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这样,那么……”
听到王培超的声明,高村武彦讷讷地站起身,扭头去看田中达男,意思是对方已经关上了谈判的大门,自己是不是该离开了。还有,田中达男的脑袋被关连生开了瓢,好像也得赶紧去医院包扎一下吧。
让他觉得诧异的是,田中达男却在这个时候突然安静了下来。他向刚刚进来的警察摆了摆手,示意他们放开关连生并且退出会场。警察也有些纳闷,不过外宾这样说了,而且还是以受害者的身份提出这样的要求,他们也就没啥可说了,于是在瞪了关连生一眼、警告他不得再轻举妄动之后,从会场里退了出去。
“王先生,依你的意思,我们应当怎么做,才能赢得你们的合作?”
田中达男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平静地向王培超问道。他的一只手还捂在伤口处,脸上满是血迹,看起来颇为狰狞,但说话的语气却是非常和缓的。
王培超那番话,听起来很是强硬,但话里的暗示意味却是再明显不过了。高村武彦是个搞技术的,脑子里多少缺了根弦。田中达男就不同了,一听王培超的话,他就知道,王培超是想和自己谈价钱了。只要对方愿意开价,那么就一切都好办了。
“我们三个人,每人100万,你们要负责帮助我们离开长固。”王培超说道。
“超赛公司呢?”田中达男问道。
王培超淡淡地笑了笑,没有吭声。超赛公司已经成了一个烂摊子,他哪还有什么兴趣。他现在考虑的,就是利用日本人的力量。逃离长固,到一个没有人认识自己的地方去当一个安静的美男子。在这个年代里,有100万已经足够他一家人衣食无忧了,至于说什么供应商、客户之类的,他们有能耐就去折腾呗。
“成交。”田中达男果断地回答道。
关连生、何寿祥二人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简直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尤其是关连生,在情急之下打伤了田中达男之后,他就在等着对方发飚。打伤外宾可是一个很大的罪名,他甚至想到了自己会被判多少年的问题。可是,这一切是如此地出乎意料,脑袋还在流着血的田中达男并没有计较自己的伤。而是与王培超谈起了交易,并且很快就达成了共识。
难道这小鬼子被自己打傻了?关连生在心里暗自琢磨道。
一场原以为会剑拔弩张的谈判,就这样平平静静地结束了。田中达男带着高村武彦离开超赛公司,到医院去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头上的伤口之后,便坐车离开了长固。其速度之快,让人简直怀疑日本人从来就没有出现过。就在田中达男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律师胡英杰到了长固市法院,以原告代理律师的身份,递交了一份推迟审理的申请,理由是原告方拟定出庭的人员因故暂时不能出庭。至于什么时候开始审理,有待进一步的通知。
送走田中达男一行,王培超和关连生、何寿祥也离开了会议室。向公司门外走去。几名由刘肇成专门安排“照顾”他们的警察跟在后面,亦步亦趋,防备着他们借机逃走。关连生还没有从诧异中回过味来。他挠着头皮对王培超问道:
“培超,这小鬼子是什么意思啊?不会是我收拾他一顿,把他收拾乖了吧?”
王培超看了看关连生,想训他一句,迟疑了一下又放弃了。超赛公司已经倒闭了,他们不再是合作伙伴。而是在大难来临时即将各奔东西的同林鸟,在这个时候。他还何必花精力去给关连生讲什么道理呢。
“日本人只是懒得和你计较罢了。”王培超平淡地说道。
“你刚才跟他们说100万,还有帮咱们离开。这是什么意思?”何寿祥更关心的是这个问题。
王培超道:“你们没看明白吗?库塞拉这次栽狠了,光拉咱们来垫背还不够,因为咱们根本没啥份量。他们要拉着曲陶一起下水,让那些客户仇恨曲陶。而要做成这件事,就必须由咱们来出头。我想过了,这事对他们很重要,他们会愿意花一些成本来做的。这个时候不敲他们的竹杠,以后就没有机会了。”
“这样一来,咱们和曲陶可就是死杠上了。”何寿祥忧心忡忡地说道。
“那又怎么样?”王培超淡然地说道。
何寿祥道:“你觉得秦总会轻易放过咱们吗?”
