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长宁回想起当时的自己和顾九征,也禁不住笑了起来。
“小时候,难免就会有一些好为人师。那时觉得自己会了,又得了父亲的夸奖,觉得会了这些东西是一件很好很好的事,就想拉着你也一起学会。”
顾九征笑了一下,“你小时候还总是追着我问‘征征,昨儿的诗你会了不曾,待会儿默给我’,我当时就想,一定是徐阁老考你太严厉,你才会来我这儿找找平衡。”
徐长宁惊讶地瞪圆了眼睛抬头看他,“我哪会那样……”可是撞上顾九征那含笑的眼波,徐长宁才意识到他是在开玩笑,故意这么说的。
“你这人,怎么早没发现你这么坏。”
徐长宁头上还有一块青紫的伤,却一点掩盖不住她笑起来时梨涡浅浅的可人模样。
顾九征的喉结不自禁上下滚动了一下,一时脑子里一片空白,甚至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只是觉得,往后若是能就如眼下这般,与徐长宁坐在一起说说话也是很好的。
徐长宁却还在担心方才摄政王妃和顾苍浩来的事。
“你刚刚打了王妃和大公子,他们必定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若是闹到了摄政王那里,摄政王找你算账该怎么办?”
顾九征回过神,笑道:“无妨,摄政王那个人,我最是了解,他最爱的只有自己,莫说是老婆儿子叫人打了,就是叫人杀了,只要追责会给他带来负面的影响,他也照旧会将事情压下。那种人……”
语气有些阴冷和嘲讽:“有些人是不配为人的。”
这是在骂摄政王?
徐长宁眨眨眼,有些感慨。
外界人都说顾九征是摄政王的二公子,他们父子二人,必定狼狈为奸沆瀣一气,顾九征在军中那般出彩,说是不依靠家中,可摄政王背后一定没少出力气帮他稳住地位。
还有人说,顾九征就是摄政王的一把刀,一条狗,只要摄政王指哪里,他就打哪里。
那些惧怕摄政王的人,或许都会考虑到顾九征的存在这一层关系。而惧怕顾九征的人,也都会因为惧怕摄政王而对他更加忌惮。
可以说,这父子二人怎么看都是一体的,是不可分割的利益整体。
但随着她执行“潜匿”计划,对他接触的越来越多,加上他们共同经历的事也越来越多,她现在对他已经彻底改观了。
他不经过摄政王的提拔,早早就离开他自立门户,在军中依靠自己的能力爬到现在的位子,绝不是一般人做得到的。
而且现在看来,顾九征对摄政王和整个摄政王府的人,还存着浓浓的恨意。
如果说,这世上还有哪一个摄政王府的人在顾九征的心里是还有一些好印象的,那应该只有一个已经死去的顾惠心了。
徐长宁是心思千回百转,也不过是呼吸之间,她对顾九征弯着眼睛微笑。
“好了,那些人就不要多费心去想了,既然王妃的事对你带不来什么大的影响,那也就无所谓了,”徐长宁有些疑惑,“只是我不明白,摄政王妃和大公子到底是来做什么的。”
难道只是为了闯进客房里来,堵着她一个人睡在被窝里吗?
顾九征拉过徐长宁的手握着,拧眉道:“摄政王妃那人,是个有些小聪明却没有什么城府的人,心底里的恶意和谷欠望是不会故意隐藏的。
“摄政王那人对这摄政王妃也没有什么感情,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整个王府他也都不甚在意,所以也就全凭着摄政王妃去折腾。
“但这种不闻不问,在摄政王妃看来却是一种纵容,而她觉得纵容即便是不出自于爱护,也一定出自于尊重。”
顾九征含笑看着徐长宁,“所以你看,她儿子一撺掇,她就想来拿捏我了。她针对的不是你,而是我,只不过是横挑鼻子竖挑眼的一种手段罢了。”
徐长宁的手被他把玩着,他的手指修长,掌心还有一层粗硬的茧,带着一股磅礴的热量将她的手包围着,那是与她的手截然不同的温度。
徐长宁压下羞涩,镇定地道:“那她的手段也太不入流了。可是你也不能小看了这些不入流的手段。你我都是无法不去在意外界名声的人,但这世道对于名声就是有很高的要求。”
“我是无所谓了。”顾九征笑了笑,“有那么一个爹,我难道就能出淤泥而不染了?倒是你,徐阁老的名声倒是要好一些。”
这还是顾九征第一次如此直白的在徐长宁的面前表现出对摄政王深恶痛绝的态度。
而这个越来越真实的人,也让徐长宁越来越无法远离。
徐长宁笑道:“我还不是一样,我一个在北冀做了十年质子的女子,还有什么名声可言?”想起今日顾苍浩看她的眼神,徐长宁就是一阵反胃,“就连顾大公子都敢闯进卧房里来,光明正大的看,还敢与王妃说要收了我去做侍妾,还说那是对我的恩典,我可真是谢谢他了。”
徐长宁感被顾九征握着的手都快被攥麻木了,不由得摇了摇手:“你先发松开我,别使劲这么大的力气。”
“对不住。”顾九征忙松了力道,看她手都被捏得没了血色,不仅揉捏了两下,这才道,“这件事你别放在心上,顾苍浩若敢动你的心思,我会叫他尝到后果。”
话说得如此委婉,可徐长宁却知道顾苍浩一定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那就信任你,交给你。”
她的话那般温柔,听的顾九征心里热血激荡起来,他现在有些明白,为什么会存在那些可以为了情爱牺牲自己生命的人,若是世间情爱便是如此,他或许也可以做得到。
“好了,咱们不提他们,你身子好些了吗?昨夜可有大夫给你瞧过了?叶神医就在我家中,不如你随我去去找叶神医看看?”
