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烦,两位十个铜板,对了,鹦鹉这种鸟不另外收费吧?他笑嘻嘻地抓过小二的手,一二三四五在人家掌心数了十一个铜板。
那一个请您抓把米粒给我,我喂鸟。越恒想了想,又把全身上下最后一个铜板给了小二。
小费。他笑眯眯地说。
小二满脸僵硬,或许是看在小费的份上,请越恒进门,一撩汗巾,喊道:马厩客官二位
嘹亮的声音回荡在客栈内外,楼上饮茶的众人呛水的呛水,瞪眼的瞪眼,挖耳朵地挖耳朵。
哪里两位?
越恒顶着一众目光,落落大方地拽着王天机走进马厩。许是因为这客栈确实做得大,马厩内干干净净,铺着洁净稻草,越恒将王天机丢进里面的草堆里,顺手拍拍旁边的棕色大马。
朋友,今晚一起睡,你可别踢我啊。他伸着手,快活地搓马毛。
棕色大马水汪汪的大眼睛瞧了眼越恒,凑过脑袋在他身上轻蹭。
店小二瞧着这位是真的要在马厩里住一晚,嘴角抽搐,道:那您先忙着?
忙着铺铺草晚上好睡觉。
越恒摆摆手,等小二走了两步,又喊道:别忘了我一铜板的米粒。
您放心,我们店童叟无欺,绝不会克扣您一铜板。小二脚下生风,往厨房跑去,给这位不知哪来的大神盛米。
客栈顶层,天字一号房内。
盛九月洗去一身尘埃,换上店小二买来的干净衣服,靠在床上。他垂着眼睫,扇子般的睫毛落下一层阴影。
门外人来人往,有人轻声与同伴打趣:听说有个小伙子给了五文钱,睡在马厩里。
真的假的,不嫌丢人吗?
等你身上只有五文钱的时候,你看看丢人不。
去你的。
盛九月眼睫微抖,忽而取出荷包,打开荷包倒出。
铜板叮叮叮,在柔软的床铺上滚了几圈。
盛九月咬住下唇,瞳孔微睁,面色空白,伸出手指又数了数,一、二、三三个。
怎么就剩下三个?
他漂亮的眼底有几分茫然,不知道自己干了什么,明明之前有好多银子来着
想来想去无果,他坐起身,咬了口小二排了许久队伍买来三两一斤的点心,饮了口十两一两的天山云雾茶,最后才舒了一口气,躺在床上眨眨眼。
他的银子到底花在哪里了?
作者有话要说: 马厩里的越恒托着下巴叹气:是啊,我的银子你到底花在哪里了呢?
九月QAQ
第28章 夭寿啦
长洲城,赵家。
赵赫从城门回来后,霹雳乓啷把自己房间砸了一遍。
气死我了,这些人嘴上说是我的朋友,根本不帮我!他吊梢眼里满是怒火,一脚踹翻博古架。
门外一群公子哥你看我我看你,挑眉一笑。
哟,赵大侠,您多大了,生了气回家砸东西玩。买下鹰的那人伸出脑袋,笑着问。
你还有脸来找我?赵赫指着他道,一群人见着长得好看的走不动道!你们是什么人,那乞丐是什么人,扒扒往上凑!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况且人家也不是乞丐,还抓来一只鹰,还不是有本事?我们想跟有本事的人说几句话又如何了,戳你心窝子了?
我赵赫住了嘴。
他们这群人谁不知道谁,幼年时都想习武,整日坐着纵横江湖的美梦,然而习武岂是一朝一夕能成的事业。有的半途而废,有的胡乱应付,总之都是花架子,而如赵赫这般有一颗习武之心的人,却没有武艺的根,比花架子还不如。
别说鹰了,他们这些人,鸟都抓不住。
百年世家红炉山庄就在长洲城,而他们这群人,只能望而却步,不可攀登。
想到此,赵赫一腔怒火喷涌而出,他愤愤地砸了两下桌子。
买鹰的少年摇摇头,跟同伴笑道:这就是王烁然说的,无能狂怒。
众人哈哈大笑,当着赵赫的面笑话他。
喂,你手不疼?
赵赫手一颤,疼。
行了,别怒了,看我给你弄来的?买鹰的少年把鹰丢在桌上,那鹰伤口被仔细包扎过,合着翅膀,站在桌上看着众人。
赵赫心中一喜,又紧住面皮,不让自己的笑露出来,你花了多少钱,我补给你。
自然要补给我,还能白给你不成?买鹰的少年一挥手,走,抱着鹰去街上威风威风,也让人看看我们长洲城少爷团的风采。
对了,王烁然呢?
王烁然被他哥拽回家了,说家里有事商议,谁知呢,没准又是见他跟我等混在一起,心里不舒服。
哼,毕竟人家是红炉山庄的少爷,堂少爷也是少爷不是?
