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枝女学位于扬州城不远的翠微山半山腰上, 山色环绕学中花卉遍地, 旁边更是比邻扬州第一道观, 日日檀香熏鼻更觉凝神静气。马车正顺着蜿蜒的山路上山, 裴凤卿掀开车帘一角远眺, 郁郁绿色中隐隐飘出淼淼香烟。
香起处正是扬州第一道观, 天水观, 素黑的飞瓦林立,远远望去占地极广,棕黄色的瞳孔久久凝视。小九坐在车上正无趣, 见裴凤卿看着车窗外似在出神,直直的扑了过去,“哥哥你看什么呢?”
小脑袋也跟着往窗外伸。
裴凤卿连忙摁住她的小身子, 手也护在她的头边, 皱眉,“下次不许这么跳, 万一马车颠簸你直接掉出去怎么办?”此时春光晴好, 林隙的暖阳在裴凤卿脸上似有还无, 暖意添了一层又一层, 即便板着脸也是温暖的模样。
小九并不害怕, 额头顶着裴凤卿的手心一直蹭,眼睛晶晶亮。
见她这样, 裴凤卿的也撒不了火了,无奈的将小人儿抱在怀里, 叹道:“是你自己非要跟着秋秋来考试的, 如何,你觉得自己能考上吗?”
“考上花枝就能上云舒了吗?”
托张妈妈日日念叨的福,云舒这两个字算是刻在小姑娘脑海里了。
“不一定能。”
听到这话小姑娘直接窝在裴凤卿怀里恹了,“那考不上也没什么呀,反正也上不了云舒。”
裴凤卿默了默,又道:“如果你考上了,我就把那把瑶琴给你。”
这两年练琴,小姑娘是真的喜欢上了琴,现在已经换了大琴,琴弦还是裴凤卿亲自给她做的,可她偏偏喜欢上了裴凤卿的仙瑶琴。那把琴是为男子做的,琴弦和女子的琴讲究又不同,倒不是不舍的给她,是怕她伤了手。
“真的吗?!”
小姑娘一听这个就来劲了,她想要那把琴好久了,可是哥哥总说等再大些才可以使那把琴,裴凤卿点头,“恩,考上了就给你。”
蒙学是五到七岁,丫头才刚刚满五岁,到底亏了,若是明年,魁首也是可能的,今年大约不行了。小丫头一下子就开心了,握着拳头保证,“哥哥放心,我一定可以的!”
“恩,哥哥信你。”
将乱动的小丫头拢好,又道:“在学院内不要和秋秋说话,知道吗,有什么话回家再说。”白文君今天会送白秋秋去考试,白秋秋的身份自然也会被众人知晓,两个小人儿在大庭广众下就不能亲密了。
“知道啦,昨晚师傅已经说几次了,我不会和秋秋说话的。”
学生考试其他人自然不能在场,花枝分内外两区,外区供平时家长仆人歇息游玩,内区才是学生们呆的地方,虽然大家都是如此,裴凤卿还是不放心,“你记得,十三叔和张妈妈都会在外区等你,考完了就跟着夫子去外区,不要一个人在里面乱跑,知道吗?”
“我和师傅去隔壁的道观有事就不等你了,晚上陪你吃饭,好不好?”
苏三娘也坐在另外一辆马车上,但她不去花枝,直接去隔壁的天水观,裴凤卿将人送到花枝后也会去隔壁。
小姑娘渐大也懂事了,知道大人都有自己的事情不能随时陪在自己身边,懂事点头,“恩,师傅和哥哥记得早点回家,小九在家里等你。”乖巧的模样让裴凤卿笑弯了眼,伸手揉了揉她柔软浓密的发。
花枝门口已停了无数的车辆,巨大的广场都还显得拥挤,花枝是扬州最大的女学,它收学生连官府都出动了,扬州的巡防天不亮就在这守着了,左右站了一列又一列,身姿笔挺,银枪阳光下闪闪发亮,若有人敢闹事,马上就能拿下。
张妈妈钻进马车。
“姑娘,我们下去吧。”
见裴凤卿看向自己,连忙道:“公子放心,十三王爷一会就能到,不会有事的。”
裴凤卿点头,又低头跟小丫头嘱咐了几句才放她下了车,又拉开车帘见二人走向大门顾云又一直远远跟着,这才放下了车帘。
每年来花枝考试的姑娘约莫千人左右,不仅仅是扬州当地,周围地区的人都会来考。考试时并不会详细调查,这么多人,一个个对官府对还不知道对到什么时候。花枝每年收一百人,名次下来后,才会一一去对照身份是否真实。
报名只需二两银子便可换一个入内区的木牌。
张妈妈自然不需要带着小九去报名,入内区的牌子早就在她怀里揣着了,还是最高等的金色木牌。牵着小姑娘的手顺着人流往里走,口里不停念,“姑娘千万要争气,一定要好好考,知道吗?”
说实话,对小九读云舒苏三娘裴凤卿都是可有可无的态度,唯独张妈妈,这都快成她的执念了,她不知道苏三娘裴凤卿身份如何,只知道九姑娘只能靠自己。虽然并不会在扬州常呆,但名次也能知晓姑娘这两年再外人面前是个水平不是?
为了那把瑶琴!
