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辈子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夫妻这辈子,大多是冤家,能不吵架相安一辈子,那都是不可能的。细算一下,夫妻俩在一起,也不过就三四十年光景。若这几十年,都是吵吵闹闹度过了,感情也就渐渐冲淡了,愈发像个冤家对头,谁看谁不顺眼,不如和和气气,祥和太平,家和才万事兴。”范大爷感叹地说着,已开始下锅放料炖鱼了。
香气从厨房传来,溢满不大的小院子。
范大爷在灶里架好了柴火,擦干净手出来,夏侯云歌已给他又泡了一壶热茶,斟满放在梅花树下的石桌上。
“我和我家那口子,就经常拌嘴,现在她走了,觉得安静了,也后悔了,她活着的时候,怎就不知道多让着点她。”范大爷坐下来喝一口茶,不禁赞道,“夫人泡茶的手艺很好。”
夏侯云歌淡淡一笑,“日后没事,大爷可多来喝口茶。”
“你们夫妻燕尔,大爷怎好总来叨扰。”范大爷说了几句话,见厨房的火候也差不多了,就又去下厨了。
肖秋柏显得很开心,一直帮着范大爷在厨房忙碌,他们俨然真像一对父子。
夏侯云歌坐在树下,看着肖秋柏最近画的一副咏梅画,他的画画的极好,红红的梅花,好像迎风盛开般,似能闻到香味。
但这画,有人花了高价钱要买,肖秋柏却没有卖。
范大爷的手艺确实不错,尤其那道蔬菜丸子,很合夏侯云歌口味,清脆可口,香而不腻,没有一点肉星,就是能吃出来肉香味。还有竹笋也是清脆爽口,糖醋鱼更是下饭。
夏侯云歌足足吃了两大碗饭,吃得太饱,坐在那里一时间都有些起不来了。
范大爷笑得合不拢嘴,竟然又要给夏侯云歌盛饭。“夫人太瘦了,再多吃一些,身体壮了,将来的娃娃才壮实。”
夏侯云歌连连摆手,“实在吃不下去了,今日已超出我往日一倍的饭量了。”
“是我的罪过,我手艺不好。范大爷日后还要多来几次,我夫人才能多吃点饭。”肖秋柏笑着对范大爷说,也不知是打趣,还是认了真。
“不是我老头子话多,夫人应该多学些手艺,小相公在外面做工,回家有一口热乎饭吃,那才是真的好啊!”说着,范大爷的眼神又有些飘忽起来,应该是想起了自己的亡妻。
夏侯云歌笑着看一眼肖秋柏,有些歉然,“大爷说的是,是我不懂得体贴夫君了。”
肖秋柏笑而不语,赶紧收拾桌子,夏侯云歌想起身帮忙,又实在起不来,索性就坐着看肖秋柏去厨房忙碌。
“看夫人笑的,唇角都合不上了。”范大爷笑起来,见石桌上有隐约棋盘的刻纹,就催促肖秋柏快点收拾,跟他杀一盘。
肖秋柏收拾完便过来坐下,也没有棋子,夏侯云歌便提议将厨房的红豆绿豆当成棋子,小心放在棋盘的刻纹上,也不会滚来滚去。
范大爷赞了一声“妇人聪明”,就自己去厨房抓了两碗红豆绿豆来。
夏侯云歌则去泡了茶,端来放在桌边上。坐在梅花树下的摇椅上,一边看书,一边看他们下棋。
这老人家,大多都喜欢茶余饭后,下下棋喝喝茶,再顺带谈论谈论国家大事。
肖秋柏对国家大事没什么兴致,范大爷说着,他便静静听着。范大爷的棋艺不是很高明,肖秋柏有一下没一下地跟范大爷周旋,范大爷杀的很乐和,肖秋柏也乐得哄一个老人家开心。
“这场仗啊,要不是因为一个女人,也打不起来。挣来夺去的,到底借口还是一个女子。天下第一美人,祸水红颜,到底有多美?让这天下王者锲而不舍,连天下苍生都不顾及了。这些人啊,就是日子太好了,拥有的又太多,什么都不缺,总想着身边的女子也要是那天下最好的,得不到就抢。没事找事,闲着闹心,总要有些由头,打打杀杀,日子才充实。”
对于范大爷的说法,夏侯云歌表示很不赞同,但她没有开口。
首先,那些人,是为了争权夺利,才会用一个女人承担了所有的骂名。其次,祁梓墨她不知道,对于轩辕长倾整日忙得焦头烂额,是实打实不想打仗的。可追根溯源,也是轩辕长倾为了自己的野心与报复,才率先发起了战争。
可若再追根究底,范大爷说的也对,所有的一切源于一个女子。
源于她。
肖秋柏悄悄看了夏侯云歌一眼,而他这一眼正好落入夏侯云歌的眼中,他浅然一笑,“有些事,不该纠罪一个女人。”
梅花殷红的花瓣随风洒落,落在那杀得一团混乱的棋局上。
夏侯云歌心头一动,抬头望向遥远的天空,丝丝白云随风浮动,形状变换,最后飘散远去。
最后的棋局,也不知是肖秋柏赢了,还是范大爷赢了,两人都笑得很开心,还以茶代酒碰了杯,颇有些忘年交的意头。
夏侯云歌合上手中的书,若问她看了什么,也早就忘在脑后了。
范大爷一直跟肖秋柏聊了很久,见天色实在晚了,才起身告辞。
肖秋柏关上院门,回身进屋时,夏侯云歌坐在床边,轻声问了肖秋柏一句。
“你是不是猜到了什么?”
