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景洲的笑容缓缓凝固:“吃一餐饭,所付出的代价,是不是太大了?”
“你自行考虑咯,反正我不想换其他交换条件。”夏沫是铁了心的要先从他的面部清洁问题入手。
钟景洲竟然真的认真考虑了起来,接下来的这一段路,他没开口说过什么,而且还好像是在生气,一言不发,面无表情。
夏沫在心里边已经自动的寻找缓和的办法了,她还是太操之过急了些,最近好不容易见他整个人积极了一些,不该那么着急逼他。
这下好了,一下子就把他的情绪给压下去了,万一要是因为这个,他又开始颓废度日,那不就——
“这胡子,我留了三年多呢,长的这么长也很不容易啊。”钟景洲忽然满是感慨的开了口。
夏沫有点吃惊,没明白他是什么意思。
“一餐饭,你就想让我刮掉,这未免太简单了些。”钟景洲说着说着,还是感慨的摇头。
“不然呢?”她有点哭笑不得的问。
“最少三十。”
“三十是什么意思啊?”
“三十餐,全都是你来煮,精心煮,随便凑合着泡个方便面那可不能算。”
车厢内的气氛,瞬时变的更加奇怪了。
夏沫好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钟景洲悠然的开着车子,也没有更进一步来谈的意思。
好久好久,夏沫才像是找回了自己的声音:“你开玩笑的吧?”
“我像是喜欢开玩笑的人吗?”钟景洲反问。
的确是不像。
整个救护车队都知道大胡子从来不开玩笑。
一板一眼,做事有规有矩,从另一个角度来看,这也是极度自律的表现。
不管到了任何岗位,他都很清楚自己是在哪里、要做什么、该怎么做,能做到了什么程度才算是合格。
他也曾经在与张冬的一次争执当中,正式的提起过这件事。
不喜欢开玩笑的钟景洲,既然正式的说起了这些,则说明——
夏沫的眼前一亮,仿佛抓到了事情的关键。
“你的意思是,我煮三十餐给你,你就刮胡子了?”
钟景洲抬起手,摸了一把下巴:“可以。”
“那就说定了。”夏沫把手指头,递到他面前,“来吧,盖个章,不许反悔那种。”
“幼稚不幼稚啊。”
钟景洲嘀咕一声,可看到了夏沫的手指头在自己的面前翘起来的时候,他还是搭了上去。
两人勾了几勾,大拇指互相贴住。
夏沫只觉得一股电流从指端来袭,电的她一激灵。
生怕钟景洲会察觉到了异样,夏沫借着翻包的借口,赶紧收回了手指。翻了好半天,也拿不出来什么东西,她灵机一动,笔记本和笔掏出来,低着头,尽力不让脸上的红晕暴露的太明显。
“你想吃什么,现在可以列菜单,我都记下来,以后慢慢来做。”
糟糕,连说话的时候,都有股灼烧的呼吸从嗓子眼里喷出来,整个人都不自在极了。
“不急,慢慢来。”钟景洲看她认真的模样,笑了起来。
车子一个转弯,驶入了一座老小区内。
进了正门便是停车场,钟景洲对这里很熟悉,轻车熟路的找到了空车位。
他问她:“要一起去,还是在车里等。”
夏沫回的是,如果方便的话,她想一起上去。车里边太闷了,开着车窗又有蚊子,她是超级招咬的血型,在秋天的蚊子眼里简直是一道美味的大餐。
于是,非常具有同情心的钟景洲直接答应了下来。
老魏家,就住在一楼。
一百多平方,住着一对老人,老魏夫妻,以及两个已经二十多岁的儿子。
房子的客厅是当作仓库来使用的,整整齐齐的堆放了不少货物,沿着墙壁还安装了货架。
老魏的两个儿子做网店,正在创业期,能省钱就省钱,家里挤也只能先忍着了。
一家人连七十多岁的爷爷奶奶,都还在帮忙打包快递。
钟景洲和夏沫走进来时,他们正干的热火朝天,做好的简单晚饭就摆在厨房里,谁有空谁才去吃点。
“你找谁啊?”老魏的大儿子问。
“魏青明。”
大约在这个家里边是没人会直接喊老魏的名字的,以至于钟景洲一说出来,大家集体愣了下,全都没反应过来魏青明是哪个。
老魏听见有人喊他,自己从卧室里走了出来:“谁啊?”
见了钟景洲和夏沫,他愣住:“你是谁啊?”
