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明,鸟鸣渐盛,晨风阵阵,星轺驿内外寂静无声,关上魏军巡逻的士兵来往不绝,关下汉军的营帐蜿蜒于山道之上。
转过一道山坳之后,却见一队士兵肃然而立,铠甲整齐,刀枪林立,分作三列站在山路之上,排出一里地之外,足有两千余人。
队伍的前方一员大将披挂整齐,金盔铁甲,一手拄刀挺立,暗红色的斗篷在晨风下微微鼓胀,正是征西将军邓艾。
只见他双目深沉,静静地盯着树梢缝隙之间的星轺驿关头,整个人仿佛一座雕塑一般,金盔之上双龙盘绕的帽檐上露珠凝结起来,摇摇欲坠。
罗宪已经在前方来回查探多时,始终不见关内有信号发出,昨夜孔琪前去关内策反副将刘邑,双方约定以火为号里应外合破关救人,眼看天色就要大亮,还不见任何动静,也不知道孔琪是借故逃走还是事泄被抓了。
将士们从四更一直等到天亮,邓艾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虽说他宁愿舍弃邓忠也不肯退兵,但有了万一的机会,自然也不想放过,毕竟那是自己的亲骨肉。
此时天色大亮,周围的树木已经看得十分清晰,只见群鸟飞翔,欢鸣不绝,有几只鸟雀甚至飞到了士兵的戈矛之上,来回跳跃。
就在此时,忽然星轺驿中一股黑烟冲天而起,很快便在山谷中蔓延开来,关上的士兵一阵骚动,喧哗之声打破了清晨的寂静。
“将军,成了,成了!”
罗宪激动地跑过来,大声喊叫。
邓艾豁然抬头,盔缨抖动,盔檐上的露珠哗啦啦洒落,猛然举起大刀,沉喝道:“杀!”
“杀杀杀!”
山谷之中回荡着肃然的杀气,大军随着邓艾一同冲向了星轺驿。
此时星轺驿的关头上一片大乱,浓烟滚滚,遮住了整个山谷,仿佛起了一场大雾一般,关上的守军在骚乱之中看到汉军冲来,急忙擂鼓鸣锣报警。
弓箭手仓惶准备,才要反击,忽然关头上杀出一队士兵,竟对着同伴下手,连杀了数十人之后,守军一片大乱,各自奔逃。
邓艾和罗宪还未冲到关下,关门已经缓缓打开,从里面杀出一彪人马,将通道内的守军杀散,守住了关门。
有一人持刀奔出,大声喊道:“吾等愿意归顺汉军,献关请降!”
邓艾停下脚步,冷眼扫视着星轺驿上下,猛然眼睛一亮,只见一名衣衫破烂的少年正拿着钢刀在关头上大杀四方,不是邓忠还能是谁?
罗宪大声问道:“你是何人?”
“在下本是大口隘守将韩秀,心存汉室,久闻邓将军之名,”韩秀大步上前,跪倒在邓艾面前,“星轺驿守将秦坦顽固不化,助纣为虐,已被我等斩杀。”
“很好!”
罗宪点头,挥手道,“带我们入关。”
“遵命!”
韩秀站起身来,见邓艾还愣愣地看着关上,知道他是关心其子邓忠,带着罗宪先引兵杀进关内去了。
魏军在关内自相残杀,守军莫名所以,再看到汉军杀入关内,都各自奔逃,无法逃跑的跪地请降,星轺驿的战事不过半个时辰便已经结束。
句扶带人将关后的火势扑灭,粮草已经烧毁大半,命士兵在关内休整,如今四关全部拿下,接下来的天井关才是关键之战。
关内大堂之上,邓艾脸色阴沉,端坐帅位,罗宪、邓忠和孔琪等一干降将都低头站立,不敢说话,一场大胜,却让众人倍感压抑。
句扶走进来,便知道邓艾是为邓忠之事生气,打破凝重的气氛笑道:“今日夺取星轺驿,全仗几位将军之功,邓将军自有封赏,几位且先下去歇息吧!”
“慢着!”
邓艾终于开口了,看向邓忠,“三位将军为救你性命,冒险起事,还不当面谢过?”
邓忠这次中计被俘,死里逃生,也是涨了不少经验,虽然他在关上毫不畏死,但活命之后却心有余悸,更担心邓艾的责骂,此时听到邓艾发话,赶忙走过去跪倒在孔琪三人面前:“邓忠谢过三位恩人救命之恩!”
“哎呀,这可万万使不得!”
孔琪吓了一跳,赶忙上前将邓忠搀扶起来,刘邑和韩秀也连连拱手,他们是降将,哪敢受此大礼?
“孔将军只身入关,救出犬子,此恩邓某不敢相忘,”邓艾站起身来抱拳施礼,又对刘邑和韩秀言道:“二位将军弃暗投明,斩将献关,某自会论功行赏,早些歇息去吧!”
刘邑抬头看了一眼邓艾,知道他们两者之间的差距已经很大,心中又生出颓败之感,和孔琪、韩秀默然退下。
“你这个逆子,还有脸回来?”
孔琪几人刚出门,邓艾便一声厉喝,怒瞪着邓忠,杀气腾腾。
邓忠吃了一惊,赶忙跪倒在地,自己也心中有愧,低着头不敢说话。
邓艾走下帅位,盯着邓忠骂道:“你害得我三军将士险些浴血厮杀,你可知罪?”
“孩儿知罪。”
“哼,既然知罪,就该按军法处置,拖下去责打一百军棍。”
“将军,且慢!”
句扶赶忙拦住邓艾,“将军,小将军出阵杀敌,本是好意,念在他是初犯,此番破关也与他有关,就暂且饶了他吧!”
罗宪也赶忙道:“对啊,邓将军,我们还有天井关不曾攻下,若明汉受伤,便少了一员大将,不如暂且记下,让他戴罪立功!”
“吾先前三番两次告诫于你,骄兵必败,不可恃勇轻敌,如此鲁莽,不过是匹夫之勇罢了!”
邓艾一声轻叹,冷声道:“贸然冲杀,乱我军法,若不处置,叫某今后如何带兵?
既然二位将军为你求情,暂且记下一半,五十军棍就在关门前施行,不能再免!”
“将军……”“此事勿复再言!”
邓艾一声冷喝,甩开披风大步而去。
罗宪无奈,将邓忠搀扶起来,劝道:“邓将军这也是一番苦心,怕你以后轻莽,为了救你,昨夜三更之后就等在关外了……”“令则,你不必说了,家父之意,我早就明白!”
邓忠却并无半点怨恨,洒然笑道,“不就五十军棍么,捡回一条命来,吃点痛长长记性也是应该,我先领罚去了。”
看到邓忠大步而去,罗宪和句扶相视苦笑,这父子二人,倒真是一对冤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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