肖秋柏被夏侯云歌问的脸上神情有一瞬的空白,“猜到什么?”
“没什么事,睡吧。”
夏侯云歌翻身躺下盖上被子,有些凌乱的心绪,渐渐宁静下来。不管他猜到于否,好在不相问,便不用面对!可若一旦面对,也会失了现在的自然随性,失了一份轻松自自在。
她现在可以假装自己只是一个普通女子。
肖秋柏什么都没有说,收拾了一下笔墨,准备明早出摊时用。
“最近街上官兵很多,若没什么事,最好不要出门。”肖秋柏看着床上夏侯云歌的背影,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和,“他们好像在找什么人,不过应该不是你我。”
夏侯云歌紧闭的睫毛微微动了一下。想来在宫里那边,都以为她死了,君无忌现在自顾不暇,也没时间派人出来寻她。倒是轩辕长倾,更是因前线战事无暇分身,她现在是安全的。
更何况,这一路上,到最后藏身在怀昌镇,根本没留下什么值得被人追查而来的线索。
这里是安全的,也是难得的,属于她的世外桃源。
可一切的安定,就终结在一个陌生女子忽然闯了进来。
紧促的敲门声,一下重过一下。
肖秋柏赶紧披上衣服起身去开门,可开门的那一刻,肖秋柏却愣在了原地,半晌都没有动静。
夏侯云歌也被惊醒,站在房门口,向院子里看。
“是谁?”她轻声问。
肖秋柏没有回答她的话,她却在黑夜中,借着肖秋柏手里提着的一盏灯火,看到一个女子忽然扑上来就紧紧抱住了肖秋柏。
“秋柏!”
那女子声音清丽悦耳如歌,透着无助的惶恐,还有惊慌中升起的一丝希冀。
“我……终于找到你了。那日在街上,远远看着就像你,我就到处找你,还以为是眼花看错了,问过街上摆摊子的人,才确定,就是你,秋柏。”
肖秋柏依旧愣在原地,一动不动,好像石化僵硬了般,没有任何反应。
那女子终于在黑暗中抬头,看向站房门口的夏侯云歌,她却看不清楚夏侯云歌的脸,只因她背光而立,却能清楚看到她大腹便便。亦如夏侯云歌也看不清楚那女子的脸,只能看到那女子一袭淡青色纱裙,类似肖秋柏的一身青色,干净又清爽。
“那是……”女子的声音哽咽住了,再难发出任何声音,就好像被掐住了脖子,喘息都无力了。
“我的夫人。”肖秋柏回的极为自然,全然不似说谎。
“夫人?你的?”女子赶紧放开手,低头擦了擦脸上的泪痕,努力想要扯出一丝笑,眼泪又涌了出来。
“原来……原来……”女子想要说什么,声音又哽咽了,努力笑着,赶紧擦眼角的泪。接着赶紧祈求肖秋柏,“让我躲一下可好?”
肖秋柏微微侧头,看一眼门口的夏侯云歌,最后还是将门关上。
他手里的灯笼一晃,照亮了那女子带着晶莹泪痕的脸孔,这一次却换夏侯云歌石化了。
夏侯云歌觉得自己可能是眼花看错了,赶紧举步出门,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脚才迈出一步又僵住。
不会的,不会的!
一定是夜色不明看错了,最近她经常有眼花的情况发生,因为怀孕月份大,有气血亏损之象。
“进去吧,外面冷。”肖秋柏低着头,却没有看那女子,便提着灯笼走在前面。
梅花的花瓣飘落,纷纷扬扬,一片落红缤纷。
那当女子款步走近,她一直注视着夏侯云歌,夏侯云歌也一直一眼不眨地注视着她。
当那女子走到灯火光明处,夏侯云歌忍住所有惊骇,忍住想要抽一口冷气的冲动,强装镇定还是有着无法遮掩的凌乱。
这张脸……
“夫人,打扰了。”女子施施然俯身一礼,脸上的表情是客气的,温婉的,也略带伤感的。
“没有。”夏侯云歌努力挤出声音来,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
肖秋柏举步进门,在途径夏侯云歌时,搀扶夏侯云歌也转身进门,“曾经认识的人,夜色不早了,你早些休息。”
“好。”夏侯云歌又用眼角余光,仔细打量那个女子一眼,这才确定自己绝对不是眼花看错,这张脸,正是与现代时的元静一模一样,简直就是一个人,只是妆容不同而已。
只怕在这里,她正是祁梓墨心心念念的那个女子,那个名叫“梅云”的女子。
肖秋柏竟然和梅云认识!
夏侯云歌只觉得心口一阵狂跳,不安的浑身都在隐约颤抖,她赶紧坐在床上,努力假装一片淡然无异,可她的错乱又如何逃过肖秋柏黑白分明的眸子。
“没事的。”他低声慰籍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