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秦杉急急阻止道:“既然娘不愿意,那就别勉强她了吧!”
秦杉虽然还是个深闺娇娇女,但因为娘亲早早离开而在后宅练就了一颗七窍玲珑心,男女之间的事情她不太懂,不过她感觉得到,爹和娘之间多了个继室夫人,娘的地位是相当尴尬的。
秦涛回过头看了女儿一眼,“你还小,很多事情别掺和进来。岩儿,拦住你姐姐,为父去去就来。”
年仅十一岁,长得眉清目秀的相府三公子秦岩马上站起身,张开双臂拦在秦杉面前。
秦杉瞪他一眼,却也无可奈何,弟弟还小,她总不能告诉他说爹娘早就不是夫妻了,当初是爹狠下心负了娘,让他拦住爹不让爹去见娘吧?
走上前,秦杉揉了揉弟弟的发顶,“岩儿,你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秦岩没听清楚,歪着脑袋看她,“姐姐说什么呢?”
“没什么。”秦杉摇摇头,“坐吧,只怕爹那儿还有一会,你再等等,就能见到娘了。”
秦岩眨眨眼,“姐姐,娘为何不回家呢,这样咱们不就每天能见到她了吗?”
秦杉默默叹了一声,按说别家的孩子十一二岁的时候已经懂得很多为人处世的道理了,可是秦岩对很多事还处于懵懵懂懂的状态,这都得“归功”于秦杉,当初亲眼看着母亲离开秦家的人是她,后来年幼的弟弟问及,她只说娘亲有事,暂时离开了,当时弟弟还哭闹过,不过贵在秦杉性子好,连哄带骗地将他给哄乖了。
可以说,没有娘亲以后,秦杉这个当姐姐的把弟弟保护得很好,后宅那些糟心事,她从来不跟他说,哪怕继母再苛刻,她也不会让弟弟跟着自己一起恨她,总会把外面的风雨扛了,然后再来教弟弟要做个孝悌忠信的好孩子,至于那些歪斜扭曲的东西,她从来不会灌输给弟弟,怕教坏了他,更不想弟弟被后宅的不良风气带歪。
秦涛跟着苏府领路的丫鬟来到垂花门外,过了垂花门就是内院,但他进不去,只是站在外头,然后温和地对着领路丫鬟道:“能否帮我请一下贵府三姑奶奶?”
丫鬟犹豫,“这……”她们都知道,眼前这位以前是苏家的三姑爷,但如今不是,三姑奶奶早就跟他和离了,且前几天才刚刚大归,前三姑爷却在这个时候说要求见三姑奶奶,谁知道为了什么事儿,没有个能拍板的人站出来指点,她们这些做下人的哪敢自作主张?
秦涛看出丫鬟为难,“你只消告诉她,我在二门外等,若是她还不愿来,那就罢了。”
丫鬟应了声,脚步匆匆地去了苏以柔的院子,“三姑奶奶,右相在二门外,说有时想见见您。”
苏以柔拧紧了眉毛,“除此之外,他可还说什么了?”
“没了。”苏以柔放下手中的绣绷,实际上,自从秦杉出去以后,她就一直心绪烦乱,拿起针也数次戳到指尖上,根本没办法静下心来好好做绣活,如今听丫鬟一说,就更是忐忑不安了,她本意自然是不想出去见秦涛,可人都来了,而且直接到了二门外,自己若是不去,以他那执拗的性子,怕是会一直在那儿站着,所以为了娘家声誉,苏以柔不得不被迫应下,看着丫鬟,“你且去告诉他,稍等片刻,我跟着就来。”
“是。”
丫鬟退下以后,苏以柔进了里间,对镜仔细整理了一下仪容,确保处处得体以后才缓步走出来。
到了二门外,果然见一身暗花绸衣的秦涛仰着脑袋观摩檐柱下端的垂珠。
“相爷找我有事吗?”
苏以柔上前,蹲了蹲身,面无表情地问。
秦涛侧目,见到苏以柔的时候,那双精明的老眼内快速闪过几分波动。
“以柔?”