哈哈哈,别酸了,走,街上溜鹰去!
长洲城外,密林深处。
一群黑衣人静默,等待命令。
为首的黑衣人爬上树梢,打来木笼,又一只身型健美的鹰跃出,展翅飞向天空。
众黑影跟随在鹰后。
天色渐黑,无法无天的少年郎们嘻嘻哈哈,提着鹰笼在街上肆意大笑。
人来人往,小心避让,又惊奇地看着少年手中的笼子。
是鹰?
哪来的鹰?
那可是赵家刘家李家的少爷们,什么珍奇东西弄不到!
也是!
少年人面子大大满足,买鹰的少年揽住赵赫的肩膀,大笑:看到没,以后有什么好玩的稀奇地赶紧买下来,你管他在哪弄的,这玩意才是重要的。
他抬起手,拍拍自己的脸。
去去去,我知道。赵赫不耐烦地推开他,又展颜,吊梢眼都比以前低了许多。
一群少爷经过长街,笼子中安静的鹰忽而抬头,似发现什么,他张开翅膀,却被限在笼内。
这鹰怎么了?少年人低头,忽闻一声鹰唳,声音明亮,惊得街上人纷纷伸出脑袋看。
看什么看什么,没见过鹰叫啊。少年们脸上骄傲得不得了,一副你们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少爷们,我们是没见过世面,您把鹰放出来给我们看看啊。
赵赫想了想,让随从拿绳子绑住鹰腿,把鹰抓了出来。这鹰极凶,挠花了随从的手,血流了一地。
赵赫随手丢给随从银元宝,捏着绳子放鹰。
今个儿爷就给你们看看,少爷们玩的什么玩意。
人群里有人嗤笑一声,又好奇地看着绳子上的鹰。
那鹰翅膀受伤,低低地扑腾着飞,最后落在地上,挣扎着要往店里走。它抬起头,嘹亮一叫。
客栈顶层,盛九月坐起身子。
广阔黑夜中,雄鹰展翅,明亮眼睛紧紧盯向目的地。
金玉满楼,这鹰还挺识货,行,今晚咱就在这里玩。赵赫揪下荷包,丢给小二,今天我请客,大家放开吃,放开玩。
公子哥们哈哈大笑,说他真是得了宝贝,大气得很。推推嚷嚷挤进店内。
那鹰像长了狗鼻子,扑腾着翅膀往上飞。
少年们哗啦啦跟着往上走,最后停在天字层。
去,给爷张罗好菜一桌,去万香阁把唱曲最好的姑娘叫来,还有那投壶骰子都备好,不需要我教你们了吧?赵赫对小二说。
小二笑道:您放心,一定给您安排得妥妥当当。
赵赫满意一笑,两指将一块银子弹出,银子叮叮当当,碰到小二脚停下,拿着花去。
小二笑容微僵,半晌低头,捡起银元宝,他袖子里,慢悠悠滚出一粒铜板,被赵赫瞧见了。
哈,金玉满楼的伙计这么穷酸,一个铜板都如此仔细,真叫人看不上眼。他嘲讽道。
行了,你管人家,你瞧不上不瞧就是,赶紧的,进来潇洒。
楼内的喧嚣一时隐没,又在隔壁隐隐传来喧闹声。
一号房内,盛九月抚着心口,身体慢慢从墙上滑落,他轻轻喘息,松开手。
只剩下半截的匕首落在地板上,断裂的刀口折射他紧张的面容。
深夜袭来,万家灯火。
被绳子拴住的雄鹰站在窗边,背后少年们嬉笑怒骂。
天空中,黑影慢慢降落,黑色的鹰落在窗外,复又展翅,冲上云霄。
马厩内,越恒张开眼,两眼迷蒙,我好像听到钱飞来的声音?
王天机倒在一旁的稻草中,呼噜震天响。
越恒抬头,透过木缝看到无数黑影蝗虫般涌来,爬上金玉满堂的屋顶。
越恒:???
什么鬼?他伸出脑袋,还未理解发生何事,只听天上一声鹰唳,金玉满楼内火光大作,尖叫声此起彼伏。
越恒眼中睡意一扫而空,他揪着王天机的衣领把人弄起来,别睡了,出事了!
王天机打着呼噜,翻个身子。
越恒无语,想把他拽起来,余光却瞄到天上一闪而过的粉色衣角。
越恒:!
他一把丢下王天机,将稻草盖在他身上。
金玉满楼陷在火光中,屋顶上人跑来跑去,刀剑声响,有人大声斥责:哪里来的贼子,吃我一剑!
