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父所言,令苏子骞再次回想起许多当年的往事,整个人也开始变得恍惚起来。
那个时候,他也痛苦不已。
心中的怨恨,愤怒…以及各种错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使他每天都过得浑浑噩噩的。
只要闭上眼睛,就是夏洁离开时,倒在血泊中的样子。
既对她的死无法接受,又对她的狠心离开而恼羞成怒,更不知道要如何面对女儿。
所以在接到母亲打来的电话,听说女儿生病时,苏子骞下意识的想法就是,生病去看医生,找他有什么用?
包括这么多年,苏子骞对这个家唯一在做的事,就是每个月,法定节假日,寒暑假期,都会往家里打一笔钱。
或是给过节费,或是旅游费,或是家里的生活费。
自以为已经尽了自己的责任和义务,却不知道究竟是为了弥补心中的亏欠,还是为了那个叫做心安理得的东西,不想它作祟生事。
直至此时听闻,才知道在过去那段岁月里,女儿受了那么多的苦。
尤其是这个时候,当苏子骞意识到自己的错误,距离真相越来越近,心中更是对女儿感觉亏欠。
整个人如同被点了穴道一般,一时间血液倒流,脸上残存的血色,消弭的干干净净。
“欢欢9岁那年长水痘,高烧不退,显些就没了命,昏迷不醒时口中还叫着爸爸。等她病好了,我问欢欢恨不恨爸爸,欢欢说不恨,因为妈妈不在了,欢欢只有爸爸了。”
“孩子是无辜的,可是你却辜负了她对你的信任和期盼。这么多年,你守着那对母女,错把顽石当璞玉!你以为收获了幸福,其实你是失去了一个女儿对父亲的爱!”
“这么多年,你只会一味的责备,怪她对你冷淡,可你又有没有想过,自从夏洁过世后,你可否尽过一天父亲的责任?她本来是个童真的女孩儿,是你毁了这一切,让她不得不面对自己被父亲抛弃的事实!”
说这话时,苏老爷子声音清冷,语气淡漠,但无形中的压迫感还是清楚的显露出来。
苏老爷子一生救人无数,在医学界做出了杰出的贡献,也享誉盛名。
工作上,苏老爷子对得起自己的患者。
唯有夏洁之死,是苏老爷子心中的痛,也深觉对孙女愧疚。
许是提及了太多的往事,连带着低落的声音中都带着一种如同静海深流般的沉静感。
“你在外面与宋伊芳怀孕生女,看着她一天天长大的时候,可曾想过,青宁城里还有一个女儿在殷殷期盼着你回家?渴望你能对她多一丝关注,多一些爱护?”
苏老爷子句句犀利,字字逼人,更是问苏子骞哑口无言,发不出一丝声音。
其实关于前段时间的那些视频和传闻,苏家二老也看到了。
就算他们不留心,不关注,外面流言蜚语,议论纷纷,也让他们想不知道都难。
从争抢公司的预谋,家庭暴力的噱头,到公司庆典上造声势,宋伊芳的城府全部显现。
在别人眼中,苏子骞一直被蒙在鼓里,是典型的受害者。
可苏家二老看到的,却是苏子骞自食恶果。
按说夏洁不在了,如果苏子骞能够找一个好女人过日子,苏家二老也不会阻止。
死去的人不在了,活着的人总要向前看。
可早在当年苏子骞将宋伊芳领回家时,苏家二老就通过宋伊芳的眼睛,看出了她心里的算计。
只不过那个时候的苏子骞像是被鬼迷了心窍一般,根本听不进去。
眼下二老的断言得到验证,对苏子骞也是又恨又愤又恼。
“爸…”
“别叫我爸!”苏老爷子面色颤动,突然怒喝:“你从小到大都是按照自己的意愿而活,我和你妈没求过你给我们增光添彩,但也麻烦你别让人在背后戳我们的脊梁骨!”
“自从你回来,这个家就没消停过,你自己丢脸也就算了,还要拉上我们一起受罪。人家不会说你苏子骞不识人心,黑白不分。人家只会说我们两个老的,没将你教好,才会让你轻易的上当受骗!”
其实这么多年,关于宋伊芳的话题,父子俩也没少发生过争吵。
面对苏家二老的排斥和抵触,苏子骞每次都会回答说,是他们不给宋伊芳了解的机会。
起初苏子骞还做做努力,试图说服二老,时间一久,见二老态度不变,苏子骞也便放弃了。
本想着等二老年纪大了,说不定也就慢慢接受了,没想到,接下来发生的事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眼下,感受到父亲的愤怒,苏子骞没再向以往一样,与之争辨,反而低垂着眼敛:“爸,我知道错了!”
他们不是不开明的父母,也不是不允许犯错,可这一次,苏子骞实在错得离谱。
这么多年,苏子骞已经令他们失望透顶。
而且,早从苏子骞远去大洋彼岸,对他们这个家不闻不问开始,二老便已经决定要将全部的爱都给孙女。
孙女为了他们的感受,能够容得下苏子骞出现在这个字,他们也不能让孙女难过。
说着,苏老爷子从抽屉里的取出一张银行卡朝苏子骞推了过去。
“这是你这些年寄给家里的钱,一分没动过,你拿回去吧,反正我们年纪也大了,以后你自己…好自为之!”
听见父亲说的话,看着面前的银行卡,苏子骞的心里也是说不出来的滋味。
心口微微颤了一下,刚想开口说些什么,手机铃声却在这时响起。
触及到上面的号码,苏子骞看了父母一眼,接听起来:“你好,我是,好,我这就过去…”
挂断电话,苏老爷子的脸已经侧向另一边,显然是不想再多看他一眼。
而苏老太太则眉心紧蹙,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却只变成了一声叹息。
“爸,妈,我知道过去的事都是我不好,虽然现在醒悟有些太迟,但好在能够在有生之间纠正错误,也算来得及!您二老保重身体,大过年的,千万别为我气坏了身子。等一切真相大白时,我再来向您二老和欢欢赔罪!”
说这话时,苏子骞声音淡然,语气平静,里面掺杂着一丝清冷。
还不等苏家二老明白这番话背后的真正含义,苏子骞已径自离开,走出了家门。
倒是在卫生间里,早已泪流满面的苏梓欢,听到最后一句话时,眸光倏然一怔,如深井波澜,忘不见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