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沫满脸不可思议:“喂,大胡子,你居然在别人的心口上插刀。”
“并没有。”钟景洲捏着那张银行卡的一角,拎起来,遮挡从窗口透过来的光。
阳光透过卡面上的可爱图案,在钟景洲的脸上落下一道剪影,又因为他脸上的胡茬,而变的斑驳不平。
夏沫看的有趣,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钱嘛,身外之物,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身体健康时为了追逐梦想,当然是能省则省,等到身体不那么好的时候,就得拿出来治病。”
她讲的振振有词。
但终究是没法撑着精气神,一直一直的支撑她将这些个违心的话给讲出来。
“这大好的时光,真不愿意放弃啊,哥,你知道吗?我从很小的时候起就知道读书能改变命运。一个乡村里的小丫头,如果想要改变自己的命运,就只有好好读书,读出成绩,让大家全都认可,再一步步的向上走,初中、高中、大学、研究生……我曾经计划着,在医院内工作几年后,就去申请一个博士,将学业进行到底。”夏沫的声音,虚软无力,讲的时间久了,她还要停上一会,喘过来这口气再继续,“我小时候生过病,我永远都忘记不了罹患绝症,每一天都是最后一天,随时可能死去的感觉。后来,我侥幸遇到名医,廖妈妈将我从死亡的边缘拉了回来。从康复那天起,我依然告诫自己,永远要记住躺在床上束手无策的日子,永远不要忘了那份绝望的感觉。要珍惜人生的每一天,不能辜负了光阴,至少得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潇潇洒洒的活一回。”
她喃喃的最后一句话是:“没想到,居然做不到了。我好不容易才学有所成啊,这就来不及了吗?”
钟景洲一直在听她讲话,虽然声音很小,有些字甚至在还有口型有变化,并没有发出声音,但他依然是完全的接收到了她想要表达的全部信息。
“放心吧,你不会有事的。”他的手,搭在了她的头发上,像是在抚摸一只猫,一下接一下,有耐心的抚摸。
她已睡着了,他却仍是在轻轻的说着,仿佛是许诺。
“我这个心外科的主任,难道还救不了自己的女朋友?小夏天,我们还没正式开始谈恋爱呢。等你好了,得陪我去看看老太太,要是她知道我们在一起,肯定是高兴极了。老太太在世的时候,我真的没做过多少让她开心的事,现在她不在了,我仍然期待在天有灵,能让她高高兴兴的在另一个世界看着他的儿子,仍是在努力认真的生活。”
几分钟后,肖谦的手机上,收到了钟景洲的身份证号码。
除了表示愿意去参加会议,钟景洲还表达了感谢。
给钟景洲回电话过来的,是肖谦的助理,也是个医学硕士系的应届毕业生,平时除了跟在肖谦身边工作之外,还负责处理一些日常事务性的工作。
他告诉钟景洲,自己没跟着一起进手术室,就是在等他的回复。
另外,还有些话需要转达。
第一点,学术会议是要正装出席,所以在出发前,钟景洲的行李箱里一定要备上一套。
第二点,学术会议有讨论的议题,虽然钟景洲的名额是肖谦跟会务组要来的,但能成功将他的名字填入会议名单的前提,本身也是钟景洲在学术上的表现可圈可点。那么,既然参会,钟景洲还是要准备一些相关发言,题目不限,相信这个绝对难不倒他。
第三点,针对的就是他的大胡子了。不是说不好,就是不太适合医学界的主流气质风格,如果可以,还希望钟景洲能处理掉。
小助理是见过钟景洲本人的,他总觉得在钟景洲的身上有种说不出的气质,哪怕只是一个眼神,都很令人畏惧。
他忐忑的说完,见钟景洲不回话,便小心翼翼的强调:“这些都是我们肖老师要我转达的。”
“我知道了。”钟景洲应了一声。
小助理立马松了口气,迅速的收了线,高高兴兴的去忙别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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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太阳的余晖,将半边天都染成了橘红色,从窗子这边望过去,整个杭市都覆盖住了,极为的壮观。
夏沫睡眼惺忪的醒了过来,“睡的好舒服啊。”
钟景洲端着早已准备好的温水凑了过来:“再不醒过来,我都要把你摇醒了,也太能睡了吧,午饭时喊你,你都不肯醒。”
睡着和昏迷,还是不太一样的。
心脏不好的病人,多睡睡有好处。
钟景洲在一旁确认妥当之后,也就由着她休息去了。
只是多睡,不代表一直不醒啊。
下午的时候,他有几次都想把人叫起来,稍微活动活动,不然怕晚上不好睡。
“我今晚上不想吃粥。”夏沫强调完毕,肚子便咕噜噜的叫了起来,“我要吃大餐,最好是有肉,有汤,有面,还要一份炸鸡排,热气腾腾的那种。”
“你这还开始点餐了?”钟景洲不满的问。
夏沫把手一摊,“我的全部家当都已经上交了,那张还是我的工资卡,既然都在你那里,当然是我想吃什么就要什么,不用克制了。”
“花的是你的钱。”钟景洲继续在伤口上撒盐,为了确保能刺激到她,他甚至还从口袋里掏出了银行卡,在她眼前晃了晃。
果不意外,夏沫露出了肉疼的表情。
但随机,她释然:“反正卡在你手里,是你去刷,是你去花,我不过眼。随便吧,眼不见心不乱,我只要吃好喝好就行了。”
钟景洲一见她那副明明心里边在意,非要装着不在意的小模样,就很是有种被逗笑的感觉。
也罢,最近没有手术安排,输入的药水也只是一些强心安神类药物,在食物上暂时还没有 特别忌口。
难得她胃口好,主动要吃的,他没赞同,但也没拒绝。
出去一圈,再回来时,手上提的是某日料店的精致袋子,单单是看着包装已觉满满的高级感,更别提那么一大包,一看便知里边定然是料理丰富。
夏沫的表情都定格了,她哭笑不得:“买这么多?”
