冻住了,几棵姿态遒劲的松树落着雪,巍然屹立,却又别有一番味道。
虞嫣正四处望着,忽然听得有人唤了一声“姊姊”,看去,碧鸢从屋子里跑了出来。
看到她,虞嫣很是诧异。
“你这么快就到了?”她问。
“也不算快,”碧鸢道,“姊姊离开的第二日清晨,我就上路了,来到这府中,也就一个时辰。”
萧寰看了看碧鸢,问道:“那些辎重物什,都送过来了么?”
“送过来了。”碧鸢忙答道,“我等都摆置到了屋子里。”
萧寰了然,带着虞嫣往屋子里走去。
因为先前那大营里的印象,虞嫣一直觉得,朔方这个大将军府的条件大约也好不到哪里去。
但当她走进屋子里才发现,自己简直见识短浅。
无论是原来王妃的那处宅子,还是京城里的萧寰别院,或者一路上的各处落脚的驿馆,跟这里比起来都仿佛不值一提。
这里面的陈设,可以用豪华来形容。
地上铺着厚厚的地毯,踩上去,一点声音也没有。
一只的铜灯立在墙边,足有一人高,像树木一样伸出枝条。璀璨的灯火,将四周照亮。屋子里的各色家具,都做工精细,金银器具上镶嵌着宝石,就连一张寻常的案几上,都有螺钿装饰,雅致而高贵,华丽而不俗。
屋子里很温暖,但没有看到火盆,不用问,虞嫣也知道这里必然是烧了地龙之类的。
正观赏着,一个仆人忽而走进来,向萧寰禀报:“殿下,县主过来了。”
县主?虞嫣听到这称呼,愣了愣。
萧寰也露出讶色。
“县主?”他问,“她来做甚?”
“说是来探望殿下。”仆人道,“刚刚进门,小人请她在堂上坐下了。”
萧寰目光一闪,随即对虞嫣道:“你且在此处,我去去就来。”
虞嫣“嗯”一声,道:“这位县主,就是你的舅母么?”
“正是。”萧寰道,“她想必是担心我身体,过来看看,我出去见她便是。”
说罢,他重新披上大氅,往屋外而去。
华阳县主确是来了。
萧寰才走出院子不久,就看到她正沿着回廊朝这边走来,身后,跟着几位女眷。
望见萧寰,赵茹心头一动,却不敢走快,只能跟在县主身后,看着他走过来。
“舅母。”萧寰上前行礼。
“子昭回来了,”赵氏看到萧寰,露出笑意,忙将萧寰拉住,“我方才见到你舅父,他说你受伤了?”
萧寰道:“那伤情已无碍,请舅母放心。”
赵氏将萧寰仔细打量,见他并无病弱之色,这才露出放心的神色。
“那行刺之究竟是怎么回事?”县主问道,“传得满城风雨,教我等担心了月余。”
萧寰正要回答,杨氏在一旁嗔道:“县主,殿下才回来,又受过伤,怎好在此处吹着风说话?还是先进屋慢慢聊才是。”
妇人们纷纷附和。
“我确是糊涂了,”杨氏微笑,对萧寰道,“且入内叙话。”
说着,便要往院子里走。
萧寰却道:“堂上已备下茶水和小事,还请舅母到堂上小坐。”
说罢,他搀着县主,朝前堂走去。
县主见状,只得从着他,众人面面相觑,跟在后面。
赵茹也在后面跟着,听着萧寰与县主说话,又不由地往院子那边瞥了瞥,心思狐疑。
王隆的府邸离将军府不远。
回到朔方城之后,他先到一处正在修葺的城墙去查看了进度,而后,回到家中。
不料,妻子却不再家中,仆人说,她到大将军府去了。
县主一向疼爱萧寰,王隆并不觉得意外,只回屋里更了衣,准备用晚膳。
没多久,县主走了回来。
“我问你,”她见到王隆,即刻便问,“听说子昭带了个女子回来,是真是假?”
王隆知道这事她定然会很快知道,没好气道:“你都知道了,还能有假?”
县主即刻追问:“听说那女子与他一通乘车回来?到底是什么人?”
王隆看着她,饶有兴味:“你方才不是去见子昭了么?莫非他不曾告知你?”
“告知什么。”县主面色不快,“那女子面也不曾露,我想问也不好问。他刚回来,总不好就凭着些流言来纠缠他。”
县主一向自诩比王隆处事干脆,见她也在萧寰面前碰了壁,王隆不由心情大好。
“那女子,我倒是知道些。”王隆不紧不慢道,“你若想知道,我也可说一说。”
县主目光一亮:“哦?快说。”
王隆喝一口茶,将萧寰如何带着虞嫣在大营里出现、他的说辞、以及王隆所见二人相处的模样一五一十地描述了一遍。
县主听着,瞠目结舌。
“那……他究竟是怎么识得了这女子?这女子是何来历?”她又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