他的声音苍劲浑源,无形中带着一股信服力,当年的苏以柔就是被他这副皮相以及好听的声音给蛊惑了,再加上秦涛当年是她父亲比较中意的学生,于是这桩婚事就这么毫无阻碍的成了,初初嫁到秦家,她还一度以为自己的这世上最幸运的女人,嫁得称心如意不说,双方长辈都是乐意的,婆家待她也不错。后来随着秦涛的步步高升,他越来越多的心思花在朝政上,这可以理解,男人权势越高,后宅的女人就越多,三妻四妾乃家常便饭,这也可以理解,只是他在外头养外室也就罢了,还带回来欺辱她,根本就是把她这个糟糠之妻完完全全地踢下堂来准备让其他女人取而代之。
面对这种事,别的女人会如何反应苏以柔不知道,但她当时真的是愤怒到了极点,所以等秦涛把那个外室的死归罪到她头上的时候,她一怒之下提出和离。
“相爷有什么话就直说,我不便久留。”苏以柔的声音很平静,这么些年的折腾,已经让她彻底沉淀下来,练就了遇事处变不惊的沉稳心性。
“我听说,你这些年过得还不错。”秦涛双目锁在苏以柔那张脸上,多年不见,她的确是更沉更稳了,比之当年,简直好得太多,其实早在几年前秦涛看到苏以柔转变的时候就想过将她接回来,只不过都被苏以柔直接拒绝了。
苏以柔听罢,冷笑一声,“我能有今天,全都是拜相爷所赐呢。”
秦涛垂了垂眼睑,“我今天来,是想请你回去。”
“回去?”苏以柔像在听笑话,“相爷莫不是还没睡醒,大白天说梦话呢?”
“就算是为了孩子。”秦涛声音又放低了些,“你不知道,岩儿这些年很想念你。”
“如今我大归,你常给他机会来苏府看我就成了。”
“以柔,你还是这么个倔脾气。”秦涛有些恼,微微地蹙了蹙眉,“咱就不能心平气和地好好说说话么?”
“我自认为脾气已经够好的了。”苏以柔凉凉一笑,“否则相爷以为,我能出来见你?”
“你!”秦涛握了握拳,想到了什么,又放软语气,“杉儿的母亲为她瞧了一门亲,可她死活不愿嫁,你能否出面开导开导她?”
呵,就说秦涛哪可能有这么好心专程来请她回去,原来是等在这儿呢,苏以柔满眼的讽刺,“用得着我的时候,想起上门来找,用不着的时候,就扔条狗似的随随便便找个理由就给打发了,相爷不愧是混迹朝堂多年的老前辈,这算计人的本事,不减当年呢!”
杉儿的母亲?听听,这话说得多讽刺,秦杉的生母都还在跟前呢,言语之间直接就把她给判出了秦家,哪怕她才是生母,也当不得“母亲”这个称呼。
秦涛被讽了一脸,不过为了某些利益,还是尽量地压低姿态,“杉儿最听你的话,你要是劝她,她一定会听的。”
苏以柔心底的绝望又加厚了一层,“敢问相爷,您的那位新夫人把杉儿许给了谁家?”
“西平侯府世子夏衍。”秦涛道:“对方可是侯门之家,与相府门当户对,她嫁过去就是世子夫人,富贵日子都在后头,有什么不好的?”
苏以柔快速地想了想,西平侯府虽然比不上东阳侯府功勋累累,但这些年也是颇得帝心,那西平侯府世子夏衍,她得见过,是个鲜衣怒马的俊美少年,撇开别的不说,身份和皮相,这俩人也算得上登对,相爷很明显是为了结交权贵才会抛出女儿做纽带,但还算他有点良心,给杉儿找的人是个拔尖的,只是…杉儿为何不愿意嫁呢?
“相爷这话可真有意思,你我早就不是夫妻,如今来找,让我以何立场去劝说杉儿?”
“你是她生母。”
“相爷刚才不还说杉儿的母亲是你那位继室夫人?我这个算不得秦家人的人,似乎左右不了你们家的任何人以及任何决定吧?”虽然是门好亲,不过苏以柔自己就是过来人,不想女儿嫁得心不甘情不愿,还是遵从杉儿的意愿才是为了她好。
“以柔,这可是女儿的终身大事,不是你赌气的时候,能拿来随便开玩笑的吗?”秦涛显然被激怒了,语气也加重不少,怒不可遏。
“怎么,我今儿不出去劝说杉儿,你还想像那几年一样对我拳打脚踢啊?”苏以柔脾气劲儿一上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直接跟他杠上。
“如今是在苏家,我自然治不了你。”秦涛咬牙切齿,“但我的女儿,我想怎么治,就怎么治。”
这是要拿秦杉来做威胁了。
苏以柔脸色顿时惨白,“你想做什么?”
