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青天城外的桑江上,白茶待了很多天,期间收到了很多城内传来的消息,知道了城里的很多事情。
比如朝青秋当时进城,既没有御剑,也没有选择别的什么办法,而是就这样走进去的,平淡而又真实,当着很多人的面,他就这样走进去了。
白茶想不清楚,为什么朝青秋这样的人间最强者会选择这样的方式进城。
直到后来,他又得到了另外一个消息,说有剑士御剑落到了青天城的城头。
那个剑士恰巧和他有些缘分,当时他收了一颗登楼境的妖丹,在某个姑娘的请求之下去救他,可实际上呢,他出手救下了那个年轻人,最后那颗妖丹还是送回给了那个姑娘。
实际上要不是完不成那个姑娘的第二个要求,他本不会送回妖丹的。
只是,青天君的那封信,世上有胆子不理会的人,一点都不多。
至少看来,他不是那个有胆子的人。
有了第二个消息,白茶便对朝青秋进城的原因有了一个很大胆的猜想,他是白茶,妖土里他知道的事情有很多,但实际上他不仅知道的多,就连人也极为聪慧,擅长谋划布局。
在有了充足的线索之后,他便敢做出大胆的推测。
只是那种推测,太过匪夷所思。
要是说青天君做出这种事,他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因为青天君展露出来的性子,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可朝青秋是谁?是这个人间的最强者,一辈子除去对剑道上心之外,便只是偶尔对这世间的沧海修士出手。
至于其他人,朝青秋何曾上过心?
白茶站在船头,看着远处巍峨的青天城城头,自然是没有看见那位年轻剑士的。
他的眼神极其复杂,眼里有很多情绪,因为某种原因,他从来进过这座青天城,甚至连那些卷宗,对于青天城的记载,都不会很多。
他似乎是不想沾染青天君。
直到某一天,那位大妖给他来了一封信,让他把两颗妖丹都送还出去,更为重要的,让他极为愤怒。
对于旁人的愤怒,他能有一百种办法用来解决,可是对于这些沧海修士的愤怒,尤其是对于青天君的愤怒,白茶无处发泄。
青天君要是对他生出什么想法,随时便能让白茶就此死去,没有半点能够幸免的可能。
他与青天君之间的鸿沟,没有什么能够填满的。
白茶在想事情,思绪已经极其悠远。
噗通一声,从江水里冒出了一颗脑袋。
是个很好看的鱼头。
只是很快这条鱼头便化作了人形,他走上船,在白茶身后站定。
“要查的事情查的如何了?”
白茶在问话。
男人低声道:“林红烛越过草原,前往极北之地,几日之前已经重伤了一位登楼境,大战激烈,许多种族都知道了,现在林红烛已经被盯上了,只怕走出极北之地,也是极为困难的一件事。”
白茶哦了一声,摇了摇头。
这便是示意这件事不用记载在卷宗里。
男人继续说道:“西山在离开青符城之后,在某地停留了一段时间,青天君和青符城里的那件东西,一场大战,西山应该是在等那样东西,西山一族为了妖帝之位,已经向我们买了很多次消息,我们也查到了很多东西,至少是知道西山来到青符城,便是为了那件东西,以求迈入沧海,最后那件东西被青天君重伤之后,或许已经被西山拿到手了。”
白茶冷笑道:“或许?”
