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被拔了舌头, 执行人是柳志, 柳志侧眼不看托盘中的鲜红, 抬眸看向负手静立的裴凤卿。裴凤卿看向托盘中的舌头, 耳边响起的是内殿里皇后呜咽的哀嚎声, 默默听了一会, 抬脚, 向里面走去。
柳志一顿,连忙跟上。
皇上吩咐德福宫不许人伺候,这里早已人去楼空, 昔日的繁花早已枯萎,皇后蜷缩在墙角,嘴边流出的鲜血渗了一身, 披头散发好不狼狈。皇后本痛的不能抬头, 忽然间心头一阵悸动,怔怔抬头。
裴凤卿逆着光一步一步走向皇后, 神情平静。
皇后捂着嘴瞪大眼看着裴凤卿。
呜呜呜!
你要做什么!
看着皇后惊慌失措的眼, 裴凤卿眸色没有丝毫怜悯, 没有皇后以为的得意, 没有柳志以为的大仇得报, 平静走到皇后面前,蹲下, 嘴角微扬,声音带着轻轻安抚, “疼吗?”皇后一顿, 不自觉看着裴凤卿的眼。
皇上容貌自然也不错,双眸幽深有力,但裴凤卿的容貌,却是继承他的母亲。眸色潋滟,既有男子的刚硬,又有丝丝女子婉约包容。看着看着,皇后突然怔怔开口,声音沙哑难辨,但裴凤卿把她的唇形看的清清楚楚。
姐姐。
“姐姐?”伪装突然撕开,面容冷硬,“当年我母妃待你如亲妹,你是如何对待她的?”声音寒冷如冰,皇后猛然回神,惊恐的看着眸色似血的裴凤卿,嘴里发出喝喝声,裴凤卿又突然收回了所有情绪。
面无表情起身。
“柳志。”
“奴才在。”柳志弯身上前。
裴凤卿定定看着皇后,浅笑,“到底曾是一国之母,这样去了未免太丢份,寻人给她治治。”
听到裴凤卿的话,皇后先是一喜然后皱眉离裴凤卿更远,自己恨不得扒了他的皮,他对自己亦是,现在还学会以德报怨了?裴凤卿看明白了皇后心中所想,嘴角上扬幅度更大,淡淡道:“可怜三哥远在泰州,竟不知道母亲遭了这样大的罪……”
你要干什么!
皇后口不能言,但浑身都写满了这句话,能为陈家和自己报仇雪恨的就是凤霖了,你要做什么!
裴凤卿:“身为弟弟,总要为哥哥做些什么。”一顿,定定看着皇后,满意将她惊恐神色全然收入眼底,“将她的舌头送到泰州去,好让三哥睹物思人。”
“啊!!!!”
皇后突然暴起猛地向裴凤卿扑去,你怎可这般恶毒!裴凤卿没动,自有柳志上前,一掌就推开了皇后,皇后被柳志毫不留情的力道推到在地,耿着脖子对着裴凤卿嘶喊,“啊啊啊!”你不能这样做!
裴凤卿直接转身离开。
“留着她的命,我还有用。”
柳志跟着裴凤卿离开内殿,小心抬眼看裴凤卿的神情,只见他眼帘半垂,长长眼睫盖住了神思,面容平静,丝毫都看不出异样,不由心中一叹。殿下这些年城府越发的深了,大仇得报竟然也看不出半分快意。
要知道,当年,就是皇后把那碗放有剧毒的汤羹送到先皇后手边的……
裴凤卿突然停下脚步,侧首看着柳志,目光凉凉,柳志骤然回神,一瞬间低头,低声道:“这些天,还需要在皇上身边敲边鼓么?”裴凤卿顿了顿才道:“我的事你不必擦手,你只赞裴凤霖就是了。”
柳志一下子抬头,赞三皇子干什么?这个时候不是应该趁胜追击么!柳志本想问,只触及到裴凤卿平静的双眸,所有话都吞回了肚子里,殿下心计无人能及,他既然这样做,自然有他的用意。
点头。
“奴才清楚了。”
裴凤卿点头,抬脚往外走,忽而一顿。
“还有一件事。”
时间渐渐走向夏日,阳光也是越来越烈,小九瞥眼,屋外假山满是爬山虎,勃勃生机瞧着就让人喜欢,身边哈切声传来,小九无奈转身就看到苏三娘泪眼惺忪的眼,“师傅,我就在屋子里,连门都没出,能有什么事?”
“您快去午歇吧,不然下午都没精神雕刻了。”
苏三娘想也不想的摇头拒绝。
那天的事情真的把苏三娘给吓到了,恨不得给自己两个巴掌,非要让丫头们出去走走,差点把命都给走没了!虽是师徒,但苏三娘是把小九当女儿疼的,这时候就想寸步不离的跟着小九,深恐她又出了什么意外!
小九无奈扶额。
自己真的没事,秋秋那日好像被吓到了,但今早自己过去看她,发现她很平静的在配香料,神情里没有任何余惊,刚才丫头更直接回禀秋秋已经睡下了。
起身。
“困了,您能陪我睡个午觉吗?”
