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突然紧张起来,那是个鬓发微白的老妇。她垂着头,幽暗的光线映不出她的面容,她慢慢从楼梯上走下来,步履蹒跚。当她下来抬头的一刹那,我不禁吃了一惊。
纪叙梵搂着我的手一紧,安抚地拍拍我的脊背。
这个老妇一侧眼球不见了,只剩一个黑压压的空洞,脸上刀疤交错,面目狰狞。
庄霈扬道:“莫婶,今天侍候小姐梳洗了吗?”
那老妇莫婶低声道:“是,少爷,都打点妥当了。”
陆明狠声道:“如果你再像上次那样,让小姐晒到阳光,小姐有什么闪失,小心你另一只眼珠子。”
我一惊,这只眼珠是因为失职被他们摘掉的,我没有说错他,庄霈扬真是个魔鬼。我冷冷看了陆明一眼,这人也是狠毒透了。
纪叙梵微微冷笑,握紧我的手。
莫婶突然看了纪叙梵和我一眼,眼中划过一丝古怪情绪,很快又敛去了,她和纪叙梵似乎是旧识,唤了一声“纪少爷”。
纪叙梵颔首道:“莫姨,你好。”
“纪少爷,小姐她……”她欲言又止。
“碎嘴的东西,”庄霈扬沉声喝斥,“滚出去!”
我心中的不安加深。
待她退了出去,庄霈扬道:“纪总,舍妹便在二楼等你。”
纪叙梵松开了我的手。
我却抓住他的衣袖。
他一笑,在我唇上吻了一下,道:“没事。”
庄霈扬神色一冷,眸光透出一丝阴狠:“纪总好情调,这种时候还不忘卿卿我我。”
纪叙梵淡淡道:“说出你的条件吧。”
庄霈扬冷冷一笑:“爽快!说来也简单。你的命我其实是毫无兴趣,只要舍妹答应,你可以带上你的女人离开这里,但如果她不答应,那么你便在这里陪舍妹一辈子吧。”
他的声音飘散在这华丽却阴森的屋子里,竟叫人有几分不寒而栗的感觉。
“好,”纪叙梵却是答应了,“只是,在我和霈容的谈话结束前,我的女人你不能动,我要的是庄家的承诺,而非你的!”
庄霈扬反唇相讥:“看来纪总肚量不大呀。”
纪叙梵道:“如果庄总不答应,要想纪某踏上这个楼梯,只怕少不免要费一番周折。”
“想来纪总是忘记在下的礼物了,还是说您想试试身体炸开的滋味?”
“如果您不答应,悉听尊便。”纪叙梵眉宇一挑,竟没有丝毫处在下风的狼狈。
庄霈扬大笑,许久,笑声戛然而止,道:“好,我以庄家的名义答应你。”
纪叙梵执起我的手,深深看了我一眼,说了一句“等我”便随他快步走了上去。
我想也没想,跟了上去。
二人停在一间卧室门前。
庄霈扬脸色阴沉诡谲,纪叙梵礼貌地先敲了敲门,里面的人没有答应,他淡淡道:“霈容,我失礼了。”
他手握上门把,轻轻一拧。
强烈的不安缠绕着我,在纪叙梵推门进屋的同时,没有多想,我的身体先我的意识做出判断,我也闪身进了去。
庄霈扬极快地将门从外面合上。
关门一瞬,门隙中,庄霈扬看着我有些惊讶,但手上动作毫不迟疑。
我心下一沉,去扭门把,却纹丝不动。
纪叙梵微微一震,看着我又是生气又有几分心疼,嘴上却是他向来大老板的作派,沉着声音斥我:“你疯了,明知是陷阱还跟过来。”
事到如今,我笑着摊摊手:“我好奇你的旧情人,也想见见她。”
纪叙梵神色凝重:“你未必会愿意看到她。”
我一怔。
纪叙梵道:“你还没觉察出这屋子的不妥吗?”