钟景洲上前一步,压低了声音问:“魏叔,我是钟景洲。”
老魏重复着这个名字,只觉得特别的熟悉,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了似得。
可人的记忆,有时候就是如此。
明明熟悉到了几乎立即会脱口而出,但就是没有办法真的讲出来。
“你……”
钟景洲道:“我是钟建国的儿子。”
老魏的表情,就那么直愣愣的定格住。
无论如何,他都没办法立即将当年那个意气风发的钟医生,和眼前这个满脸胡子的高大男人重叠在了一起。
“你是景洲啊?孩子,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出了什么事了吗?”老魏顿时就急了。
客厅里没有地方,他上前一步,抓着他的手臂,把人给带到了卧室里去。
一进来,夏沫就愣住了。
这卧室,未免也太整洁了。
哪怕不问,也知道这是一间退伍军人的卧室,被子叠成了豆腐块,屋内几乎没有杂物,桌上仅有的几只摆件,朝着一个方向,透着规矩。
寒暄之间,老魏的眼睛通红,都能看到密布在眼睛上的血丝了。
尽管钟景洲一再强调自己真的还不错,并没有真的凄惨落魄,老魏仿佛不信,只是一个字的叨念:“孩子,辛苦你啦。”
他很内疚,也非常后悔。
那时候,如果是他在开车,以他的技术,哪怕是遇到危险状况,也是能够做出规避,化险为夷。
绝不至于酿成餐具,伤了那么多人。
见老魏又在念念叨叨的说着抱歉,钟景洲快速的打断了他。
“魏叔,其实我今天来找你,是有些要紧事的。”
钟景洲把自己的出行计划,快速的讲了一遍。
夏沫在此之前,并不知道钟景洲准备组建小医疗队的事,她简直不敢相信耳边所听到的,全程是瞪圆了眼睛,有几次想要插嘴,但钟景洲没给她机会。
老魏完全没有犹豫,直接就答应了。
“柳杨县那一带,我熟的很,平地上的那几个村子还好说,围着山的几个村,有的是在山脚下,有的是在半山腰,石子路、土路,还有被冲烂的板油路,最可怕的是,山上最穷的几个村子,要到达的话,有一段路紧挨着悬崖,路边的防护做的不好,那是……”
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老魏止住了话语。
“就是因为路况不大好,我一个人长时间驾驶,怕是会有危险。车上同行的其他人,全都是医生和护士,他们虽然也会开车,但驾照没办法开中巴。一切以安全为优先考虑,我想来想去,能求助的人就只有魏叔了。”
老魏摆摆手:“嗨,你跟魏叔客气什么的?这事儿就该来找我,你要是去找别人,魏叔知道了,肯定是要跟你不高兴的。孩子,你放心吧,这事儿定下了,等你们出发点那一天,魏叔准时到。”
魏家太挤,人多又乱。
钟景洲聊完了事,把带去的礼物留下,就带着夏沫一起离开了。
老魏在后边送出了老远,钟景洲的车子都开远的看不见了,他才抬起手,把眼睛始终噙着的湿润,给擦拭去了。
而路虎车内,夏沫抿着嘴,气鼓鼓的问:“钟景洲,你……”
“你喊我什么?”一道危险的眼神,掠了过去。
夏沫硬生生的改了口,干巴巴的说:“哥。”
“嗯,下次不要再弄错了。”
提醒完毕,钟景洲继续专注开车,他的神情是那么的平静,只是眼尾的余光总是似笑非笑的朝着夏沫的方向掠了过去,悄悄的欣赏着夏沫脸上变幻不定表情。
夏沫攥紧了拳:“哥,你要组建医疗队?”
“什么医疗队?没听懂你在说什么。”钟景洲不接茬。
“你……你刚才不是跟魏叔说,要带一个医疗队出门,需要他来做司机的吗?”夏沫根本不允许他转移话题,这件事撩起了她全部的兴趣,现在关注的点在这里,他休想吊着胃口,故意看着她着急。
“你说的是那件事啊。”钟景洲感慨了一句,接着又不讲话了。
“喂,你别停啊,继续说。”夏沫真是郁闷的不行了。
“有什么好说的,我在魏叔那里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四个医生,两个护士,一支小型的义诊医疗队,重点帮扶的是柳杨县的十二个环山而建的村子。”钟景洲就那么一本正经的讲着事情的来龙去脉,他当然也看到了夏沫已经激动的不行,因为她虽然是坐在柔软的座椅之内,整个人却是脊背挺直,目光灼热,着急的不得了。
嗯,越是这样,他越是想都她。
非要她问一次,他才说一段。
绝对不肯一次性痛痛快快的全说出来。
就这样,都把她送到家门口了,夏沫还是没搞清楚状况。
她也知道如果不彻底的深入弄清楚,今天晚上大概率是要失眠的了。
于是,本来是打算送夏沫到家便立刻离开,但车子到了以后,夏沫一定要钟景洲停下来,上去吃些水果再走。
钟景洲说什么都不愿意,最后夏沫干脆直接拔了车钥匙,不去也得去。
他挑了挑眉,嘴角全是坏笑,不紧不慢的跟着她。
夏沫哪里会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可是,谁让他就是掌握了她感兴趣的事呢?完全不占据优势的情况之下,她也只有更主动一些了。
当她把切的果盘端到他面前,还顺便给他拿了一瓶果茶,口中喃喃的念着:“以前你可不这样。”
“以前我是什么样?”钟景洲心满意足的拿着精致的果签,扎了一块盐水菠萝,送到了嘴里边。
“高冷,没有笑容,不搭理人,脸上就差没刻着几个大字:莫挨老子。”夏沫有点嫌弃的瞪了他一眼,“可现在呢?就知道疯狂卖关子,无顾忌的欺负我。”
钟景洲对这一点,那可是完全的不赞同。
“这话讲的就没良心了,小夏天,你是希望我陪你回春天里去做义诊,帮助村民们吧?我现在是超出预期,拉一队人过去,既省心又省力还省时间,都做到了这个份儿上了,你应该夸我,而不是损我,明白吗?”
顺便再赏她个脑瓜崩,弹在脑门上,声音嘎嘣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