徐长宁看顾九征的脸色已经恢复如常,但平日里他也一直都是这副模样的,这让她很那难不去猜想,是不是她平日里也在忍受病痛,还要在人前装成没事人一样,只因为他是主帅,不能倒下这面旗帜。
她眼中的心疼都话化作实质缠绕住他了,顾九征不由自主地伸长手臂,将她搂进怀中。
身徐长宁惊讶了一瞬,侧脸贴在他的肩头,有力又气促的心跳声就在耳畔,让徐长宁明白,这个人并不是表面上表现出的那般平静,他在拥抱她时,也是一样的紧张。
徐长宁不自禁回抱住了他细瘦又紧致的腰。
她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紧绷了一下随后又缓缓放松,头顶传来顾九征的一声轻叹。
“不必去麻烦叶神医,但我却想陪你回去。”
两人都没再继续说话。
纵然眼下他们要面临的是一个即将混乱的朝堂,和短期内无法平息波澜的局面,这一瞬的拥抱,或许也能治愈他们接下来即将所累的心伤。
徐长宁用和顾九征一同吃了早饭。
饭后顾九征就去忙活自己的事。
看过半夏脸上已经用了药膏,确定不会有毁容的危险,徐长宁才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就好,当时真是多谢你挡在我的面前,还派人去寻了顾九征来。如花似玉的姑娘,若是落了疤痕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半夏如今对徐长宁的印象很好,一是顾九征对徐长宁看中,二是徐长宁的为人令她喜欢。
“徐小姐说的哪里话,护着您是奴婢分内之事。”
“你能这样想,是你的人品高洁,对顾九征又忠诚。”徐长宁笑着拍拍她的手臂,“我却是领你的这份情的。”
说话间,外头有小丫头来回话:“徐小姐,二公子说请您预备一下,马车已经准备妥了。”
徐长宁颔首,回头对半夏道:“我回去了。”
“是,奴婢送您。”
徐长宁就在半夏的搀扶之下出了别院的门,看到 停靠在路旁的马车时,她便不犹豫的踩着脚凳爬上车。
谁知一撩门帘,却见顾九征果真端坐在里面。
徐长宁在他对面坐下,禁不住笑了,“二公子莫不是又要去我家,已身份压人呀?”
她的话尾音非常柔软,落在心头就像是被小猫用毛茸茸的尾巴扫过小腿一般的感觉。
顾九征禁不住的笑出来,“是啊,用身份压人,免得有不长眼睛的人背后议论你,欺负你。”
“都说了,我是不在乎什么议论的,”徐长宁歪着头笑,鬓边的碎发落在脸颊上,还有一丝进了唇角,“不过你能为我这么着想,我很开心。”
顾九征眼神柔和,抬起手为她撩去嘴角占着的头发,笑着道,“能这般直白的与我说出心里想法,我也很开心。”
他做事讲究效率,不喜欢胡乱猜忌,尤其是在面对自己人的时候,他喜欢将时间都用在有意义的事情上,而不是浪费心力,连自己人的想法都要猜。
徐长宁的性子如此直白,当真是对了他的胃口。
他从前怎么会想要杀了她呢?如今他反思自己,都不知他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
若面对的是徐长宁,就算她是北冀国的探子,他也是舍不得动手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