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冬笑了笑,没急着回答,又跑去关门了。
每次都他要悄悄的讲谁坏话,或者是打算举报队里的某某某时,一般都是会像这样子神神秘秘,生怕会被人给撞见似得。
“我上次就提醒过你,来找我的时候先打个电话知会一声,我让你来你再来。我又不在办公室,你这么往里一坐,被被人看见了会怎么想?真是的,这个门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过来给我修,天天把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一丁点阴私都没有了。”廖队长把手上拎着的包往桌上一扔,有些不高兴的念叨。
张冬赔着笑:“我给您发微信了,您没看到?”
“最近会多,一直忙于工作,哪有时间抱着手机?”廖队长嘴上是这么说,其实心里边还是有别的计较。
张冬是完全把注意力全放在钟景洲身上了,发十条微信,十条都是各种揣测、分析。
他之前跟钟景洲的关系始终不融洽,再加上自己的转正手续延迟了好长时间,也没有个结果,这会儿整个人都是慌着的。
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就把所有的理由全归咎在了钟景洲的身上,总是疑心自己无法转正,是因为得罪了钟景洲,进而得罪了院里的某位领导。
他上蹿下跳,逢人就问。
自以为做的很隐蔽,问的很巧妙,其实这院里全都是人精,哪个不明白呢?
廖队长这边,也有许多人在明里暗里的表达对张冬的不满。
只是他最近实在是太忙太忙,一直想跟张冬再谈谈,却迟迟抽不出时间来。
今天他既然来了,廖队长也就想着该如何开口了。
“廖队,我转正的事,领导那边还没给盖章吗?这都超过了多长时间了,最起码是要给个说法吧?”张冬直接了当的问。
“领导有领导的考虑,这么大的医院,事情总得是一件一件的做好吧?你急什么?又不少你工资,又不影响你工作,早一天晚一天,差别大吗?”
张冬笑了笑,“怎么不大呢?实习护士和正式的编制,工资和待遇上差着不少呢。再说,不办好转正手续,心里边总是提起来,一点都不踏实。”
“行了,这事儿我知道了,回头我去找张副院长汇报工作,当面再给你问问。这一批要转正的护士有二十几位,大家都市一起办手续,别人也不急,就你催的紧。”
张冬已经听出了廖队长话语里的不满之意,若是放在平时,他也不是那种特别不懂分寸的人,真发现人家烦了,也是懂的适可而止的。
可现在,内心的焦虑情绪已上扬到了一个顶峰。
他若是再不跟人分析一下,真感觉自己的日子要过不下去了。
因此,哪怕他听出来廖队长在撵人了,还是厚着脸皮留在那里,看着廖队长忙来忙去,终于暂时告一段落,他赶紧凑了过去。
“廖队,你有没有打听出来,钟景洲和钟院长,究竟是什么关系?”
廖队长一脸不可思议的瞪着他:“你怎么就掉进这件事里出不来了呢?稍微好奇一下也不是不可以,但你也不能整天想这些,把本职工作给做好了, 比什么都强!”
“我不是那个意思啊。”张冬一见廖队长火大了,顿时有点怂,到嘴边的话都不不敢再多说。
“什么意思无所谓,反正以后不要再去揣测。你说说你,平时也是挺精明的一个人,怎么在这件事上就是拎不清呢?你又想转正,又一直在揣测钟院长的事,万一被谁捅到领导那里去,你还想转正?做白日梦去吧。”
廖队的话,恰好是准确的戳中了张冬心里最担忧的部分。
“不会真是因为这个,我的转正手续才办不下来吧?”他忽然想要哭了怎么办?
廖队长彻底急了。
这会儿是一点面子都不想给留,气恼恼的吼了起来:“说了这么多,你的脑子就是转不过来,行了行了,赶紧回车队去做事吧。”
张冬被撵了出来。
走回去的一路上,他真是憋屈的很。
想到了突然间猝死的妈妈,又想到了脑梗倒下去的爸爸。
想到了考大学的时候,分数不够,只能退而求其次的去学护理专业,大专也就罢了,周围一起学习的全都是女孩子,整个专业就他一个男的,那种时时被人当成了怪物来看的压抑感觉,持续了整个学习期间。
是想过要放弃的,在社会上,学的专业与实际做的工作不符合的人有太多太多,只要肯做事,能挣钱,做什么有什么关系呢?