“胆敢违抗父命,如此不孝不悌的女儿,你说我想做什么?”
“秦涛!”苏以柔一时气急,连名带姓喊了出来,“你敢动杉儿一根汗毛,我就跟你拼了!”
“拼?”秦涛嘲笑起来,“你拿什么跟我拼,就拿你现在三姑奶奶的身份?”
苏以柔被气得胸口起伏,“三姑奶奶”这个称呼,从云初微她们嘴里出来是尊敬,但从秦涛嘴里出来,就只剩讽刺,想到自己如今的处境全是拜这个男人所赐,而他此刻还有脸站在自己跟前说着刺挠人心的风凉话,苏以柔双眼恨得泛红,指甲都快把掌心给掐破了。
其实二门外时不时“碰巧”路过的那些主子下人都是来看热闹的,她如何不知道,面对秦涛这不要脸的男人如此耍横,她不是反驳不出来,而是没立场,自己毕竟才刚刚大归不久,苏府哪怕是块虎皮,她也不能扯过来做大旗,没道理,完全没道理。
“苏以柔不仅仅是苏家的三姑奶奶,还是宣国公的三姐呢!”
夹道对面的穿堂,突然传来一把带着凉意的声音,躲在暗处偷听的那部分人顿时脊背一僵,马上抖手抖脚地挪回去了,这位一来,谁不要命了还敢继续偷听?
右相显然也被这声音惊了一下,慢慢转回头,对上苏晏一张满是笑意的脸,只是那笑容,不仅不让人觉得暖,还遍体生寒。
不得不承认,饶是右相这样阅历丰富的人,在对上苏晏的时候,那气势都会自然而然被压得渣都不剩。
心底有些发憷,秦涛抬目望着苏晏,却压根没办法从对方脸上看出点什么来。
“相爷大驾光临苏府,怎么也不提前让人通报一声,我也好扫榻相迎。”苏晏轻轻地勾起唇,“如今这样,岂不是怠慢了相爷?”
秦涛噎了噎,让秦杉和秦岩两姐弟来苏府看苏以柔是云初微的主意,但当时秦涛没告诉她自己也会来,更没想到苏老太爷都出殡了,他还会在苏府碰到苏晏。
“国公爷,别来无恙。”秦涛象征性地拱了拱手。
苏晏莞尔,“咱们前几天才见过,相爷无需如此客套,我也只是顺道路过进来坐坐罢了,没成想会刚好碰巧遇到相爷你,听方才你们的谈话,似乎有些不愉快呢!相爷能说说,找我三姐何事吗?”
对上这位,秦涛纵然再有千般理由也再开不了口了,“本相送一双儿女来见生母,顺道与前夫人聊两句。”
苏晏往旁边的石凳上一坐,食指轻轻抚过眉骨,轻笑着说:“一会儿便由我送我那外甥和外甥女回去吧!”
秦涛不解,“国公爷这是何意?”
苏晏弯唇:“顺道与右相夫人聊两句。”
秦涛一下子黑了脸,“你!”
“换位处之。”苏晏笑意敛了敛,“相爷与我三姐既然再不是夫妻,便该注重男女大防,你不顾一切直接冲到苏府二房外来本就已经犯了大忌,如今还公然羞辱我三姐,怎么,在家受了气没地儿发,跑苏府来撒野?”
秦涛脸色转青,“苏晏,看在你我同朝为官的份上,我不与你计较,但你是否该积点口德,我的家事,还轮不到旁人来插手。”
右相弃了贤妻另娶胭脂虎的事,一直是圈子里的笑话,其实右相也为此苦恼过很长时间,正是因为如此,当年才会想着吃回头草把前妻接回去,不过如今看来,苏以柔也不过如此,比起他现在那位继室,半斤八两。
苏晏不为所动,一副懒散的模样,“苏家的事,也轮不到外人来插手。”
“你!”
