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琦不解,眼底透着浓浓的疑惑,如果不是因为整张脸被严严实实的包裹着只剩下双眼、鼻孔和嘴巴,怕是还能看到她那眉头紧锁的模样,“可是娘,你不是说……”
“应该是咱们想岔了,你想啊,你家小叔叔当时是什么情况,重伤快要死了的,所以咱们才会从丽城赶回来,可偏偏现在就活了;你看他哪里有半分重伤过的模样。”耿氏低首垂眸,眼神有些闪烁着,眼角挂着眼底放光的谢琦;既然她的脸已经注定是好不了了,那还不如奉献出最后一点价值;只要拆穿了顾瑾汐,让谢家两老对顾瑾汐彻彻底底的失望,到时候苏怡就算回了谢家还不是要任自己拿捏;和离寡居的小姑子,哼,难道还能跟她这个正派的大嫂叫板不成?
谢琦自然是不知道耿氏心中的想法,只是单纯地受到耿氏的诱惑,“难道顾瑾汐当真有那活死人肉白骨的本事不成?不,不是的,娘你不是说顾瑾汐只有十二岁,怎么可能有比药老、比宋院正更精湛的医术?”
“凡事皆有可能。”耿氏拉着谢琦的手,“琦儿你再仔细的想一想,如果那顾瑾汐真的是徒有其名,那你祖父他们这样藏着掖着做什么,所以那顾瑾汐定然有异于常人的本事;咱们也甭管那顾瑾汐的医术到底怎么来的,只要能够治好你脸上的伤就好了。”
说不心动是不可能的。容貌没有被毁过的人永远也不会知道对毁了容貌的人而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恢复容貌他们也回去试的,即使明知道不可能,也愿意飞蛾扑火。
“可是顾瑾汐肯吗?”她和谢煜上次大闹蘅芜苑啊,不仅如此,还逼得顾瑾汐将谢府送过去的所有东西全都如数奉还,甚至放出不要谢家一分一毫的话来,顾瑾汐会出手给她诊治吗?
耿氏闻言便知晓谢琦的态度已经松动了,到底是从自己肚子里掉下来的肉,她怎么会不了解她的想法,“放心,就算顾瑾汐跟咱们有过节,可谢家这层关系可不是她想断就能断得了的;更何况你小叔叔跟她的私交不错,既然流枫她都能出手,难道你的身份还比不上一个小小的流枫不成?所以,你别担心,娘会跟你爹提的。”
“嗯。”谢琦点点头,只是末了还紧紧地拉着耿氏的手腕儿不放,“那娘你可一定要记着跟爹说,可不能忘了。”今天宋院正那句无药可救就好似利刃般狠狠地划破了她的心脏,捅到了最深处,那种感觉没有人知道,痛彻心扉,痛入骨髓,想要晕厥过去从此不知晓世事,可偏偏那种感觉是那么的清晰,好似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清楚地印刻在了自己的脑子里般。
谢玮从门外走进来,刚好看到手拉着手的母女两人,点点头,只是听到谢琦的话却不由得眉宇微微颦蹙着,眼底闪烁着疑惑,“琦儿想跟我说什么?”
“爹,我,我……”瞧着谢玮那威严的模样,谢琦顿时就心虚了,艰难的吞了口唾沫整个人不由自主地往耿氏的背后缩了缩。虽然动作并不明显,但谢玮何其敏感,在耿家呆了这么多年,早就已经训练出了他察言观色的本事,眼底一抹淡淡的嘲讽色一闪而逝,“如果没有其他事情你就好好养伤,我先回房了。”
谢琦见状顿时就急了,轻轻地扯了扯耿氏的衣袖,压低嗓音小声道,“娘!”
“阿玮,且慢!”耿氏猛然开口。
“怎么还有事?”对耿氏谢玮的表情就更是难看,转身眼神灼灼地盯着她,面无表情,薄唇上下开开合合,说出的话却非常的冷硬。
“那个……”许是因为心中有鬼,许是因为心中有愧,亦或许是因为接下来的话非常的艰难,耿氏难得的嗓门放得温柔,上前两步拉着谢玮的手臂,“阿玮你坐下,我们慢慢说。”话音刚落,抓头朝立在门边的两个丫鬟轻喝道,“如花、似玉,都愣着干什么,还不快去泡茶!”
