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徽躬身,只扬起脸,冲皇后微微一笑,叫后者起了一层白毛汗。
只见她两颊接连着艳红色裂纹,似禁忌,似恐吓,又如同覆盖着的细密血色蛛网,几近要将人的视线都吞噬。
同皇后如出一辙的凤眼微眯,脸色仍旧是白的,却白得隐隐透出些惨戚之色,唇色微凉,启唇露出两排白厉厉的牙齿,白得唬人。
皇后眼中,只有那诡异红色细网,生在吕徽面上,看不见她的五官,也不知她究竟生的是何模样。
人总忌惮未知的东西,皇后同样也躲不开天性。她厉色,对浅樱道:“擦掉,给本宫将她面上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统统抹掉!”
浅樱同样害怕,她颤抖着手要继续去洗吕徽的脸,却因为恐惧动作比方才慢了十倍不止。颤抖着手,她手指覆上吕徽的面,在皇后的不断催促下终于狠下决定,用力在吕徽脸上一擦。
旋即,一声惨叫传遍屋子里的角角落落,叫人闻之胆颤。
压着吕徽的两个嬷嬷,因为恐惧放开了钳制吕徽的手,而浅樱举着自己的手,眼睁睁瞧着自己手中皮肉开始剥落,露出里头的白骨。
浅樱在痛昏过去的前一息,转头对皇后道:“没有,她面上没有东西,那是长的,那是长在她脸上的!”
此言如同一根针,狠狠扎在了皇后心头,她看向吕徽靠近,不自觉往床内挪了挪。
“来人,将她给本宫拿下!”
即使再大恐惧,皇后也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也没有失去她该有的风度。她甚至还不忘记对吕徽下手。
吕徽笑,抬手,两只莹绿色小虫从她袖口飞出,入了皇后的眼睛。
皇后惊惧:“单疏临,是他,是他让你来刺杀本宫的!”
果然,她对单疏临在太子府的所作所为了如指掌,甚至连他以这种小虫收服死尸这样隐秘的事情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吕徽不再上前,只是立着,同皇后保持距离:“民女可没有想进宫,何来刺杀皇后一说?”
“皇后娘娘,可是您将我请进来的呢。”
收起袖中关着小虫的琉璃瓶,吕徽抬袖,不紧不慢咬下一颗糖丸。
皇后的注意却并不在她的动作,只在她有没有靠近自己。
“是,本宫请你进来的。”皇后恢复了冷静。
她的冷静,虽在吕徽意料之中,却也没有想到会这样快。
“所以,娘娘,咱们本毫无利益相干,何苦互相为难?”吕徽笑,拾起自己被扔下的帷帽,戴在了面上。
看不见那张脸,皇后的脸色好了许多。
她将手在头顶软帕上擦擦,微微笑道:“也是,只是个别宫人鲁莽了些,冲撞了南歌姑娘,何必为了一两个贱婢伤了咱们的和气?”
挥挥手,立刻有人将地上的浅樱拖了出去。
不用看,吕徽也知道,这宫女大抵没有命可活。
不过,对于高高在上的皇后娘娘来说,一个婢子的命,又算得了什么?
“正是如此。”吕徽笑,扶着一旁的椅子坐下,“能同皇后娘娘和谐相处,是民女的荣幸。”
她捂唇,手掀起帷帽盖在那艳红色网线之上。
皇后看得分明,原本对浅樱来说的剧毒,对吕徽没有半点影响。
她唇角有些僵硬:“今儿本宫也乏了,让人送你回府去罢”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要赶自己走了。
吕徽也不想多留。她瞧着已有嬷嬷上前,起身朝皇后行了一礼:“那就劳烦娘娘送民女出宫。”
“去罢。”皇后道。
吕徽掉头,没有再留。
只是刚踏出去两步,就听见婴孩的啼哭声。稚嫩,幼小,只听声音就叫人怜惜得紧。
接着,听得皇后大声:“快,去看看埝儿,他怎生又哭了?”
语气中的关切,叫吕徽脚步微顿。她侧耳细听,想要听得更多。
“姑娘,请罢?”
前头的嬷嬷却打断了她的动作。嬷嬷望着她,对她擅自停下的举动很是不满。
吕徽抬手,理了理自己头上帷帽,笑道:“抱歉,我失仪了。”
只是那笑声,怎么都觉得生涩异常。
苍苍在外头守着,瞧见吕徽出来才放下了心。她迎过来,低声道:“主子,你可算是出来了,不然外头恐怕.....”
吕徽做出个噤言的手势,示意她不要说话。
宫中耳目众多,就算她已故意压低声音,也未必不会有人听见。
苍苍明白,立刻闭嘴,跟在吕徽身后。
嬷嬷并没有听见她们的对话,一直将她们送出宫,再送回刑府。途中,吕徽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回到院中,应之问已经在门口等着她。瞧见她来,没好气道:“进来。”
吕徽加快脚步。
白露已经打好水,将吕徽面上帷帽摘下。哪怕早有准备,瞧见那面容,也还是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吕徽低头,埋进水中。
“你要是再晚来半刻钟,神仙也救不了你。”应之问气呼呼地扯来一个凳子坐下,“你这个人,怎么就喜欢剑走偏锋?当真是同子启兄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吕徽接过白露递过来的帕子,将面上水珠拭干。红色蛛网消失不见,只有张苍白的脸:“不在其位,不知其行,你堂堂应家少爷,自然不懂。”
她要是对自己心软一点,现在吕徽就是皇宫里头的一具尸体。
“得得得,你有理。”应之问起身,弯腰仔仔细细检查她的脸,“你的药丸应当都吃完了罢?让我瞧瞧卸得干不干净?”
他打量吕徽的脸,确认那些有毒的颜料都抹得干干净净后,才松了口气:“好在你命大,没有烂脸,要不然......唉?怎么有股腥味?”
瞧着应之问皱眉,吕徽将手举起来,笑道:“大抵是这里。”
她的手掌已血肉模糊,几近看不出原形,配合吕徽脸上浅淡的笑容,实在不和谐。
苍苍别过了脸,不忍再看,白露瞪大眸子,望向手掌,再望向吕徽,难以置信。
应之问皱眉,说不上来是什么情绪,只觉得有一口气堵在胸口,怎么也呼不出来。
“劳烦天医了。”吕徽以再平常不过的口吻道。
这伤口,是之前为了消除皇后的疑心才弄出来的,原本在吕徽的计划中,并没有这样一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