“相爷,请吧!”苏晏做了个“请”的姿势。
秦涛冷哼一声,拂袖而去,尤其是转身的时候,特地给苏以柔留了个满是威胁的眼神。
苏以柔一颗心都揪紧起来,看着秦涛远去的背影,咬着唇角望向苏晏,“老九,这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你不该出面的,这下,可算是连累到你身上去了。”
“不是帮你。”苏晏道:“只是想为苏家争口气。”
这话让苏以柔脸上一阵臊红,自己才刚刚大归,什么都还没为娘家做过就引来这么丢丑的事情,反倒是九弟在关键时刻出来给她救场,让她如何过意得去?
苏以柔满心愧疚,“都怪我不好。”
“右相气成这样,秦岩应该是不会被放进来了,三姐,你回去吧,等下次有机会,我再让她们姐弟俩一起来看你。”
儿子明明就在前厅,却怎么都看不到,这种抓心抓肺的感觉并不好受,苏以柔遗憾极了,可是没办法,“好。”
说完,走了进去。
确定秦涛已经带着一双儿女回去了,苏晏也站起身,没在苏府继续逗留,坐上软轿回了国公府。
而此时的国公府,云初微正在挑选衣服,赫连双以前所在的诗社今天办活动邀请到了她,赫连双觉得一个人去没意思,索性叫上了云初微和许菡。
许菡难得的拒绝了赫连双一回,以照顾赫连缙的理由。
其实赫连缙没什么大毛病,就是那天从茶楼回去以后,整个人变得沉默寡言,许菡数次跟他说话他也听不太进去,成天把自己关在重华殿处理政务。
赫连缙以前虽然也勤政,但从来没有一次勤成这样,好似拿命在拼,可把许菡吓得够呛,接连请了几个太医来,只可惜赫连缙不让看,说没病。
许菡更担心了,索性推了赫连双的邀请哪儿也不去,就待在东宫陪着赫连缙,生恐一个不注意他会出点什么意外或者做出什么让人追悔莫及的傻事。
“微微,准备出门呢?”苏晏看着她在穿衣镜前比划的样子,宠溺地笑了笑。
“嗯。”云初微转过身,“永淳公主邀请我去诗社,呃…虽然我不精通这些,不过去坐坐赏赏花喝喝茶还是可以的。”
苏晏失笑,“不想去的话,推了就是了,何必勉强自己。”
“别呀!”云初微不乐意,“诗社多有意思,那么多贵女才女聚在一起,能大开眼界呢!”
“你不是一向最讨厌这种场合么?”苏晏捧着她的脸,轻轻在她娇软的唇上啄了一口,“你会不会那些我都不在乎,反正又不靠它过日子。”
云初微知道他是在宽慰自己,“九爷说的,我记下了,以后不会吟诗作赋给你丢了脸,你可别算到我头上来,我今儿呢,就只是陪着公主去见识见识,她嫂嫂去不了,我若是再不去,她一个人会无聊的。”
“嗯。”苏晏并不过问许菡为何去不了,只是点点头,“让韩大姑姑跟着,对了……”想起端阳节长公主寿宴那天的事,到底有些不放心,“若是有谁欺你辱你,你也不必忍着,欺负回去就是了,别怕,我给你扛着。”
突然听得这么一句前世剧本中常见的霸道台词,云初微愣了一愣,放下手中比划的衣服,抬起眼睛来看他,眉目依旧那么的柔和清润,尊贵,优雅,像牡丹中最尊贵最绝艳的魁首,再加上让人心酥的声音,似乎能让人就这么一直沦陷进去。
必须承认,这厮认真起来的样子真是很要命,把云初微这么个两世加一起近半百的人少女心都给撩出来了。
“我知道了。”一向心宽不做作的云初微难得的“忸怩”一回,没办法,有那句话在先,再被他灼目凝视在后,仿佛一瞬间化身小言女主,各种光环各种宠爱笼罩着,幸福到快要透不过气。
“快准备吧,别让人等急了。”苏晏说完最后一句,转身就走了。
云初微知道这几天他忙着处理苏府的杂事,便没留他,也没多问。
苏晏走后,韩大姑姑才进来,见到云初微脸上旖旎的红晕还未散尽,她马上垂下眼睑只作不见,庆幸没在刚才的“关键时刻”冲进来,否则要坏了九爷的好事,就算当时没什么,过后九爷也一定会变相让她吃点苦头。
其实韩大姑姑还真是想多了,苏晏就算再不懂节制,也不会大白天的乱来,都已经是两个孩子的爹了,他比以前更成熟更稳重,云初微这反应,分明是被撩得心痒痒,回到少女春心萌动时了。
“夫人,永淳公主来了呢!”韩大姑姑木着脸道,尽量用木讷的表情和死板的声音证明自己什么都没看见。
云初微并没有注意到这细节,看了一眼挑选好的那套衣服,“你让她在小厅里等等,我换了衣服马上就来。”
盏茶的功夫不到,云初微来到小厅,赫连双果然在里面等了,见到云初微,马上喜笑颜开,“微微。”
很亲昵地就过来挽着她。
云初微笑了笑,“距离说好的时辰还早着呢,你怎么提前过来了?”
