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郎君为何不高兴?”她问。
小郎君不高兴, 回头陛下瞧见了也不高兴。
吉祥也纳闷, 他怎么知道他们郎君为何好端端的不高兴了?他们郎君向来不言心中事。
他低头道:“小的不知。”
染陶生气:“你这话说得一点都不好, 哪有你这么当差的!”
“染陶姐姐,小郎君正听前殿的小太监讲那使官的服饰呢,小太监讲得热闹——”吉祥为她转述当时的场景。
忽有小太监从殿外跑了进来,染陶回头一看,又是个不懂规矩的,正要再生气。
小太监气喘吁吁地行礼:“染陶姐姐!淑妃娘子来了!”
染陶一愣。
陛下又不在, 她来做什么?
淑妃到底是四妃之一,父亲又是钱商,染陶还真不能赶她走。说白了,她染陶站在淑妃跟前,也不过是个奴婢。她只能令人将淑妃迎进来,她也得亲自到门口等。
钱月默正站在殿外耐心等待,忽闻鸽子的叫声,她抬头看了眼,天边一群白色鸽子掠过,飞进了福宁殿中。
染陶此时恰好走了出来,行礼道:“婢子染陶,见过淑妃娘子!”
钱月默依依不舍地收回视线,笑道:“请起。”
染陶抬头,笑问:“不知娘子来殿中有何事?有事令人过来吩咐一声婢子便是,哪用得着娘子亲自走一趟。”
染陶说话很客气,钱月默却听得出来,染陶防着她。
不过她也不气,陛下在宫中十多年过的并不易,这位贴身女官有很大功劳,若不是看得这么紧,陛下怕是早已丧命。
钱月默长得清雅,声音更是清雅,还柔柔的,她道:“本位有大事要禀告陛下。”
她这话说得很直接、简洁,却又直接简洁到染陶都不好再问。
她虽长得清雅,面上倒有几分坚持。
钱商正在前殿陪陛下见使官,她染陶真不能将人家的女儿就这么赶出去。
想罢,染陶笑道:“娘子也知晓,陛下正在前殿见各国使官,不知何时才归。”
“无碍,本位等陛下回来。”
染陶再道:“小郎君正在殿中呢。”
钱月默对这位小郎君也早有耳闻,她脸上浮现出几分笑意:“早听闻陛下十分喜爱魏郡王府的小郎君。”
染陶还能说什么?只能将人带了进去。
走进福宁殿内,白鸽正在他们头顶盘旋。
钱月默不由又抬头看了一眼,染陶便笑:“这是小郎君的鸽子。”
“真好看。”
“是陛下特地令人为小郎君寻来的,均是白色的。小郎君很喜爱,常亲自喂食。”
钱月默暗想,陛下当真是十分宠爱这位小郎君,也幸好这是位郎君,而不是小娘子。否则,宫中哪还有她们的立足之地?
她们迈上台阶,染陶低头道:“娘子,小郎君正在殿中呢。”
钱月默知礼,说道:“本位是头一回来,还请带路。”
染陶弯了弯腿,率先走入正殿当中。
钱月默跟着走进去,见首座上正坐着一位小郎君。
听到他们的脚步声,那位身着天青色长衫的小郎君忽而抬头。
当真是眉目如画。
钱月默再度暗想,这真的只是一位小郎君,而不是扮作小郎君养着的小娘子?
赵十一本在看谢文睿递进来的那些书。
他也随赵琮去崇政殿听过几回课,只是如今赵琮愈发忙碌,再无时间去听课。他又不愿独自去,便已作罢。他以为赵琮特地给他备的书,不过便是前朝的史五经,亦或一些大家所提的歌颂诗词。
毕竟他这个年纪的少年郎,均是在读这些书。
却没料到,赵琮给他的书,竟然是几本笔记。
其中一本《疏闻》,甚至是黄疏被贬至宜州任知州时,途中记下的所见与所感。黄疏本就是个奇人,上辈子的时候,西南有部族生事,无人愿去那等危险的地方平乱,况且当时大部分兵力都集中在西夏处,分不出人手来。他那时已不再装傻,娘也死了,已做好争夺的打算。他倒是无所谓,主动要求去西南夷。
他好歹是赵家人,更是魏郡王府的人,上头乐得有人主动站出来,二话不说,给他派了几千禁兵,便让他出发。只说当地还有万安军、昌化军与厢军协助,他到了那地界,看到稀稀拉拉的万安军,心都凉了,也以为他大约就要交代在西南。
正是那个时候,他结交了时任宜州知州的黄疏。
可以说那一场仗能打赢,多亏黄疏的帮助。后来,黄疏也的确投靠了他。
黄疏更是那差点与谢家结成亲家的黄尚书。他死之前的一天,黄疏还为他女儿被谢文睿气得自尽的事又在他跟前哭。
这辈子,黄疏依然被孙太后贬到了宜州去。其他人被贬大多抑郁,恨不得成日里穿道袍,头簪木簪。也就黄疏这个奇人,跟游山玩水似的,那笔记写得仿佛不是被贬,而是去出任转运使。
可是黄疏是奇人就罢了,毕竟他早已知晓。
赵琮竟然也是个奇人!赵琮居然还把这种被贬官员沾沾自得的笔记拿给他来看!诚然黄疏的笔记是写得很好,叫人仅看文字,便如身临其境一般。
可这赵琮身为皇帝,未免也太不庄重了!
他心中腹诽,却也将黄疏那本略奇葩的笔记看了小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