他是抱着这种想法,在0703号救护车上安下心来的。
几个月过去,他恍然间发觉,虽然与大胡子钟景洲处不好关系,也看不上许多随车医生冷漠的态度,可他竟然也是真心的爱上了这份工作。
每天跟随着救护车辆行驶在路上,见到了不同的风景,遇到了许多的人,也经历了不少惊心动魄的场面,这份工作,远比待在办公室里的一成不变的生活,要刺激的许多。
他很喜欢,真的很喜欢。
如果可以的话,他真的是很希望自己能够继续进行下去。
晚上,张冬的初中同学打电话过来请他吃饭。
一见面,可是把他给恭维上了天,说起来那一届毕业的同学里,最有出息的就算是张冬了。要知道,杭市人民医院可是这座城市里最大、医疗资源最强的综合性医院,张冬只要是在里边上边,便是牢牢掌握住了医院这条线上的人脉资源。
生老病死,是自然地规律。
哪家哪户,全都避免不了。
在杭市人民医院里有个同学,这在将来的几十年,得是多么方便的一件事。
初中同学兴起时,又喊了好几个同学过来。
一桌人吃饭,张冬第一次被让到了主位,不管以前的关系好还是不好,老同学们全都过来给他敬酒。
你夸我夸大家夸。
张冬的心里乐开花。
更奇怪的事,这一晚的酒好像是不醉人,张冬不论喝下去多少,都只是觉得微微的头晕罢了。
他一杯接一杯的往下喝,越来越开心,越来越清醒。
气氛欢乐无比,张冬已记不起来,上一次像是这么开心是在什么时候了。
可惜他最后还是醉倒了。
这世界上怎么可能真的有不醉人的酒呢?
亢奋的大脑有时候最会自欺欺人了,它不停的在暗示主人,可以的可以的,没有关系的,还可以喝。实际上,身体早已超过了承载的能力,一朝崩溃,便是决堤之势。
张冬最后是被人用拉快递的小车一路拉上了出租车,然后再被送回到他独居的住处。
父母去世后,那间房子并没有多大的改变,到处对着不用的物品,落满了一层厚厚的灰尘。
张冬蜷在床上,胃里实在难受,他蜷缩成了一个弯曲的形状,像是不小心掉进热油锅里,煮熟了的虾米。
————
早九点,钟景洲已经出了一趟车了,张冬竟然还没出现,这已经是非常严重的失职行为。钟景洲给他打了好几个电话,一开始没接,接起来后迷迷糊糊的说自己身体不舒服,直接挂了电话。
等钟景洲忙完,正打算去值班室给张冬请个假,然后再申请另派一名随车护士过来的时候,张冬突然把电话打了过来,紧张兮兮的求钟景洲放他一马。
恰好总控那边又有任务安排过来,临时再换随车护士,又得耽搁好一会。
于是,钟景洲跟张冬约好了在哪里见面。
他开着救护车先过去接病人,顺路正好接到他上车。
再三提醒张冬不要迟到,钟景洲没想太多,也就出发了。
他这次接的是个不小心意外摔倒的老太太,上了年纪,钙质流失,骨质疏松严重,也就特别禁不住磕磕碰碰。
事发时,老太太的家人都在,她的降压药吃完了,平时储备的药物就存放在高处的一个柜子里。这么点小事,老太太也没想找家人来帮忙,自己搬了个木凳子,就爬了上去。
没想到,踩的位置有点不对,身体摇摇晃晃,怎么都踩不稳。拿到了药物之后,她正准备下来时,木凳子一下子就翻了。
老太太结结实实的摔在了地板上,家人赶过去看时,她已经爬不起来了。
身体的每个部位都痛,老太太冒了一脑门的汗。
家人见此情景,不敢乱碰她,赶紧打120电话喊来了救护车。
夏沫到达现场,做了初步的检查,确定了老太太的右腿和右胳膊、手腕都可能骨折了,必须立即送回医院去,做进一步的处理。
两个担架员早已做好了移动病人的准备。
给夏沫搭手帮忙的人是钟景洲,他的动作极快,也非常清楚夏沫需要什么,基本不需要吩咐,她脑子里才想到时,他已经不吭声的把要用的东西给递过来了。
那种十足默契的顺畅感,简直无法用言语去形容。
十几分钟,夏沫已完美处理妥当,在担架员抬人时,她在一旁不停的提醒着注意事项。
一切都很顺利,老太太被顺利的转移到了救护车上。
她的儿子和女儿一起随车陪护,正常来说家属只允许一人跟车,但这位老人已经八十四岁了,骨折多处,情况很是严重,因此家属提出多带一个人时,钟景洲也就同意了。
车子开到了半路,张冬打电话过来,告知自己所在的位置,非要钟景洲顺路带上他。
钟景洲不同意,车子里已经多带了一名家属,再来个张冬,这得塞进来多少人。
他让张冬自己想办法直接回医院。
可张冬就是不乐意,一遍一遍的打,口气是越来越恶劣。
行至约定好的路段时,果然在路口显眼的位置,看到了张冬站在那儿,踮起脚,朝着救护车来的方向张望。
在看到0703号车之后,他明显的松了口气,往路中间又走了几步,使劲的挥手。
这是非要上车不可了。
钟景洲最后还是一脚刹车踩下,停在了路边。
张冬迅速的上了车,发现所有人都在看他,他笑着自我介绍:“我是张冬,是这步救护车的随车护士,我刚才有点事,去处理了一下。”
钟景洲在车子的最前方开着车,并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异样。
夏沫却是发觉了端倪,紧紧的皱起了眉。
张冬的身上怎么有那么大的酒味呢?一上车,扑面而来,味道有点呛。
不过这车子里内有病人还有病人家属呢,夏沫心里边再不满意,暂时也只能先不去管他。
但这件事,即便她不说什么,病人家属却是不高兴了。
老太太的女儿推了推眼镜,带了些质问的语气:“你们上班时间,还让喝酒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