“这不是好几天没见了么?”赫连双嘟嘟嘴,“想过来和你坐坐,那诗社其实没什么意思,若非以前几个场面上的好友热情相邀,我是懒得去的,对了,我听说三嫂也被邀请了,她今日该不会还和微微你撞衫吧?”
“这我就不知道了。”云初微露出一个无可奈何的表情,有了上次的出糗经验,叶筠总不至于还这么没脑子才对,这次若是还撞,自己可能就有那么些落下风了,毕竟叶筠是北燕第一美人兼第一才女,自己可什么都不是,万一到时叶筠造势,让姑娘们逼着她吟诗作赋,那她不就悲剧了,总不能把前世那些伟大诗人的杰作搬过来应付吧,这种事她可做不来。
“没事儿。”赫连双一脸的义愤填膺,“撞就撞,能糗她一回,咱就能来第二回,她要是敢过分,我给你出头。”
云初微忍不住笑出声,戳戳她的额头,“你呀你,总是想着给别人出头,也不怕给自己找麻烦惹祸上身吗?”
赫连双轻哼,“那也得看人,我可不是救苦救难的观世音菩萨,哪能见人就出头,不过因为那个人是微微你罢了。”
与云初微结交以后,赫连双明白了一个道理,朋友这种东西,不结交就不结交,要结交,就得交个质量上乘的,宁缺毋滥,真正知心的人,一个便能顶半边天,而那些不知心的,要多了也只是看着好看,有的甚至还连看都不能看。
云初微拉着她坐下,问:“你嫂嫂为何不能去?”
“哦,她说我太子皇兄病了,要留在东宫照顾,这次就不跟我们去了。”
“太子殿下病了?”云初微眼眸动了一下,难不成是因为那日自己说的话太过直白,伤到赫连缙了?那也不对啊,赫连缙这么个大男人,又不是弱不禁风还自尊心强的小姑娘,岂能是几句话就能打败之辈?也太不靠谱了吧?
“可能是有些受寒。”赫连双道:“嫂嫂说没大碍,我也就没专程入宫去看,反正自从母后离开皇宫,那地方我是能少去一次就少去一次,免得糟心。”
云初微手指轻轻抚着杯沿,赫连缙倒是见过骆岚了,赫连双还没有,她甚至到了现在都还不知道生母到底在哪,“假死”又是怎么回事。
赫连双是要比赫连缙沉稳些,让她不准说的秘密,她一准儿不会说,只不过云初微觉得现在还不是时候告诉她真相,否则凭她与自己的交情,晓得她兄长如此误会九爷,她指定会入宫去质问赫连缙,说不准兄妹关系还会因此出现某些不可预估的问题。
四下扫了一眼,确定外面没人,赫连双才小声问:“微微,你知道我母后在哪儿吗?”