“是!”两个婢女恭谨地应声。
谢玮却是侧身大喇喇地往红漆楠木的大肚圆凳上一坐,右手手臂搭在桌子上,左手垂在身侧,眼神灼灼地盯着耿氏和谢琦,嘴角扬起浅浅的弧度,“说吧,到底有什么事情。”
“阿玮,我,我不是……”耿氏有些艰难地罢了罢手,转头深凝了谢琦一眼,沉沉地叹口气,“琦儿脸上的伤连宋院正都说没救了,可是她还那么小,我知道顾瑾汐医术非凡,你难道真的不能跟爹娘求求情?哪怕,哪怕只是一点点的希望?”
“爹我求求你,求求你。”谢琦闻言也双手抓着谢玮搭在桌面上的手臂,眼瞧着整个人都跪倒了地上,“爹我求求你,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谢玮见状,心底也不由得有些动容,弯腰双手用力地托着谢琦,只是却沉沉地叹了口气,想到顾瑾汐昨天走的时候,那虚弱的模样;现在这种时候让他怎么去跟爹娘,去跟弟弟提再让顾瑾汐出手的事情?他自己去求顾瑾汐?想到顾瑾汐对他的态度,虽然还算恭谨,可那也是看在谢家,谢逸的份上,他真的,没有办法开口。
谢琦素来是我行我素的性子跟耿氏如出一辙,哪里会想到别人的为难,不依不挠着,“爹我求求你,我亲自去给顾瑾汐道歉,好不好?爹,我真的知道错了,我求求你,求求你……”
“阿玮,琦儿还那么小,难道你真的忍心眼睁睁的看着她就这样被毁了一辈子吗?阿玮,阿玮!”急促的两声轻唤,那样的急切,那样的动容。
谢玮转头看着耿氏那动容、眼眶通红的模样,多少年了,似乎从来都没有见到过这样的耿氏,或许是她真的知道后悔了吧。转头看着谢琦那被白色的纱布包裹的头上,一双漆黑从来都带着自骄自傲神色的眼珠,现在却是充满了黯然和悔恨,他在心底沉沉地叹了口气,“汐儿的医术到底如何我也不清楚,不过既然爹和弟弟都说不错,那合该是好的,只是……”
“只是什么?”耿氏脱口而出;谢琦更是眼神灼灼。
“汐儿是个非常孝顺的孩子,尤其是对苏怡。”谢玮低首垂眸,深凝着跪在地上的谢琦,“不管怎么样,不管苏怡的过往如何,她始终是我娘的女儿,始终是谢家的女儿,始终是我谢玮的妹妹!当初你们是怎么对待她的,不用我说你们自己的心里也明白。近来蘅芜苑顾家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汐儿恩怨分明,早已经跟我们谢家划清了关系。”
耿氏闻言,眼底带着浓浓的不敢置信,“可昨天她明明还……”
“哼!”谢玮眼底带着不屑,嘴角微勾,“她明明还跟流枫诊治了?那你们可知道弟弟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便是跟弟弟,那可都是明码标价的,你们想要请他诊治,自己掂量掂量吧。”两老尚在,就为了谢家的家产而闹得不可开交,甚至爹娘只是想用那样的方式补偿下妹妹自幼被偷走,在外独自过活三十余年的愧疚,可她们呢,做了什么?
如今顾瑾汐早已经放话不会要他们谢家的一分一毫,可该她的,她自然也不会少拿。人家有那样一身非凡的本事,怕是谁请她这价码都是少不了的。
“那她要,多少钱?”耿氏是个俗人,想到的自然都是钱。
“那就看你们自己的诚意了。”谢玮心中有气,故意想刁难她们,其实就算她们不提,他也谁要想办法的,难道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谢琦毁容吗?转头看着愣怔的耿氏,失落的谢琦,谢玮摇摇头,“你们自己好好想想吧,我先回房了!”
耿氏听了,脸上所有的愧疚顿时消散,“谢玮,你给我站住!”
“……”谢玮闻言,眉宇微微颦蹙着,不过见识过这女人换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早已经习以为常;“还有什么事情?”