我一惊看去,只见地毯、壁炉、欧式大床……房中依旧是西式布置,床上背对着我们坐了一个女人。她身材玲珑曼妙,长发披肩,只是一身黑色连衣裙,却叫人有种心悸之感。
她看我们进来,也不出声,只静静靠坐在床边,仿佛空气的流动也会干扰了她的平静。
像受了蛊惑似的,我忍不住慢慢往前走去。
突然,腹部一紧,却是纪叙梵搂过我。
他淡淡道:“三年未见,想不到你我再见竟是在这种情况下。”
听纪叙梵的口气,这个女人自是庄霈容无疑。
她没有回应,恍惚间,我仿佛看到她的身子微微一颤,那种幽深的寒意又幽幽划过心头。
纪叙梵放开我,走到她身边:“苏晨,闭上眼睛。”
我摇摇头,也走了过去。
他微微一叹,突然伸手往庄霈容身上一推,女人应声而倒,整个往床上倒去。
我失声而呼,战栗的心仿佛要从胸腔里跳出来一般。
这个角度足够我看清眼前一切。
床上的女人眼珠微凸,冷冷看着天花,脸上画了浓重的妆,两颊腮红殷艳,唇上却乌黑若漆,嘴角僵硬地凝着一丝阴恻恻的笑。
手爪僵硬地垂在胸前,脚蹬同色高跟鞋,此刻其中一只已然松脱,露出白惨惨的脚掌。
这个女人已经死了。
庄霈扬说过,她三年前割腕自杀,她其实早已死于三年前?
甫一踏进这房间,纪叙梵便说这里不妥,我这才惊觉过来,这屋中温度极低,空气中一直似有还无地流淌着一些白雾,寒意瘆人,想来就是用来保存这位庄小姐尸身之用。
我愣愣地看着她,犹自惊颤,纪叙梵把我纳入怀中。
“苏晨,别怕,她已经死了,不能伤害你,别怕。”他轻声抚慰着我。
我摇头:“不……”
我猛地推开他,纪叙梵淬不及防,被我推开,却也只是退了一步便稳住身形。
他拧眉看着我,等我说话。
“是你亲手害死了她!”我盯着他,一字一字指控。
纪叙梵一步一步朝我走来。我步步后退,直至退无可退,身子抵上墙壁。他两手一撑,少顷便把我禁锢在他的范围内。
“我害死她?”他冷冷道,“苏晨,我只说一遍,我没有!”
“你敢说,三年前你没有和她上过床?”
纪叙梵神色一凝,末了,淡淡道:“是有过。”
不过是轻轻一字,已让将我再次击倒,我咬牙看着他,浑身气得发抖。
他手上用劲,把我压向他。
我死命挣扎,又推又蹬,在他身上拼命捶打,他也不制止,一动不动,任我打。
我动作越发激烈,这些天来,对琪琪所受屈辱的心疼,我心里的愤怒,此时被死去的庄霈容所诱,全数迸发出来……未几,他脖颈和手都被抓伤。
“我知道你为方琪的事耿耿于怀,心里有气,发泄出来对你来说是件好事。”
他看着我,缓缓将话说出来。
我一怔,手无力滑下。
他看我不再动手,手臂一圈,将我揽进怀中。
我喃喃道:“她死了,死了。”
“苏晨,你以为你现在看到的便是事实的全部了吗?”他冷声道。
“你要了她,最终舍弃了她,这不是事实?”我低声道,“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一个夏静宁便足以让你狠心到毁了全世界吗?”
“别扯上她。”他脸色微微一变,沉声道。
你心疼了是吗?我心中一痛,只觉寒冷透骨而来。
很快,身上一紧,却是他在背后紧紧拥着我。
“苏晨,我说过,出了这个岛,你打骂我都可以,现在却不能再闹,这里温度低,你必须保存体力,否则你撑不下去,明白了吗!我不妨告诉你,方琪现在的处境非常不妙,如果你还想见她,那么你现在便乖乖听话。我说过,只要你死了,我必定拿你最亲的人来给你垫尸体,你别把我的话不当话!”贴着我的耳蜗,他声音冷冽,较这房中的温度更低几分。
我怒道:“你答应过我救方琪!”
他冷冷道:“前提是你必须安好无事。”
我苦笑:“纪总,这话很动听你知道吗?只是请别再说了,别让我信以为真。我知道,你知道,甚至庄小姐也知道,我不配,也许该说,我们都不配!除去夏静宁,谁都不配得到你的爱。”
纪叙梵不语,盯着床上的庄霈容看了良久,突然扳过我的身子,俯身吻住我:“配不配,不是由你说了算!至于庄霈容,你知道她是怎样死的吗?你知道她这张脸下藏着一个怎样骇人的秘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