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爱屋及乌的鹿允兮笑叹口气，拣出几个烤好的地瓜当干粮，跟母亲说起接下来的安排。
“我买了今晚的火车票，回去收拾一下就走。这车往哪卖？给收废品的？”
县城的房子也是租的，没多少行李，乔娜听说托运也要钱，便使劲精简，不带的家伙什儿铺盖什么的，都分给了邻居和房东。
“小鹿啊，我在电视上看见你了，还给你投过票，以后当了大明星，可不要忘记咱们乡亲啊。”
房东会说话，房租的零头也抹了，退了一百块押金，只是看她的目光，叫鹿允兮十分不喜。
尔峰才派人来过来调查，银子撒得松快，说话技巧又高明，加上小县城也不大，不过一夜工夫，就把原主那点子生平摸得一清二楚。
年前乔娜生病，原主到处求爷爷告奶奶地借钱，还是凑不够医药费，一狠心辍学去打工。
16岁的女孩子，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在小县城里找不着多体面的工作，尤其她还想多要点工资，更是难上加难。
洗浴中心的老板也不知道怀着怎样的心思，隐晦地劝她去小县城唯一的一家歌舞厅试试。
原主听说那边工资待遇高，明知道可能会有不妥，还是硬着头皮去了。
头天去，她就被几个有钱少爷看上了，点名让她陪酒，喝一杯给五十块。
原主喝得酩酊大醉，胸口捂着白赚来的一千块还想再喝，却因为早早过了量，没忍住一口吐在动手动脚揩油的几个少爷身上，连胃里的血都吐出来了。
照片就这么来的，高利贷也是被按着手硬逼着摁的手印。
要不是乔娜拼了命闯进来砸碎酒瓶子放自己脖子上以死威胁，喝到胃出血醉得不省人事的原主，不会轻易脱身，外衣被扒了拍照都是轻的。
但借据跟照片都攥人家手里了，不还钱就没个安宁，甚至还要去坐牢。
原主没办法，听了乔娜的主意，拿着家里最后一点积蓄跑去省城，遇上陪手下艺人出差的黎诗雨，便有了跪求签约的前情。
当初事情闹得很大，小县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要不是赶上严打，衙门的人担心闹出事来影响考评，稍微施压，那些无法无天的混蛋才不肯就此收手。
如今风波未平，背地里指指点点的人多了去了。
鹿允兮上电视当明星，家乡投票的人却少之又少，颇有点以她为耻的意思，什么包养之类的谣言甚嚣尘上。
鸡窝里飞出金凤凰，那得是干干净净品行兼优的好姑娘。
鹿允兮不行，父不详母失真又不自爱的，丢人，迟早得黄。
鹿允兮厌恶房东露骨的眼神，又心疼被独自留在这里的乔娜，不知道承受了多少非议与压力，度日如年吧？
“亲不亲故乡人，我鹿允兮知恩图报有良心，有恩报恩，对我对我妈好的，我都记在心上，来日必报！”
她掷地有声，话只说一半，却不妨碍别人听明白。
有恩报恩，那是不是有怨也要报怨？
小县城人见识短，对于电视里光鲜亮丽的明星，有着朴素到带着一丝敬畏的想象：
明星不缺钱，还能跟有权有势的人一桌吃饭，想整谁，不过是动动嘴皮子吹点枕头风的事儿。
房东脸色变了，强撑着扯出个干笑。
“那，那是。你妈在我这住着，我可是里外常照应着。”
鹿允兮敷衍地应付他两句，没计较他收敛很多的猥琐窥探眼神。
路老爹教过的，要么一棒子打死，要么忍，她记着呢。
她如今一脚踏在娱乐圈里，算是半个公众人物，形形色色的窥视议论压根避免不了。
就连偶像都黑粉成群，何况她一个小新人？还是曾经被骂滚出娱乐圈的鹿允兮。
有点自作自受的报应赶脚。
鹿允兮想得开，大大方方提着行李，扶着老娘，带着大黑狗走人。
“总算能离开这儿了。”
火车汽笛呜鸣，咣当咣当开动，乔娜叹息着说了一句。
鹿允兮看着她即便消瘦，依然可以称得上风韵犹存的侧姿，也跟着默默叹了一声。
美人薄命。
乔娜当年同样16岁的芳龄，四里八村一枝花，不知道被谁丧心病狂地玷污，一度发疯寻死，为了肚子里的孩子才强撑着活下来。
假如她知道，她真正的孩子已经消失……
唉，有些秘密就埋在心底吧。
鹿允兮叹息。
遭逢巨变，她变懂事了也说得通，怎么说她也当了半年帝都城里人不是？
反正她觉得吧，她当鹿允兮，肯定比原主强，不亏心。
“妈，等到了帝都，你就在家好好养病，给我做做饭，烦了听听广播电视，我有空就陪你在外头转转。”
鹿允兮递给她一个水蜜桃，喷香的，特意在县城挑了最贵最好的，带回帝都送人。
“你吃。”
乔娜推让，满是皱纹的脸上笑开了花。
“我听你说话声音虚，是不是累坏了？当明星也辛苦吧？听你嗓子都哑了。”
自带母爱滤镜的乔娜，只以为闺女是外出见了世面，为了当好明星赚大钱，这才强扭了性子。
她只替女儿觉得辛苦心疼，哪里还会怀疑其他。
事实上，要不是她不放心扔下闺女一个人孤零零在这个世上，她早就愧疚地自我了断了。
有她这么个坏了名声还眼瞎生病的妈，就是闺女的拖累！
别人家这么大的闺女，都吃好穿好天天上学，跟爹妈发脾气，要钱买明星贴画去网吧上网打游戏什么的；
只有她家兮兮，小小年纪挑起家庭重担，从来报喜不报忧，只拿甜话儿哄她。
她前半辈子遭了大难，可有了这么个贴心小棉袄的闺女，乔娜觉得，一切都值了。
“妈还能干。帝都那边没人知道妈有病，妈寻思着，去厂子里上班做工，也能挣钱养活你。”
乔娜说的是残疾人福利厂，活计不重工资低，好歹是个进项。
闺女现在是明星了，她再去洗浴中心给人捏脚不合适。老家那边话传得可难听了，她受着没关系，可不能委屈了闺女。
“幸亏遇上恩人，咱才有今天的好日子。”
乔娜满脸感恩，又嘱咐闺女。
“你在单位好好干，别乱花钱，早点把黎恩人的钱还上。阿弥陀佛，菩萨保佑恩人长命百岁，没病没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