“不知道。”云初微摇头,“不过她能活着就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公主还是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比较好,否则要让人知道了一丁点的消息,那可就闯了大祸了。”
赫连双后怕地抚着胸脯,“当然,我不可能与外人说,连吴二哥都不知道这件事的。”
云初微很满意,“总之公主宽心就对了,我相信总有一天,你们能见上的。”
“嗯,我也期待着。”赫连双双眼露出了憧憬。
两人坐了好大一会,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才携手走出大门外,坐上马车一路朝着诗社行去。
这个诗社在城南外的一处杏花林,如今杏花早就落光了,只剩一树的绿叶子,绿叶间隐约藏着几个还没熟透的酸杏儿。
“这地方倒是选得不错。”云初微挺乐呵,毕竟好久没出来透透气了,难得到这么个风景好的地方,心情那叫一个畅快。
“是当初几个姐妹一起选的地儿。”赫连双道:“那时正值三月,这片杏林花开得正好,有几个姑娘就提出来把诗社建在这儿,我当时因为和妙瑜一起来,见她喜欢,也就没异议了。”
云初微了然,难怪之前赫连双说不想来诗社,觉得无聊怕还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重要的是,她不想触景生情想起黄妙瑜来。
伸手拍拍赫连双的脑袋,云初微道:“没关系,今天我陪你。”
赫连双一听就知道云初微猜中了自己的心思,一时尴尬得不行,“微微,你会不会怨我把你拉来做挡箭牌?”
“怨你你就不拉我了?”云初微抿嘴笑,见她因为尴尬而脸红的样子,实在不忍心逗弄她,“好啦,我说实话,我是自愿来的。”古代的这种诗社,她还从来没有参加过,也不知道与自己前世出演的影视剧中那种像不像。
等见到了那十几位姑娘,云初微就明白了,其实还真没多大分别,要说最不同的地方,那就是来这儿的人都是肚子里有点真材实料的,总有那么一样拿得出手,而身份上,都是真正的贵女。
让云初微意外的是,竟然见到了黄家二房那位姑娘黄妙晴,她与贤王妃叶筠倒是站得挺近,也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一直以来都有事要忙,便没空去管这些无关痛痒的小人物,云初微这时才掐指算了算,黄妙晴都十六了,竟然还没出嫁?
按说首辅府上的姑娘,哪怕是个庶出都有的是人要,更何况黄妙晴还是个嫡出,婚事不该拖延到现在,要知道再过一年,她可就成了嫁不出去的老姑娘了。
永淳公主一来,除了身份高些的贤王妃,其余的姑娘都纷纷停止说话过来行礼。
赫连双随意地一摆手,“既然是外头找乐来了,大家都无须多礼。”
姑娘们站直身子,有几位之前与赫连双关系好一点的就过来套近乎了,“公主可是好久都没来诗社玩儿了呢!”
赫连双笑笑,“毕竟嫁人了嘛,比不得未出阁的时候,哪能时时来,再说,驸马也不放心。”
其实不是没空,她成天闲得发霉正愁没事儿做,只不过是觉得没必要,因为赫连双刚嫁的时候,由于自己弃了公主府的缘故,看在某些人的眼里,那就是失了永隆帝的宠爱连府邸都不给她建而要把她赶到夫家去,可实际上,就因为她不要公主府,永隆帝把那部分全部折合成嫁妆送到吴家去了,只是这些,外人当然看不到,她们只看得到赫连双的这位驸马出身寒门,半点本事没有,听说还是乡下来的,整个一怂包。
那个时候,大半个京城的人都在等着看赫连双的笑话,当然,诗社这边的帖子更是去得频繁,但赫连双没有一次是应的,都找借口推脱了,不用来亲眼看,她也知道诗社里头这些所谓的“好姐妹”,有多少都是想借机挖苦嘲笑她的。
所以她干嘛要来找罪受?
而现在,驸马爷成了不少深闺姑娘的择婿标准,便是有人想要再看她笑话,那愿望也得落空,所以这次勉勉强强应了,带着云初微来给自己涨涨势。
听到赫连双提及驸马,有那么几个人的脸色就不太正常,像隐怒,但更多的是嫉妒。
赫连双装作看不见,望向一旁未发话的叶筠,“这么巧,三嫂也在啊?”