师傅必须休息,不然下午一定没精神的,苏三娘自然乐意之极,娘两洗漱后亲密拥着一床被子睡去不提。本是为了让苏三娘睡午觉,谁知躺下后自己也很快入睡,小九睁眼时,阳光金黄遍布。
起身,眯着眼看向一侧,那里空无一人。
“师傅呢?”
张妈妈上前,“长公主已经去后面山上雕玉雕去了。”一边说一边伺候小九起身洗漱,动作小心,小九端个茶盅她都伸手在下方,唯恐落空砸了小九的脚,小九抽了抽嘴角,“妈妈,不必如此小心。”
张妈妈直接拿着手帕苦兮兮。
“姑娘大了,奴婢管不住了,只盼着姑娘凡事想想奴婢,奴婢只有姑娘您,您去了,姑娘该怎么办呢……”
“好了好了!”
小九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自从那日后,别说师傅了,就连张妈妈苏妈妈都把自己当易碎品万事小心。
“我去书房练字。”
实在受不了。
“你今天竟然没有出门去看热闹?”裴珍珠的话音刚落人也随之快步走了进来,脸上浮现的是兴奋,小九诧异挑眉,“你今天怎得这般兴奋?”珍珠那日并没有受伤,但心情很是沉重,因为谢君泽受了重伤。
这些天珍珠一直在照料他,十三叔拉都拉不回来,只得封锁了消息不让外传,因为谢君泽的伤势,珍珠总是闷闷不乐,今天怎么突然就好了?
裴珍珠兴奋不已,脸颊泛红,额头薄汗轻布。
“今天六哥哥在菜市口斩了陈家所有直系人的头!”
“该!活该,斩的好!”
回话的是觉得大快人心的张妈妈,活该,为了一己私欲死了那么多人,还害我们家姑娘,该!珍珠总算找到了知音,不理小九了,转头对着张妈妈道:“妈妈你是没看到多热闹,齐刷刷跪了几十个人,那些刀锋的晃人眼!”
“陈家那死老头子还在叫嚣要见皇后娘娘,还喊冤枉!”
“我呸!”
“疯了吧,皇后都已经被废了还皇后!”
“所有人都自发的给六哥哥跪下,感谢六哥哥!”
哥哥?陈家的事小九并不关心,做了坏事自然就要被惩罚,他们今天的一切都是自己咎由自取,但是,好几天都没看到哥哥了,只收到传信,哥哥嗓子不好,皇上下令他在宫中静养,今天既然出来办事。
嗓子好些了吧?
抿了抿唇。
想哥哥了……
裴凤卿踏进书房,皇上并没披奏折,而是垂首皱眉,好似心中烦闷甚重,裴凤卿似没看见,垂首,声音微沙哑带气音,“启禀父皇,陈家上下三十六口人已全部伏法。”皇上回神,“行了,你别开口了,别又伤着嗓子了。”
裴凤卿便不再言,半垂眼帘等着皇上吩咐。
皇上皱眉看着裴凤卿。
这个六子,处理了陈家,但在他脸上似乎看不到半分快意,这些年,他的神情越发的内敛,面对自己时,不管怎样,都是平静平静再平静,当年自己亲信从扬州传回来的他的自嘲再也没出现过。
那些是真的么?
他对自己,还有父子情么?
本来心就烦,看到裴凤卿的平静心中烦躁更甚,挥手。
“下去吧,好好养着嗓子。”
裴凤卿点头,行礼,退出了书房。
裴凤卿离去后,书房又陷入了安静,良久后,皇上哑着声音,“柳志。”柳志上前一步,“奴才在。”柳志应声了,皇上又没了声音,柳志也不催促,许久之后才听得皇上道:“你说,小六是怎么想的呢?”
叹了一声又道:“陈家倒了,老三失去了最重要的臂膀,现在的局面对他有力多了,可是朕,在他脸上一点高兴都没看到,你说,他是怎么想的,他要的是什么?”顿了顿,声音很轻,“朕要怎么做,才能让他高兴……”
才能,让他和朕,亲近一点……
柳志没有马上回答,而是在心中打好了腹稿,而后才道:“六皇子的事,奴才不敢随意妄论,奴才觉得,六皇子看不出喜色,大约,是因为没有得到真正想要的吧?”
真正想要的?
皇上一顿,然后眉头皱的更深,“虽没明言,但现在的局面所有人都清楚是偏向他的,他还要朕如何!”
老三如果没有后手那就是彻底的废了,就他一个皇子了,他还要如何!
柳志又道:“六皇子其他的事情奴才是真的不清楚,但奴才冷眼瞧着,以前事情办的再好六皇子也不见如何高兴,只独一个人六皇子是放在心尖尖上并且所有人都知晓的。”
皇上恍然。
“九阳?”
柳志点头。
说实话,对于小九,皇上心里是矛盾的。撇开身份不谈,只说小六对她这般好,比自己这个父亲好上千倍万倍,心中竟然有了嫉妒。心思刚一沉,脑中就浮现小六不冷不热的脸和恰到好处的笑容。
……
罢了!
若是不顺了他的意,还不知道关系冰冷到什么地步呢,左右一个女人,自己也是从年少轻狂走过来的,也能理解他的心情。罢了,过几年他就知道了,男女情爱不过闲暇时的调剂而已,好男儿才不会在意这些,他早晚都会明白的。
“上次让你挑的日子挑好了么?”
柳志微笑。
“已经挑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