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什么?”严颂不明白金将晚意思。
“前面有动静!”玉破禅忽地伸手指向前面,看金将晚等儿女速地追去,待也要追过去,又见他怀中金折桂嘤咛一声醒来。
金折桂从沈氏房里出来,就被个高瘦女人借口要去见金将晚领了出来。
金折桂跟着那女人走了几步,见那女人要领着她去花园,心知金将晚进了西陵城,就将大半时间花军营,他未必知道自家宅子里还有个花园,于是就问那女人:“你是谁买进来?家里可还有其他人?”
那高瘦女人只摇头,却不说话。
“你不说,那就算了。我父亲等着纳妾呢,我得回去准备吃他喜酒,就不跟你去花园了。”
那女人听金折桂这般说,就笑盈盈地道:“好个孝顺女儿,要吃你父亲喜酒,这可有吃呢。”
金折桂听她一口中土话说别扭得很,打量一番,看她脸色发黄,嘴唇干瘪,不像是黑衣人,笑道:“明人不做暗事,阁下是哪位?”
“多谢你教我儿子做针线,辛苦你了。”那女人将手按金折桂肩头。
“郁观音?”金折桂道,再三打量她,忽地伸手向她脸上摸去,见她脸上糊了一层面粉、泥土,因为手巧,竟是叫人看不出一丝破绽。
那女人拍开金折桂手,笑盈盈地说:“师兄叫我助你一臂之力。师兄说,再找到不到你们这样正派,又对朝廷十分厌烦人啦。走吧。”
金折桂紧跟郁观音身后,“我们要去做什么?”
郁观音道:“你只管跟着就是了。咱们女儿家,要紧,就是矜持。”
金折桂“矜持”地住口,看郁观音露出来手细嫩得很,心想范康小师妹、南山母亲,能是多大岁数,三十七八?四十一二?
跟着郁观音出了花园,又接过她递过来大氅披上,骑着马出了东城门外,到了长亭,金折桂眼瞅着一个俊秀少年站前面,纳闷道:“这人是谁?”
“你救命恩人。”
“谁?”金折桂又问。
郁观音道:“你知道什么是弼马温吗?马厩里马好吃好喝,懒怠动弹,容易生病,养只猴子马儿动弹了,才不容易生病。你看上那个玉家小子脑筋死很,就跟马厩里马儿一样,不弄只猴子来,他就不动弹一下。”
金折桂点头,玉破禅脑筋死,也有一个好处,那就是她不容易说服他,其他人也不容易,如此一旦把玉破禅拿下,也不用她费劲去跟玉夫人呀、金老夫人呀较劲,全交给玉破禅一个人就好了。
“等你醒来,就说这小子是你救命恩人,至于我,咱们等会子再见。如今,你先喊声救命听听。”
金折桂自觉没什么能叫郁观音算计,郁观音若见过范康,肯定知道就算她被劫持了,金将晚也不会为了她服软,于是扯着嗓子喊了两声救命,挣扎一番,就被郁观音丢下马。
果然听她喊救命,长亭外一头雾水少年稀里糊涂提着宝剑就跟郁观音厮杀起来,自然,那少年以惨败昏厥收场。
郁观音不知从哪里提出一桶血水,将少年浑身淋了个遍,又将自己淋湿,看金折桂看她,笑了笑,然后趁着金折桂一时不留神,一个手刀将她砍倒。
此时金折桂醒来,心里暗骂郁观音下手狠辣,拉着玉破禅袖子呆了呆,忽地伸手将玉破禅推开,“恩人?恩人?”三两步走到严颂身边,“呀,恩人你流血了?”
“……这不是我血。”严颂无奈地说,茫然地看着金折桂,“你是……小姐?”
“我眼睁睁地看着恩人为救我流血,怎不是恩人血?恩人莫谦虚。”金折桂此时明白郁观音给严颂泼血,是为了虚张声势,严颂为救她,弄得一身是血,如此岂不感人?