“现在咱们还有什么选择吗?伸脖子是一刀,缩脖子也是一刀。上一次,秦海已经给咱们下过最后通牒了,咱们那时候没低头,现在就算是送上门去给人家磕头,人家也不认了。反正都这样了,何不赌一赌呢?”王培超说道。
“培超,你觉得,日本人能斗得过秦……秦海吗?”关连生问道,他原本是打算说“秦总”的,话到嘴边,觉得自己不能堕了威风,于是才又改成了直呼其名。不过,这种称呼上的改变并不能让他有更多的底气。
王培超抬眼看看天,面无表情地说道:“这个时候想这些还有什么用?连生、寿祥,你们都回去准备一下,等日本人把钱准备好,跟市里打好招呼,你们俩就带着家人离开吧,顺便帮我把梦莎和小明也带走,到一个谁也不认识咱们的地方去。”
“怎么,培超,你不走吗?”何寿祥问道。
王培超道:“大家都走了,谁来绊住日本人?我想好了,我留下来当人质,你们先走。日本人如果不兑现诺言,我就把他们怂恿我们偷曲陶技术的事情都兜出来,让他们彻底丢脸。如果他们兑现了诺言,那我就照他们说的,去起诉曲陶,至于秦海会怎么做,就让他都冲着我来吧。”
事到如今,王培超已经完全想明白了,自己与库塞拉的合作,不过就是与狼共舞。在他还能够对库塞拉有所帮助的时候,库塞拉不会吝惜给他一点小小的甜头。但当双方都遇到麻烦的时候,他就是库塞拉推出来挡枪的炮灰。
面对库塞拉的逼迫,他根本就没有拒绝的余地。以田中达男的毒辣,如果王培超选择了不合作,对方完全可能会致他于死地,那些前来追债的供应商和客户,就是田中达男手里的武器,这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家伙。
对于田中达男的信用,王培超不敢相信,也不想相信。他决定要与田中达男一手交钱、一手交货。只有在田中达男满足了他开出的条件之后,他才会照着田中达男的要求去做。在这个问题上,他相信库塞拉比自己更沉不住气,毕竟库塞拉是一家跨国大企业,如果不尽快转移掉刀具缺陷带来的丑闻,这家企业就没法再做下去了。
果然如王培超所料,田中达男在离开长固之后,并没有急于回国,而是到了省会青晋,联络上了省外事办、外贸厅等部门,又通过这些部门找到了省政府。三天之后,刘肇成接到了省里的口头通知,要求长固市取消对王培超、关连生、何寿祥等人及其家属的变相监视,允许他们自由地离开长固。
“王总,你们这样离开了,欠下的一屁股债,就只有市政府帮你们背了。”刘肇成把省里的通知传达给王培超的时候,满脸不满地说道。他不知道王培超与日本人到底谈妥了什么,以至于能够让日本人替他们说情。取消对几个人监视并不是什么很大的事情,外宾发了话,省里自然会答应,长固市方面也就没什么可说的了。
要说起来,其实长固市也没有权力限制王培超等人的自由。超赛公司的债务,是由公司来承担的,王培超等人只要不是卷款而逃,政府是不能干涉的,更别说连他们的老婆孩子都一并软禁起来。
不过,中国的事情自有中国的特色,超赛公司欠下各方面的货款不少,那些债权公司可不管什么法律不法律,他们信奉的是欠债还钱,公司没钱了,那就找公司老板的麻烦。为了避免出现讨不着债而引发的*,长固市必须要把王培超等人扣押起来。
王培超道:“刘市长,你放心,我不会走的,我会把事情办完了再走,不会给市里添麻烦。”
“你们把老婆孩子都送走了,到时候市里还能拿什么约束你们啊?”刘肇成没好气地说道。
王培超道:“市里总不能拿他们当人质吧?你可以看着,他们走的时候,什么财产都不带走,全部留给市里,用来作为给那些债主的退赔。还有这个……”
说到这里,他从兜里摸出一个存折,塞到刘肇成的手上,说道:“这是我家里的存折,120万,是去年就存下的,原本想留着以防万一。现在公司做成这个样子,给刘市长你添了这么多麻烦,我也没脸再留下这个存折了,交给市里,刘市长看着办吧。”
“那……你一家人以后的生活怎么办?”刘肇成接过存折,满心诧异地问道。
王培超冷笑道:“是日本人把我害惨了,我自然是找日本人来补偿我。”
“唉,培超……”刘肇成感慨万千,他拍了拍王培超的肩膀,说道:“你最大的失败,就是和秦总为敌啊。虽然现在都在说中日友好,可日本人毕竟是靠不住的,我倒是觉得,秦总这个人是讲信用的,可以当朋友啊。”
王培超自嘲地笑了一声,说道:“现在说这些都晚了,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