“还带了我自己的那一份,你知道的,我的饭量比较大,不多买些,怕吃不饱。”
钟景洲讲的再是理所当然不过。
“这家店,我知道的,食材很新鲜,制作超水准……”杂七杂八的话说了一通,夏沫才小心翼翼的讲出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肯定不便宜的吧。”
钟景洲迅速的从口袋里掏出银行卡:“不是有这个嘛,反正你请客,我何必客气。”
夏沫的小脸整个都皱成了一团团,再没有上午时濒死之人托付后事的超然,她想要说什么,但话还没出口,嘴角就跟着抽抽了两下。
“多少钱?”
钟景洲竖起了五根手指。
“一顿饭,要花五百?”夏沫惊了,声音突然提高了好多好多。
“五百九十八。”钟景洲报出了准确数字,他觉得这样子更能刺激到夏沫的求生欲。
果不其然,夏沫一直是晕乎乎没睡醒的模样,从开始讨论今天的日料开始,她就一直在打激灵,整个人彻底的从困倦的模式之下苏醒了过来。
“六百!!”她低叫。
“五百九十八。”钟景洲还在一本正经的纠正呢,一边说,一边拆,“完全符合你的要求,有肉有菜有汤,还有满分的炸猪排,保你吃过这一餐就想第二餐。”
夏沫张口,想要大声的反驳。
但很快,她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似得瘪了下去,有气无力的哼哼:“我可没实力去渴望第二餐,呜呜呜,也太贵了,一餐饭把我半个月的餐食费都花出去了,呜呜呜,好心疼……”
看她控制不住的开始在表演,他把汤水递过去的时候,她接过开始喝,一边感叹高级料理店的水准就是不错,一边恨恨的表示今天一定得多吃点,反正钱都花出去了,她得好好饱餐一顿,在嘴巴不能亏待了。
“我还以为你会心疼的吃不下去呢。”钟景洲好笑的评价。
已经记不清楚夏沫打不起精神有多少天了,他每天都会抽时间来陪她,也看着她每天都比之前更加虚弱,整个人也都变的颓靡起来。
说不心疼是假的。
讲其他话题,夏沫也总是兴致缺缺。
今天因为这一餐饭,看她短暂的恢复了生龙活虎,钟景洲还是很高兴的。
吃到一半的时候,他还把她的卡递了过去:“怎么样,要不要收回去呀?不收的话,往后还是会被宰。”
“你为了我,都舍得一口气冲进去好几万的住院费,请你吃一餐好料理又能怎么样?天天请我也愿意的。”她把他的手推开,“给了你,就是你的,不用还。”
“真大方!”钟景洲夸奖了一句,这样还不够,把人拽到自己身边,使劲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
夏沫迅速的闹了个大红脸,显然还没完全习惯这样子的亲密。
她像是喝醉了酒,整个人都是晕乎乎的,期待了一整天的炸猪排,吃到嘴里还是又烫又脆,极香,可她就是没办法沉浸入享受美食的状态。
而身边,钟景洲的存在感也变的越来越强烈起来。
盖压住了美食诱惑,让她浑身的神经全绷紧了,呼吸也变的急促了很多。
“看来,谈恋爱对于你来说也是负担啊,血压升高,心跳加速,紧张到窒息,这些都是在加重你的身体负担。”钟景洲开始发表自己的看法。
夏沫这边,越听越紧张,越听越担心。
她仿佛意识到了什么,顿时不安的抓住了他的袖子:“你是打算跟我分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