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第一次请到假。”陆洋一字一顿道。
入伍三年,他成功进入了海军陆战队,成为蛙人中的一员,甚至参加过了一次实战。
然后,请到了一周的假期,他用这些年存下来的津贴,去见了他三年未见的女友。
而他刚大四的女友,在见到他之后,没有丁点欣喜,她带着他去了学校附近的咖啡厅,说是要谈谈。
那是他至今印象深刻的一次谈话。
没有提分手,没有第三者插足,但是有很多不稳定的因素。
如果做总结的话,应该是——女友不希望他当兵。
这是她第一次表露自己的心声,当然,也是最后一次。
她觉得他的职业并没有意义,跟其他普通的职业一样,辛苦不说,收入也微乎其微。
他很努力的解释,他们做这行是有意义的,他们可以保护国家、人民,可以做很多事,他们真的不是她所想的没有意义。
但是,他不会表达,而他面前那个高材生,有理有据,说的他哑口无言。..
最后,她问他,‘如果你的保家卫国需要杀人,那么,你也会杀吗?’
陆洋彻底沉默了。
这个问题,无疑让刚执行完任务的他,没有任何反驳的余地。
他甚至不敢去假设。
女友不知道,所以她肆无忌惮地分析——
当兵,杀人,当你手染鲜血的时候,跟杀人犯有什么区别?你们这个职业,不过是将杀人变得合法而已。
之后她再说了什么,陆洋没有心思听下去了。
他只知道,在女友的理论里,他已经成了危险的杀人犯。
于是,在那一场谈话的最后,他们理所当然的分手了。
“后来,我努力说服自己,就算我手上沾了血,我杀了人,可他们罪有应得,我杀了该杀的人,同时保护了很多人。”陆洋抬起头,眼神渐渐坚定起来,那双本该冷血无情的眸子里盛满了温柔,他朝墨上筠挤出一抹微笑,“我那段时间经常做噩梦,现在也时不时会做噩梦,但,你知道,人有了信仰,有了坚持下去的理由,就会心安理得许多。”
墨上筠静静地听完。
最后,她直视着陆洋的眼睛,几乎是用一种从未有过的慎重语气,她问:“你的信仰还在吗?”
陆洋身形一顿。
他看着墨上筠,那双眼睛如能看透人心,让人无处躲藏。
他甚是无力地朝墨上筠笑了一下,然后,避开了那让人心悸的视线。
墨上筠沉默片刻,将视线收回,没有再问。
不用想,陆洋现在这模样,俨然没了坚持的理由。
也对,他都离开部队了。
墨上筠想,其实陆洋也不是为了诉说而诉说,他只是也发现了她的不一样,于是想告诉她可以找一个信仰,一个能让她不要继续这样下去的存在。
只是,陆洋找不到合适的办法,他只能用这种方法,把自己剖开一半,然后用亲身经历告诉她。
墨上筠觉得自己该道声谢,但又觉得他并不稀罕这一声谢,于是思索再三,也没有将这一声谢说出口。
夜幕降临的时候,有警察过来做笔录,墨上筠作为被劫持的当事人之一,老老实实地配合了。
警察看她有伤在身,加上以一己之力对付了持刀的歹徒,也没有多问,只是走一走流程就走了。
晚上安逸送晚餐过来,顺便给墨上筠带来了一个袋子,两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然后墨上筠赶紧吃晚饭,就拿着袋子进了洗手间。
因为伤了腿,墨上筠过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出来,陆洋也没有起疑心。
等墨上筠再出来的时候,安逸已经走了。
而陆洋见到墨上筠的时候,差点儿没掉了下巴。
墨上筠脱下了那身宽松的病号服,然后换上了一套便装,白色T恤,黑色的长裤,以及黑色的棒球帽,运动鞋只穿了一只,因为包成粽子的左脚穿不下另一只。
她也没有再坐轮椅,而是一瘸一拐地来到墙边,将事先让人准备好的拐杖拿起来。
在陆洋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她试了试拐杖的手感,心里想的是,她也有用这玩意儿的一天。
“你去哪儿?”
眼见着墨上筠往门口方向走去,陆洋才从见鬼的状态回过神,下意识朝墨上筠问了句。
墨上筠大步走至门边,抬手抓住门把手,尔后回过头去看陆洋,勾唇笑道:“找我的信仰。”
话音落却,她将门给拉开。
在准备出门时,她顿了顿,抬起手指放到唇边,朝陆洋做了个“嘘”的手势。
陆洋沉默地瞅着她,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等他想到最起码要叮嘱她一句注意安全的时候,墨上筠已经出了门,并且将门给带上——没有给他最后叮嘱的机会。
就这样,墨上筠‘越狱’了。
穿着便装,一路走出医院,简直不能更顺遂。
而,恢复到一个人住双人病房的时光,陆洋有些遗憾地想,是有那么点儿不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