“小兄弟先坐下歇一歇,你血流得太多,千万别动。”玉破禅神色晦涩不明,不管血是谁,只能说一黑衣人被严颂重伤,二,严颂为救金折桂受伤不轻。听金折桂嘴里话,似乎对黑衣人还存有眷恋,于是道:“小前辈,那黑衣人不是个好人。他无恶不作。”将一路上黑衣人j□j掳掠事迹一一说出。
“你胡说,不许你污蔑他!”金折桂反身抓住玉破禅衣襟,“不许你污蔑他!”
玉破禅看金折桂胡搅蛮缠,冷笑道:“我为什么要污蔑他?小前辈素来分得清真假,这么这会子就糊涂了?”难道真是年幼无知?
金折桂赌气道:“我不信你说,他是个大侠,武艺高强。”
“武艺高强也不一定是好人……总之,那人是个无耻小人,我断然不会叫小前辈被他蛊惑。”玉破禅咬牙,就算金折桂无理取闹,可看一起乐水、瓜州逃难份上,他也不能放任她不管。
严颂此时还有些摸不着头脑,尤其是听到玉破禅说那贼子会掳掠俊秀少年然后行不轨之事,是呆若木鸡,待看见金将晚等人过来,赶紧迎了上去。
“金叔叔,可抓到人了?”玉破禅赶紧问,见众人马前都坐着一个昏迷俊秀少年。
“将军,为什么有人抓小姐?还有我……为何会这里?”严颂摸了摸脖子,脸上涨红,他也曾听说过娈童,千万别叫他撞上那样事,走动两下,吸了口气,觉得除了饥饿疲惫,没有什么异样感觉,这才放下心来。
金将晚咳嗽一声,对众人说,“这是严邈之儿子,严颂。”
“严大叔儿子?”金折桂听到严邈之眼前一亮。
阿大咳嗽一声,示意众人看坐他马前女人,只见几点寒星下,那女人长发披散,穿着寻常妇人罗裙,眸子虽紧闭,星光虽暗淡,但依旧能叫人看出她鼻梁高挺,红唇饱满如花瓣。
金折桂心想这就是郁观音真面目?仔细瞧了瞧,只觉得郁观音看起来像是二十七八,急忙问:“父亲,那敢男扮女装贼人呢?”
金将晚无奈地摇摇头,“前头有一滩血迹,血迹到了河边就没了,”想到河边那贼子用血写下定要劫走金折桂话,不由地叹息一声,咬牙对金折桂道:“都怪你识人不清!不然,颂儿也不会……”
“一码归一码,金叔叔,严小兄弟遭遇,怪不到小前辈头上。”玉破禅道。
“这女人是谁?”金折桂疑惑地问。
金将晚道:“这女人倒前头,离着长亭不远,她身边又有几个清秀少年,定是这一路上被黑衣人抢来良家……男儿。”
玉破禅等着金折桂问话,却见金折桂若有所思地沉默,心想她素来才思敏捷,怎地如今不问了?莫非还想着黑衣人?
“怎么那黑衣人一直劫持都是少年,忽地会劫持一个女人来?而且这女人还不年轻了。”玉破禅道。
金折桂清楚地看见郁观音垂着眼皮子一跳,见其他人非礼勿视,都早已将视线转开,暗道枉郁观音自负貌美,如今终于遇上一个说她年纪大了人了。
玉入禅远远地瞧着,看那女人披着头发,轮廓像是他师叔,心想原来是个女人,只是这女人太厚颜无耻了一些,莫非是郁观音?
“定是来寻儿子。”蒙战道。
依着蒙战说法,这女人少不得也有个三十几岁。
郁观音眼皮子又跳了一下。
众人纷纷点头,不管这女人身上有多少疑点,众人看她娇弱又昏迷不醒,不忍将她丢荒郊野外,只能跟其他少年一同带回金家去。
待回了金家,将那女人交给家中仆妇,金将晚虽怒,但又怕惊动沈氏,只能放过金折桂,暗中将黑衣人留河边话说给玉破禅听,然后叹道:“冤孽冤孽!还不如叫我一棍子打死那冤孽痛!”
