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车很快回到瑾王府,玉忘言用大氅裹好萧瑟瑟,抱着她进府。
山宗紧随其后,侍卫们去喊医女。
萧瑟瑟的院子在后宅,过去的途中会经过一方小花园。
此刻已经很晚了,王府里已无灯火,可花园的槐树下却坐着个女子,在秋千上有一下没一下的荡着。
玉忘言没空看她,抱着萧瑟瑟错身而过。
山宗在后,见是郭侧妃,忙恭敬的施礼,眼底玄虚莫测。
医女很快就到了,在医女和绿意的努力下,萧瑟瑟的伤被稳定住。医女说她伤势不重,只是这次挨踢的位置正好是之前被匕首捅过的,故而有些引发内伤。
绿意将药端给了萧瑟瑟,她一口口喝下,好苦,萧瑟瑟不禁吐出来,溅在绿意的衣服上。
“小姐你没事吧!”绿意顾不得擦衣服,赶紧放下药碗,拍着萧瑟瑟的背。
“没、没事。”萧瑟瑟皱皱眉,有些反胃。
玉忘言坐过来,挥退了绿意,“让本王来吧。”拿起药碗和勺子,舀上一勺,吹了吹,喂给萧瑟瑟,“小心些。”
萧瑟瑟乖顺的喝药,从小到大,除了生母何氏和她的丫鬟,玉忘言是第一个喂她药的男子。
胸口的内伤仿佛也不很疼了,浅浅暖意,让萧瑟瑟努力克制住胃里的不适,喝光了药。
“你们都出去吧。”玉忘言放下药碗,扶着萧瑟瑟靠在枕头上。
山宗、绿意等人相继出屋。
只剩下两个人的屋里,暖意和痛苦的情绪交杂在一起。
在太子府里见闻的一幕幕,那些仇恨和背叛,此刻毫不给两人喘息的时间,铺天盖地的将他们淹没。
萧瑟瑟猛然抱住了玉忘言。
“王爷,别难过,别气坏身体……”
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玉忘言在受着什么样的煎熬。
玉忘言身躯轻颤,想要推开萧瑟瑟,终是没忍心,只得沉痛道:“你也和本王是一样的心情吗?”
“……是。”也许还多了被背叛的痛苦。
“难为你了。”玉忘言抚着萧瑟瑟,“明明痛苦不堪,却还为了本王,做到这个地步。”
萧瑟瑟喃喃:“王爷,我说过,我陪你,陪你一辈子……我不能让你陷入麻烦,也不想看到你难过伤心。”
玉忘言说不出话,心中的感动在顶撞他的胸腔,同时肆虐着的还有愧疚。
她为了他,这般付出,他却连爱都给不了她。
是他欠了她良多才是。
作为一个丈夫,他何其的不称职!
话到了嘴边,玉忘言眼眸似墨,神情专注,“瑟瑟,本王想知道,你究竟是谁?”
萧瑟瑟抬眼望来,眸底纯如冰雪,婉转惆怅。
“右丞相府的嫡女……萧瑟瑟。”
玉忘言神情黯下。是他想多了吧,她不是萧瑟瑟,又还能是谁?
“你为何要说欠了本王很多?”
萧瑟瑟柔声苦笑:“有些事情,我没有办法说……”
“没有办法说?”玉忘言微诧。
萧瑟瑟点点头,一手抚过玉忘言的胸膛,“王爷,请你相信我,我会用一辈子偿还我欠你的……不管你遇到什么事,我永远站在你这边。”
看着萧瑟瑟真挚的眼神,玉忘言迟迟不语。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没来由的信她,甚至一颗心在渐渐软化,不想再追根究底。
为什么?
是因为她的抵死维护,还是因为他再次从她身上看见了锦瑟的影子?
玉忘言闭上眼,让黑暗包围自己,阻止这可笑的念头再浮现。
他决定相信萧瑟瑟,给她更多的照顾和关怀,给她他所能给得起的一切,除了爱。
随着乙巳年的春季渐来,萧瑟瑟养好了伤势。
玉忘言专门从玉倾云那里弄来了上好的补品,让萧瑟瑟按时服用,杜绝后遗症。
玉倾云出手很大方,单是送来的灵芝,就是从雪山千里迢迢运来的。
绿意把熬好的灵芝端给萧瑟瑟喝下,一边惊怪的说:“四殿下家里是开药材铺的吗?好像总有很多名贵药材。这次王爷管他一讨,他给了两马车,我偷偷看了,全是名品!”