叶筠的目光直接落到云初微身上,眼底恨意十足,上次长公主寿宴就让对方占尽了风头,那是因为不了解对手准备不充分,今天么,呵呵,怎么可能再让一局。
“青鸾夫人,好久不见。”
直接把赫连双的话无视个彻底,叶筠浅浅勾起唇角,看起来很友善,很美好,美好到被打招呼的人要是敢驳了她的面子,一准儿能被在场的所有人围攻。
“臣妇给王妃娘娘请安。”做戏谁不会,别忘了她前世干嘛的。
不过叶筠今日倒是让云初微挺意外,不久前才在长公主府出了那么大的糗被人看了不少笑话,今日就能让这些姑娘放下那些东西与她笙磬同音,看来这个人私底下花了不少工夫,也说明是个有手段的,否则这么短的时间,她不可能做到消除旁人对她的不良印象。
“既然都来了,那就里面坐吧,都别站着了。”叶筠反客为主,一派热情好客的模样。
赫连双对这位三嫂没什么好感,不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不好多说什么,只是挽着云初微的胳膊往里面走。
在场的姑娘们,哪怕关系再好,其实也只是表面上,断做不到挽着别人胳膊黏在一起的地步,因此,这俩人马上就成为了焦点。
“青鸾夫人和公主的关系还真好呢!”有人说话酸溜溜的,巴结公主不到,上次在公主府又没能从云初微嘴里套出保养秘方来,当下自然是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根据她的观察,赫连双的肌肤比以前更水嫩了,八成是从云初微那里得到了指点。
因为那么点点的嫉妒,心理就有些扭曲,看向一旁的叶筠,继续笑说,“比和贤王妃这个三嫂的关系还好。”
赫连双脸色一僵,牙关一咬,要发作,云初微用个眼神不着痕迹地阻止了她。
而叶筠则依旧端着那一脸的交际笑,“我虽然是公主的嫂嫂没错,但过门晚呢,比起公主和青鸾夫人的交情来,还是差得远了。”
“就算再晚,那也是嫂子啊,总不至于冷落了自家人而与一个……”
“外人”俩字还没出口,就听得云初微一声冷笑,“素来听闻各位贵女才情出众,才艺了得,没想到指的是嘴上的功夫了得,我今儿算是开了眼界了。”
先前说话的那人脸色顿时转白,要知道,她们可都是还未出阁的,容不得一丁点的名声不好,要是被外头人知道她“爱嚼舌根”,将来的夫婿质量必将大打折扣,说不准还直接没人敢要。
瞧见那人吃瘪,赫连双偷着乐,果然微微就是微微,一出口准能把人气个半死,不过这说话的习惯,怎么听起来有点像九爷呢?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夫唱妇随”?
因为这一小插曲,现场气氛僵硬了不少,姑娘们看云初微的眼神或多或少都带着些惧怕。
落了座以后,热情好客的叶筠便让自己的婢女来给所有人添茶,尔后又不着痕迹地扫了云初微一眼,转而对着所有人道:“既然来了,一会儿就都得参与,图乐子嘛,你们一个个的,可别临时怯场扫了大家的兴才是。”
这话很明显是针对云初微的,只不过旁人听不出来,云初微便也装作没听懂,只是紧张地对着旁边的赫连双道:“糟糕,我可什么都不会呢,怎么参与,一会儿准闹笑话。”
云初微从乡下回来没多久就嫁入苏家了,就算这期间东阳侯府有请专门的师傅调教过,很多东西的基本功都是不扎实的,所以在赫连双的认知里,云初微不怎么精通琴棋书画,吟诗作赋什么的对她来说就更有难度了,一时有些懊恼,自己不该把微微带来的,自己倒是不介意,可这么多人女人,一个个都是看人下菜碟的,一旦知道了微微的“底细”,私下里还不定怎么笑话她呢!“没事儿,一会咱们随机应变。”也只能这样了,总不能这时候站出来推说不舒服要先回去吧?那样岂不是白白让了叶筠一局?莫说微微会不甘心,就连自己,也没打算这么轻易就放过叶筠。
云初微方才说话的声音小,其他人都没听到,不过叶筠却是点滴不露地听了一耳朵,倒也没急着动作,而是先问了问其他姑娘的意见,有说命题作诗的,也有建议借景作画的,叶筠忖度了一下,看向云初微,“听闻青鸾夫人得了彭驸马在画作上的指点,进步很大,不知今日能否让我们开开眼?”
云初微嘴角往上扬了扬,眼底却很冷,她何时得过彭驸马的指点,叶筠分明是直接将她放到烤架上了,面对那么多姑娘殷切的目光,云初微点了点头,“只要王妃娘娘不嫌弃,那么臣妇就献丑了。”
云初微走到长桌前铺了纸张,叶筠马上让人把她自带的珍贵颜料取来,云初微打开其中一盒,也不知是不是错觉,她从那盒颜料里嗅到了极其微妙的气味,一时留了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