越恒看了眼空旷冷静的马厩,盘腿坐下,心里默数。
一、二五
砰。
啊
马厩上,有人一脚踏空,惊叫一声坠落。
越恒顶着一头碎屑,两手接住坠落的人。他甩甩脑袋,颠颠手里的重量,看着面色惊慌的人,弯起嘴角。
朋友,你有点重诶。
作者有话要说: 越恒:砸伤了人是要负责的知不知道~~
第29章 姑娘好
盛九月孤身一人,一路向西而行,又女扮男装,自认为躲藏还算严密,但今日魔教众人来势汹汹,直接在金玉满楼放火,一副吃准他在此处的样子,叫他心中又惊又恐,直接跳窗逃走。
可他虽粉裙在身,装得了巾帼变不了体重,他从二楼跳到马厩顶本想做个缓冲,奈何竟然一脚踏空。
刹那间,盛九月骤然惊恐,竟是未反应过来。
未反应过来会踏空坠落,也未反应过来马厩中竟然还住人?
周遭稻草木屑尘土纷纷扬扬,他闭眼,慌乱中将手臂环在人脖子上,侧脸耸肩,埋进来人胸前。
他只感觉到托着腿弯和腰的手臂温热有力,还未想明白这是个什么姿势,只听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带着调笑意味。
朋友,你有点重诶。
盛九月怔住,下意识张眼。
尘土渐渐落下,淡淡酒香顺着男人温热的肌肤传来,盛九月手一颤,猛然抬头。
明亮得仿佛装着星辰的眸微弯,带着浅淡笑意看着他。
黑色的。
盛九月心脏骤停,面色发白,一滴泪冲出眼角,慢慢滑落。
同样的夜同样的月,只是相隔一晚。
他还记得如水的凉夜,冷风带着水汽冲进庙中,月光下,男人压在他上方的身体一半漆黑一半明,仿佛有生命般红色的线从男人衣服下探寻而出,慢慢爬满他光裹又紧实的胳膊。
红色丝线杂乱无序地顺着他修长的脖颈往上,在他脸上游走,形成诡异的图案。月光下,男人原本俊美的脸庞无比妖异,像夜里的鬼魅。
断成两截的匕首落在他发旁,他的指尖能触摸到冰凉的属于利刃的温度,可是他手脚冰凉无力,甚至不敢呼吸。
盛九月看到男人余光被匕首吸引,那红色便慢悠悠转到一旁,没等他吸气功夫,那血红的眸又从匕首上一扫而过,又落回他的脸上。
他知道那时他的样子,必是软弱无能地躺在地上,不争气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下。他暗恨自己的无能,暗恨自己的无用,却只能看着男人俯身,流动着红色丝线的手慢慢靠近
那一瞬间,盛九月以为自己会死。
当年争夺教主之位他没死,被追杀数月他未死,没想到他竟然会死在这无名的土地庙中,死在这稻草堆中。
盛九月不甘心地闭上眼睛,等待最后的痛楚
然后,温热的手指轻轻按在他眼角。盛九月身体剧颤,眼中的泪再一次喷涌。
那手指又勾着他眼角,拨弄泪滴,好像孩子找到心仪的玩具。
盛九月茫然的张眼,看到那血眸中的好奇愉悦。
好像他躺在稻草堆里无助流泪是一件非常值得观察顺便玩/弄的事情。
他揪着稻草的指骨握至发白,眼睁睁地看着男人在自己身边躺下,脑袋靠在他肩上,缓缓睡去。
盛九月迷茫半晌,终于明白男人只是把他当作靠枕或者暖炉之类的东西后,一颗心方才缓缓落下。
命在,被当做死物又何妨,他不想白白成了死人!
他躺在黑暗中,睁着眼,听着夜色中鸟叫虫鸣,在心里数着时间,直到一个时辰后,方蹑手蹑脚爬出来,找到男人包袱,捡起碎掉的匕首,从土地庙里跑出来。
若我重回魔教,他年相遇,必十倍百倍奉还。破碎的声音消失在黑暗中,盛九月头也不回冲进林中。
而此刻。
盛九月张着嘴,浅色的眸子映着男人的脸,再一次蓄满水汽。
富丽堂皇的金玉满楼火光大作,在他们身后肆意燃烧。马厩单独且离得远,不需担心大火会烧到这边来。
救水声叫骂声尖叫声刀剑声混作一团,嘈杂聒噪,但男人唇轻启那刻,盛九月忍不住提起全部心神应对,他心道不管男人如何斥责,动手也罢,他都要拼尽全力保全性命,他大仇未报,不能折在这里!
越恒眉微挑,看着怀里一身粉衣狼狈不堪的少女,饶是他在山沟村里,常年见诸位天女之姿的老姐姐,练就一双挑剔的眼,此刻却仍忍不住心神微荡,见之心喜。
没了斗笠遮掩,少女苍白冷漠的脸上带着几分恍惚,那曾惊鸿一瞥冷极艳极的眼只愣愣地看着自己,本该质问的话就堵在嗓子眼,慢慢咽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