男人额头冒出些冷汗,“最准确的消息的确还没有查到。”
白茶平淡道:“继续查。 ”
他并没有多说什么废话。
也没有给出什么惩罚。
男人低着头,继续说道:“林红烛要找的那个人,前些日子似乎去了西山。”
白茶点点头。
男人会意,拿出卷宗,在上面记载下来。
然后是长久的沉默。
白茶转头问道:“可以走了。”
男人弓着身子,跳入桑江,重新化作一条大鱼。
白茶想了想,走下船头,向着那座青天城缓缓走去。
有些事情再如何不想面对,但终究也得去看看才行。
……
……
李扶摇来到青天城的当天。
也就是朝青秋来到青天城的那一天。
那时候还没有人想过朝青秋会走进青天城,也没有人想过李扶摇会如此高调的落到城头。
无论是城内还是城外的某些关注着青天城的人,都没有想过这件事。
只是现在毫无疑问,朝青秋在城内的消息已经流传出去,最后会有几位沧海亲临青天城也未可知。
朝青秋或许会是那些沧海大妖关注的对象,但李扶摇却是那些年轻人的肉中刺。
没有人知道,在朝青秋入城的前一天,有一个读书人也走进了青天城。
这个世间,其实是很难凭借一个人的打扮而判断一个人的身份的,可这个中年男人,恐怕不管是谁第一眼看见他,都会觉得他是个读书人。
他身上的书卷气息实在是太重了。
他走进青天城的那一天,青天城其实没有下雪,他穿过重重街道与巷弄,在某个院子前停下来,然后用怀里的钥匙打开了那座小院子的木门上的锁。
庭院深深,有些杂草深可过脚踝。
可见已经有很多年都没有人居住了。
平静的走了进去。
那个小院子不知道是存在了多少年,外貌和青天城的其他建筑并没有两样,但里面却是别有洞天。
那个中年男人随意推开一间房间的门,映入眼帘的是一排又一排的书架,书架上摆满了书。
书架和书都极为干净。
因为在房梁上贴着一张符箓。
修士比起来普通民众最大的区别,很大程度体现在修士能做到的事情更多,能更轻松。
比如这样一张符箓高悬在这里之后,房间便会一尘不染了。
中年男人不知道从哪里拿起一摞书,开始一点一点摆放在书架上。
这时候,在墙角,有只灰色的小老鼠从洞里爬出来。
它抬头看着中年男人,认真的行礼,然后兴奋的说道:“先生回来了!”
在它这句话说出来的同时,庭院里很快便生出许多动静,有很多家伙都从平时栖息的地方跑到这间屋子里来了。
有几条小壁虎,两条小蛇,甚至还有一条不大的癞皮狗。
癞皮狗舔了舔鼻子,兴奋说道:“先生,这趟出门做了些什么。”
中年男人一边放着书,一边说道:“捡来几本书,然后见了一个不算是故人的家伙。”
癞皮狗嘿嘿一笑,“先生不在的这些日子里,大家都很想念先生讲课的那些时光。”
中年男人随即反问道:“那之前与你们讲的那本书,除去苏晚,谁还记得?”
叫做苏晚的小老鼠不好意思一笑,没有出声。
癞皮狗悻悻然道:“我都还记得一些的。”
中年男人看着癞皮狗,轻声笑道:“李稻,你真还记得?”
癞皮狗想说句什么,但是被旁边的小蛇盯了一眼便悻悻然闭上了嘴巴。
中年男人放好最后一本书,这才笑着继续说道:“读书这件事,不在于你有个什么好先生,也不在于天资有多高,就看你愿不愿意去下苦功夫,愿不愿意好好读书,其实不在于读书一件事上,世上其他事情都是这样,做不做的好,也不在旁人,都在自己而已,你们要读书,也不该想着读书会作为牟取东西的筹码,山河那边读书可以考取功名,光宗耀祖也好,为百姓谋福利也好,妖土这边,可就没有那么作用了,你读了书又怎么样,没有人理会的,所以你们愿意跟着我读书,我是很欣慰的。”
李稻嘿嘿一笑,苏晚只是微笑不语。
这两种情绪,放在人身上会很有意思,但是放在两个小家伙身上,显得很是诡异。
中年男人招招手,“要出去看看,你们自己好好待着,苏晚跟着我。”
他们都知道这个中年男人的性子,因此在他说出这句话之后,便都散开了,先生不讲课的时候,是不愿意他们在左右的。
中年男人蹲下身子,然后伸出手,让苏晚跳到他手心,然后把手放在肩膀旁,苏晚走上中年男人的肩膀,抓住他的一缕发丝。
中年男人走出房间,顺手关门,穿过杂草四起的庭院,然后走出小院。
顺手带上门。
苏晚问道:“先生要去哪里?”
“来了一个不错的年轻人,就在城头那边,我要去看看。”
苏晚担忧道:“听说城里很乱。”
连朝青秋都来了,这城里会不乱吗?
中年男人笑着摇头,“有什么好担心的,看热闹又不是拼命,不怕的。”
苏晚还是很担忧,“这是非常时期,先生还是要注意的。”
中年男人不再说话,只是往前走了几步路。
然后他很认真的说道:“有个事情,一直都没有告诉你,现在想说一说。”
苏晚轻声道:“先生请说。”
中年男人笑道:“先生我啊,名字还从来没有给你们说过,记住啊,我姓王,叫王富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