“哼,那顾瑾汐藏着掖着的,怕是不想让她自己的医术暴露吧。”耿氏昂着下巴,她不傻,更何况在偷听的时候,谢安就再三强调这件事情的重要性;她也只是孤注一掷,将这个筹码给扔出来,真的要拿银子出去,那还不得要了她的老命。
以她们跟顾瑾汐的过节,现在有这个机会,顾瑾汐还不可这劲儿的狠宰她们一笔,不行,她必须将这个主动权拿回来,无论如何也不能便宜了那个小贱人。
谢玮眉梢浅扬,眸底却是一片黯然,嘴角斜勾,“哦?”
“哼,你告诉顾瑾汐,如果她不来给琦儿诊治,如果不将琦儿的容貌恢复如常,我就告诉所有人,她顾瑾汐会医术的事实!”耿氏挺着脖子,下巴微微扬起。
“你去说啊,看看到底有多少人会相信。”谢玮不傻,口空白话的有谁会相信,更何况顾瑾汐才仅仅十二岁而已,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只怕他都不会相信顾瑾汐那如此年幼的年纪,如此稚嫩的身子里竟然有着这样让许多成年人都汗颜的本事。
话音刚落,谢玮就离开了琦恩阁,头也不回。
谢琦跪在地上只觉得膝盖发麻,因为谢玮已经离开,周围的丫鬟也都别耿氏给遣走了,她只能自己撑着爬起来,面色有些难看,“娘,您干嘛要威胁爹,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哼别担心,娘只有办法。”耿氏已经想好了,既然谢玮不肯出头,那她就亲自去跟顾瑾汐谈,不过是个尚未及笄的小丫头片子,狠狠地吓她一吓不久乖乖就范了?
谢琦双眸泛着不解和疑惑,“真的?”
“嗯。”耿氏点点头,拉着谢琦的手轻轻拍了拍,“这件事情宜早不宜迟,你好生歇着,这脸可不能再出任何差错了,娘这就去找顾瑾汐,娘还真的就不信了。”
谢琦却是薄唇微微抿着,转头凝着谢玮离开的方向,“可是娘我担心……”
“哼,你爹那个窝囊废,你看看谢家,现在全都已经将谢逸给把持光了,哪里还有他的位置;就连刚认回来的苏怡,这还没认祖归宗呢,你看看府上那些个下人就像是苍蝇看到屎一样;还有顾瑾汐……哪里还有我们一家的人位置。”每每想到这里,耿氏就异常的恼怒,她深凝着谢琦,“你放心,娘不会让你这样白白被毁容的,顾瑾汐这次来也得来,不来……也得来!”
从琦恩阁出来,耿氏只带了平日贴身伺候的如花和似玉,甚至都没有用谢府上的马车,直接在外面的车行要了一辆,便驱车赶往了蘅芜苑;虽然对顾瑾汐会医术的话她并不十分相信,但宋院正的话她却是听到心里去了的,谢琦脸上的伤越早治疗对她约好,既然顾瑾汐可能会有这个本事,那她就赌上一赌。谢琦的容貌恢复了,到时候将顾瑾汐会医术的事情往外这么一说,哼!要是治不好谢琦的脸,不就正好说明了她徒有虚名而已吗?到时候让谢家的人看清楚顾瑾汐的真面目也是好的,左右对她来讲是百利而无一害,想着,她脸上就笑意不断。
“夫人,三少爷,谢家大少夫人在大门外,杜管家请示,是否要请进来。”若云低下头,面带恭谨,尤其是感受到顾子骞那浑身上下都透着的阴鸷,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飞快地看了顾子骞一眼,然后又好似收到了惊吓般飞快地低下头。
苏怡闻言,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似乎带着点点恐惧,原本脸上带着的笑意也有些勉强,“这,快请!”
“请什么请。”顾子骞甚至连眼皮都懒得抬,语气透着十足的戾气;若云不由得身子一僵,狠狠地打了个寒颤,就听到耳边顾子骞那透着三分凉薄的话传来,“让她从哪儿来滚哪儿去。”
“子骞!”苏怡压低嗓音轻喝一声,“你……”
顾子骞闻言,猛的抬起头眼神灼灼地盯着苏怡,似乎透着点嘲讽,又好似带着点儿不屑,“不然您老人家想怎么样?怎么人家当你是吸血虫,当你是拖油瓶,你还得恭恭谨谨的将她供着,奉着;他妈就为了谢家,你就想要了妹妹的命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