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被满脸兴奋的容蔚然给拉了出去,往她居住的院子行去。两个院子挨得近,走了约莫一盏茶的工夫,便到了容蔚然居住的蔚然苑。牌匾上的字迹,与明珠苑的乃是出自同一人之手。然而仅仅从名字上便能看出来,容太傅真正的父爱归属。
容蔚然是个兰心蕙质的姑娘,自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只不过,在她的心里,容鸢是流落在外多年,缺乏父亲教导的可怜姐姐。
与此相比,她自小生活在太傅府上,由容太傅手把手地教了许多东西,已经是幸福之极。不仅不该与容鸢争宠,反而应该多多亲近、弥补这个姐姐才是。这也是容鸢为何如此喜欢这个小姑娘的原因,心思极正,又心怀悲悯。
一路走进蔚然苑,容蔚然便拉着容鸢往自己屋里走去,口中笑着说道:“我这里没什么好东西,仅仅有几本书、几套棋谱、一盘棋子罢了。最好的东西,也就是爹爹给题的几幅字画。”
容鸢只当她是谦虚,便笑着说道:“很是文静秀雅,该是一位淑女应有的房间。”
一句话说得容蔚然羞红了脸,愈发觉得容鸢亲切体贴,便拉着容鸢进闺房坐了,一面有些埋怨地说道:“姐姐早些年回来便好了,我也有人玩。姐姐不知道,我在家里——”
她说到一半,才想起来,容鸢第一日回来,她很不该拿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说给她听的。便转了话头,说道:“哥哥不爱跟我玩,府里连个小一点儿的弟妹都没有,我十分寂寞呢。”
容鸢余光打量屋里的摆设,笑着打趣道:“过两年你自己生一个,可就不寂寞了。”
一句话说得容蔚然面色通红,不依地道:“姐姐怎么这样?”
容鸢便笑道:“我可是说错了?明明你屋里都是出嫁才用的大红绣品。”说着,指了指筐子里还在绣的一块肚兜儿,抿着嘴直笑:“定得哪一日?”
容蔚然羞得不行,连忙把绣了一半的肚兜儿收了起来,然后羞涩答道:“明年开春。”
“快了。”容鸢点了点头。
容蔚然闷闷地又坐了回来,说道:“可惜竟是不能跟姐姐多亲近些日子。”
容鸢拍了拍她的手,说道:“便是你不嫁,咱们也亲近不了多么些日子。我已是嫁了人又生了孩子的,平日是不住在太傅府上的。况且我近来在御衣局办差,白日里也不回来,忙起来晚上也不会回来的。”
容蔚然一听,不由得皱眉,陡然想起来一件事。她抬眼望着容鸢盘起来的妇人发髻,有些犹豫:“姐姐,听说你男人,是御王爷?”
当初容太傅跟容蔚然说起桂花节的事,容蔚然便对容鸢十分好奇与仰慕,偶尔也会问起来。而容太傅有意让姐妹两人亲近,便有意无意多说一些。故而容蔚然对于容鸢的事情,也知道一些。因而心中有疑惑,却怕触动容鸢的心事,并不好直接问出来。
容鸢却不在意,只说道:“我同他有了夫妻之实,且又生了儿子,但却因为许多事,并未成亲。”
“他不肯娶你?”容蔚然皱起眉头,有些替容鸢抱不平。哪有这样的男子,占了人的便宜,却不给名分?真是混账。
容鸢同她交情不深,不愿多提,便转了话题:“你不瞧瞧我给你带的礼物?”
容蔚然顺着她的目光,看向被放在桌上的素面包袱。早在收到的时候,便想打开来看,只是不好意思罢了。听了容鸢的话,脸上闪过一抹羞涩,随即抹去了,开心地道:“想!”说着,便起身拿过包袱,放在腿上打开来。
只见素面包袱里头,却整整齐齐叠着两件颜色鲜艳,布料精致,针脚细密的衣裳。乍一看,便知价格不菲。
“多谢姐姐!”容蔚然方才摸着便猜到了是衣裳,然而打开来看,仍旧是有些惊喜。这样价值不菲的衣裳,对容鸢来说,实在是很贵重的了。
毕竟,容鸢从前没有娘家,一切都靠自己打拼,每一文钱都得来不易。并不像她,一应吃穿用度都是从府上支取的。因而更加佩服容鸢,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件衣裳。
只见样式精致,款式新奇,下裙缠绕一圈又一圈的祍边,竟是近来最时兴的曲裾。且,这两件样式新颖,街上并没有人穿,容蔚然隐约记得,竟只在出门的时候见过将军府的少夫人,赵子萱才穿过。
容蔚然生怕自己看错,便抖开了另外一件,只见样式同样新奇精致,也同样不曾见人穿过,就只见过安国公府的少夫人,吴明锦才穿过。
“姐姐,这?”容蔚然是蕙质兰心的姑娘,此刻心中已经隐隐猜到了,不由得激动不已。
容鸢便笑道:“你可别太感动,我是没费什么心思的,原是来的路上,爹夸你聪明乖巧,我才顺手从无忧坊取了两件衣裳,用作见面礼。”