萧瑟瑟沉吟片刻,说道:“四殿下喜爱园艺,养出了许多名贵花草。花草很多也可以入药,也许他是用自己的花草换来了山参灵芝之类。”
“小姐说的这个还真有可能。”绿意道:“总之既然这些补品都是小姐你的,那就全把它们吃干净。医女不是说小姐你体质挺好吗?再补一补,肯定比先前更好。”
萧瑟瑟浅笑不语,眼波怆然。
望一眼屋外的明媚阳光,玉轻扬和张锦岚的对话仍无孔不入的刺着萧瑟瑟的耳,无论她怎么定下心神,却始终无法将那股仇恨悲怨的感觉驱离脑海。
萧瑟瑟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在微微颤抖,叹息一声,只得出屋走走。
这次出屋没带着绿意,萧瑟瑟一人披着茸毛斗篷,往后湖的方向走。
为了宁神冷静,萧瑟瑟专程选了条荫蔽的小路。
走在小路上,萧瑟瑟在想着玉佩的事。那晚上玉忘言没有搜完禁地,多半还会再去搜寻,另一方面自己和吕崇约定的时间也快到了,是时候考虑清楚,回复吕崇。
“表小姐。”
何惧的声音突然响起在身后。
萧瑟瑟惊诧,回眸瞧见的是王府家丁打扮的何惧。
“你怎么……”萧瑟瑟明白了,定是有家丁出府办事,路上被何惧劫持,衣服也被何惧换上。
萧瑟瑟问:“那个被你换掉的家丁呢?”
“表小姐放心,他没有生命危险,我只是将他打晕了,丢在远处。”
“那就好。”萧瑟瑟环视周围,庆幸监视自己的那些侍卫这会儿不在。
“何惧,你找我是说吕崇的事情?”
何惧点头,“不知表小姐考虑得如何,我这边何时联络吕崇。”
“就明日吧,明日辰时,老地方。”萧瑟瑟狠心道:“就答应他的条件,带他一起去太子府。眼下找回玉佩重要,剩下的回头再收拾。”
何惧道:“那就按表小姐的决定,明日辰时,我们再具体和他商榷。”
“好。”萧瑟瑟轻笑,“你也快走吧,瑾王府不是久留之地。”
何惧神色沉然,从萧瑟瑟的眼底看见了仇恨悲怨的情绪,寻思片刻,说道:“表小姐为什么不告诉瑾王,你就是张锦瑟。”
萧瑟瑟心中一痛,笑容苍凉,“他相信吗?”
何惧皱眉。
萧瑟瑟酸楚道:“现在的他,不但不会相信,还会向上次在后湖的灵堂里那样对我……”
何惧道:“可惜,就算瑾王真的相信表小姐,在表小姐洗清叛国罪名之前,瑾王也无疑不安全。”
“是啊,知道的越多,就越危险,我看不得他面对越来越多的危险。”萧瑟瑟折下一枝连翘,明黄的花蕊刺痛着眼眸。
为了何惧的行踪安全着想,萧瑟瑟让他迅速离去,看了看四下无人,萧瑟瑟继续沿小路行着,来到了后湖。
后湖这里地域广阔,含烟带露,往常来这里的人多半是散步或者观景,萧瑟瑟也曾碰到过一些妃妾来散步。
但今日有些意外,竟有女子在亭旁练剑。
那女子一袭姜红色凤尾罗裙,手持一双越女剑,动作刚中带柔,裙衫飞舞似火鸟,曼妙之余亦颇有沙场英姿。
萧瑟瑟很快认了出来,这是庞侧妃。
“主子,您要休息一会儿吗?”庞侧妃的丫鬟问道。
庞侧妃停下,拾起挂在树上的手巾擦了把汗,“也好!给我点水喝,休息会儿再练。”
丫鬟忙递去了水,也就在这时看见了萧瑟瑟。
“王、王妃……”丫鬟忙施礼,“见过王妃。”
“嗯。”萧瑟瑟浅笑:“庞姐姐的剑挥得真漂亮。”
“王妃过奖了,我家里是武将,不论男女都得能打才成!”庞侧妃举着水袋喝了两口,一擦唇角水渍,问道:“王妃这两天是身体不适?我看山宗往你那里送了不少补品,现在有好点吗?”
“好多了,谢谢庞姐姐。”
“甭客气。”庞侧妃打量了萧瑟瑟一番,“王妃这小身板,看着弱不禁风的,过来亭子下坐吧,还能挡点寒!”
“好。”
两人坐在了亭子下,庞侧妃披上披肩,笑道:“那天的事我失礼了,王妃别往心里去,我也要多谢王妃提醒我看清巩氏那个小人。”
萧瑟瑟天真道:“我就是实话实说,能帮到庞姐姐的忙,真的是太好了。”
庞侧妃摆摆手,“总之多谢王妃,还有巩氏那小人你平时也小心点,你是傻子,她想欺负你很容易。”
“我记住了。”萧瑟瑟猛点头。
庞侧妃忽的拍了把柱子,笑叹:“不过巩氏有句话倒是说对了!”
“什么?”
“说王妃有福气得宠,我们就没福气!”
萧瑟瑟笑笑,事实哪是她们想得那么光鲜?
庞侧妃道:“其实我不嫉妒王妃,我都不喜欢王爷,有什么好嫉妒你的?只是你说我嫁都嫁过来了,却天天守活寡,换成你你能甘心吗!还不如王爷把我休了,让我女扮男装从军去,起码还能酣畅淋漓的跟北魏狗贼打几场,不至于在此蹉跎光阴!”
萧瑟瑟凝眸。
“罢了,你是傻子,跟你说这些你也听不懂。”庞侧妃再度提起剑来,“练剑!庞家儿女不能荒废了武艺!”
☆、不再装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