小姑娘握拳,“妈妈放心,我一定考得上。”
张妈妈听到这话就笑花了眼,一边不停嘱咐她一边往内区走。内区门口已经设了三个检查木方的地点,张妈妈看了看,选了最短的一条排队。幸而今天出门尚早,现在人还不算太多,等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就到二人了。
检查牌子的亦是学校的女夫子,看到主仆二人,伸手,神情清冷,“牌子。”
从早上就开始检查牌子,早就没耐心了,见到张妈妈和小九,虽然小姑娘看起来穿戴不错,但就一个妈妈跟着,想来家境也不会如何了。张妈妈正伸手从怀里掏牌子,她就马上叠声催促,“快点,后面那么多人等着呢。”
张妈妈突然就不喜欢花枝了,到处都是踩高捧低张妈妈自然也知晓,但学院中竟然也是如此,倒叫人轻看了,这花枝也不过如此。
冷着脸将牌子递了过去。
见到金色木牌时夫子神色一变,木牌分三色,余下两色不必说,唯独这金色,听上面的人说,今年这金色牌子就给了三块出来,个个都是得罪不起的。既然拿得到这金色木牌,又何必这么低调呢!
那夫子讪笑一声正要再说,张妈妈直接蹲下对着小姑娘道:“妈妈一直在外面,姑娘考完了就出来。”怕小姑娘记不住,还指了指对面的亭子,“妈妈就一直在那里,姑娘出来就可以看到了。”
“恩,知道了。”
头一回自己面对这么多人,小姑娘又害怕又兴奋,眼睛到处看。
“妈妈放心,里面不仅有学院的夫子,就连巡防兵也在里面呢,断不会出什么事的。”
刚才把人给得罪了,现在马上补救,若这家人随意说一两句,自己怕是就不能在这花枝呆了!张妈妈虽真的不喜欢这人,但姑娘还要进去考试,到底不能得罪太久,听完勉强笑了笑,推了推小姑娘的背,“姑娘进去吧。”
小九进去后,那夫子还想和张妈妈再说几句,张妈妈却是一转身扭头就走了,夫子脸色顿时挂不住,“我呸,不过是个样子,装什么装!”还要再骂几句时,突然觉得一阵冰冷的目光正冷冷的看去。
顺着感觉望回去,却是顾云站在不远处。
顾云年纪虽还小,但他自幼在军中长大,又是真真见过人血的,面无表情时眼光冰的能出冰渣子,那夫人被顾云的眼神吓得心中一跳,再也不敢说任何话了。
小姑娘背着小书包走进了花枝内区。这一片区都是蒙学的姑娘,都还是稚龄,是以周围摆设亦十分的童趣,这边是花藤萝架,那边是彩色小木马,小姑娘觉得稀奇,背着小书包到处走到处看。
周梦馨这时亦陪着陈家的三姑娘陈春和走进蒙学,两人也是第一次来这里,也免不了稀奇到处看,周梦馨突然脚步一顿,愣愣的看着前方。陈春和见状也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却是一个五岁的孩子,一身春色绿裳,背着同色的小书包。
“你认识那个孩子?”
瞧着不像多好的家世,撇嘴,还是京里出来的,认识的人就这样?
周梦馨抬头就看到了她嘴角的不屑。
陈家在扬州再如何,能比得上自家吗?祖父可是国公爷!可是京城太远了,又出了十三王爷那样的事,周梦馨到现在也不知道为何会这样,不知道为什么十三王爷要对娘这样,但她知道这时候自己只能靠着陈家,若十三王爷再来,只有陈家才能护着自己。
虽然,这几天过去,十三王爷那边一点声响都没有,自己这边并不敢掉以轻心。
想了想,换了一副稀奇的神色,“认识倒谈不上,只是在京里见过,恍惚听得是宫里的人,可她怎么会在扬州的?她不是最讨厌扬州么……”原本听说是宫里出来的陈春和还严肃了脸色,结果听到下一句就脸色一变,厉声道:“她为什么讨厌扬州?”
身为扬州女,陈春和以此为荣!
周梦馨捂嘴,一副不敢说的模样。
陈春和皱眉,“快点说,不说我就让爹爹把你们赶出去,别再赖在我家!”
你家收了我们家这么多东西,凭什么赶我们出去!周梦馨心中愤怒不已,面上又不敢露出分毫,皱着眉极其害怕的模样,几乎耳语道:“她说,她说扬州都是瘦马……”扬州是天下闻名的风流地,扬州瘦马更是多少男子争抢。
可扬州女却不觉得这是好的,瞧瞧,连个孩子就觉得脏了!
陈春和听到这话气得眼睛瞪老大,周梦馨拉着她的手害怕道:“你别冲动,她又没有说你,只是不喜欢扬州罢了,她好像是宫里的人,身份贵重……”陈春和手臂一摔就挣开了周梦馨虚虚抓着的手。
“宫里的又怎样,我姐姐可是大皇子侧妃,她算什么东西!”
直接抬脚气势汹汹地向小九走过去了。
“哎呀,你别去呀,真的。”
周梦馨站在原地喊她,声音焦急无比,脚步却没挪动半分,神情更是悠闲。
哼,十三王爷惹不起,连个孩子也惹不起?而且还不是我动的手,我看你这下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