容蔚然哪里会当真,这两件曲裾,原是别人抢也抢不到的,她早就眼馋了。可惜无忧坊卖得极贵,动辄一百多两银子,她却是买不起的。如今忽然得了两件,又是容鸢赠送,简直感动得两眼冒泪光:“多谢姐姐。”
“你喜欢就好。”容鸢笑道。
姐妹两人便又亲近地说了会儿话,多是容蔚然在说,容鸢在听。期间夹杂着容蔚然发问,例如容鸢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以及容栩阁是如何跟无忧坊合作的,又听得容鸢跟公主、赵子萱、吴明锦等人关系都不错,直是惊讶不已。
“姐姐,你真厉害,竟从一名农妇之身,走到了这一步。”容蔚然不无佩服地道。
容鸢点了点头,倒也不骄傲:“还好。”毕竟,以她的经历,外加从前世带来的知识,若是混不到这一步,反而奇异了。
很快,时间一晃而过,到了中午吃饭的时间。
来叫两人的不是别人,正是容大管家:“大小姐,二小姐,该用饭了。”
因为是给容鸢的接风宴,故而府里的大小主子,除了容蔚然的姨娘,都是上桌一起的。饭菜摆在了容太傅的院子里,派容大管家来叫两人,竟是给足了容鸢的面子。
容鸢便与容蔚然挽了手儿,一齐往容太傅的院子里去。
一路上,容蔚然想了又想,才忍不住悄声对容鸢道:“姐姐,昨日哥哥被人打了,竟诬赖是你呢。若是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他出言不敬,你……”
容蔚然也不知如何开口才好,她只觉得容鸢亲近,很不想叫她受刁难。可是,容子瑜在名义上也是她的哥哥,虽然十分讨厌,容蔚然还是不由得生出一股歉疚来。故而话只说了一半,便闭口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容鸢领她的情,便拍了拍她的手,只道:“我知道了。”
其余的话,一句也没多说。倒叫容蔚然有些纳闷了,总觉得有许多事情是她不知道的,比如容子瑜何时跟容鸢认得了,口口声声说是容鸢害他断了腿?
比如,容夫人为何对容鸢不亲近,也不来迎接?难道就只因为容鸢是女孩子,而容夫人更喜欢男孩子?容蔚然想到这些年,自己在容夫人那里受到的冷遇,不由得如此想道。
很快,容鸢与容蔚然到了容太傅的院子里。一路迈进院门,往用饭的厅里走去。
只见一张圆桌上,此刻摆满了精致的饭菜,有热菜,有凉菜,有浓汤,有淡汤,有青丝小菜。大略一数,竟是三十六道。
算上容鸢,这一桌人也不过五人罢了,竟是整治了如此多的饭菜,已是十分归整了。容鸢倒也不怕浪费,毕竟府里这么多下人呢,听说大户人家都有下人抢主子的剩菜吃的风气。因而携着容蔚然,在容太傅一左一右,分别落坐。
另外两只座位,此刻却是空的。容太傅皱了皱眉,对外头道:“去看一看夫人和少爷,为何还没过来?”今日是容鸢的接风宴,不论容夫人再不高兴,都该露面的。
下人便去催了,过了一时,回到院子里,回话道:“少爷的腿脚又疼了,夫人在给少爷上药。”
容太傅听罢,直是脸色无比难看。
旁边,容蔚然深深地低下头,攥了攥小手。以她对容夫人的了解,必然是容夫人故意落容鸢的面子,才会如此。
未几,外头又走进来一名下人,有些眼生,进门便说道:“大人,夫人传话说,少爷的腿脚不便,就不过来了。夫人要照顾少爷,也不过来了。”
“啪!”容太傅一拍桌子,气得胡子都竖起来:“我倒要瞧瞧,他到底矫情成什么样?”
然而,却被容鸢按住:“爹,不必了。”
“鸢儿,那怎么行?说好是给你的接风宴。”容太傅皱着眉头说道,挣开容鸢的手,便朝外走去:“爹去瞧瞧他们!”
有些事,容鸢不在乎,可是他在乎。这是他对一个女儿,所亏欠的承诺。
容鸢一愣,便看见容太傅怒气冲冲地出了门,往外去了。
“姐姐?”容蔚然则挪了一个座位,坐到容太傅的座位上,眼神关切又担忧地看过来。
“无事。”容鸢拍了拍她的手背,神色淡淡,只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去去就回。”说罢,也起身追着容太傅的脚步出去了。
容蔚然不由愕然,望着容鸢离去的背影,渐渐皱起眉头,俊秀的小脸儿上纠结起来。
容夫人不喜她,她去了也没什么说话的分量,而且很有可能被容夫人记恨,日后得小鞋穿。可是,容蔚然低头看着身上穿的容鸢送她的裙子,想起容鸢第一次回家,竟不忘给她带礼物,又觉得不能辜负这一份情谊。
最终,容蔚然咬了咬牙,起身也匆匆追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