玉破禅原本想八月带着众人出关,此时见黑衣人还不死心,又想黑衣人受伤了定要报复回来,自己若带着人离开,金将晚一边照应大营,一边分心,定是两边都顾不得,于是道:“金叔叔,一日不抓到那黑衣人,晚辈一日守小前辈身边!”
☆、96、意娘子
96、意娘子
好个言出必行的男儿……金折桂心里欢喜不迭,嘴里连声叫着严颂恩人,又不时为“黑衣人”惆怅,两辈子不曾演绎过稚气又任性兼用情至深的小女孩儿,此时心里不免有些别扭。
“将军,这些男孩的家人必定在衙门里报过案,现将人送进衙门里就好。只是这女人却不好处置,若有人污蔑这女人私奔,然后来冒认,就是这女人否认,衙役为早些完事,也不会听她的。况且衙门里鱼龙混杂,若是哪个衙役不规矩,岂不是害了这女人一辈子?”梁松心细如发地说。
“先带回府,再叫衙门去找她家人。”金将晚果断道。
郁观音眯着眼,偷偷地瞄了梁松一眼,心叹好个正人君子,不想这世上竟然还有这样的人。
“快回家。”金将晚果断地说,伸手拉着金折桂上马,拥着她,又在她肩膀上用力地一抽。
“父亲——”金折桂嗔道。
“你、为父恨不得掐死你。”金将晚咬牙切齿,却拿金折桂没办法,见金折桂微微撅嘴后,赶着喊严颂恩人又打听严邈之如何,心道兴许过几日,金折桂会看上严颂……不,他的女儿该是老实规矩的,对严颂也只是感激之情罢了。
玉破禅沉默不语地骑着大黑跟着,记起自己当初从一线天冲出来救金折桂、玉入禅的时候,金折桂也是这神色……
一群人进了城就兵分两路,阿大、梁松、蒙战等送俊秀少年去衙门,因严颂的随从丢在路上了,此时不知道随从们的生死,严颂就也跟着去衙门里立案。
此时,郁观音被送到玉入禅马上,玉入禅吓得一动不敢动,唯恐碰到郁观音哪里,被她事后报复。
待进了金家门,那马上的女人终于幽幽醒来,只是醒来后太过惊慌,竟自己个从马上跌下。
玉入禅一时不防备,又想试探这人到底是不是郁观音,就没出手。玉破禅因那女人倒向自己这边,赶紧跃下马去扶住她。
郁观音张大嘴,嘴里只能发出啊啊的两声,随即奋力推开玉入禅,瑟瑟发抖地向后退,等身子撞到金将晚骑在马上的腿,便又惶恐地猛然转过头来。
“你、你是谁?”门房的烛火下,金将晚愣了愣,看那女人肌肤晶莹,眸子里蒙着水雾,仿佛江南烟雨,叫人见了,心里就有一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少顷回过神来,又催道:“既然醒了,就告诉我们你是谁,家在何方?我们叫衙门替你去找。”想起蒙战说的,又问:“你可是来找儿子的?”
郁观音布满水雾的眼睛一亮,情急之下抓住金将晚的衣襟,指手画脚地啊啊出声。
金将晚抽了抽自己的衣襟,看那女人抓住不放,咳嗽两声,又看那女人不住地比划着自己的腰。
“你儿子,只到你腰上?”金将晚扫了眼,瞧见那女人腰肢纤细不盈一握,又咳嗽一声。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玉破禅上前一步。
郁观音却对玉破禅的话不曾听见。
“你儿子叫什么名字?”玉破禅心中狐疑,看那女人不搭理他,有意在女人身后拍了拍手,啪地一声后,那女人却只盯着金将晚看。
“你又聋又哑?”金折桂眼皮子跳个不停,郁观音在勾引金将晚,自己要不要警告她一下?须臾,想到沈氏总是教导她不争不妒,如今就看沈氏自己个能不能真得做到不争不妒。
郁观音看也不看金折桂,只拉着金将晚盯着他的唇看。
“你只懂得看唇语?”金将晚脸上隐隐有些发烫,他不曾在大庭广众下跟个女人四目相对。
“老爷……夫人在等着你跟小姐。”沈氏的陪房裴昂心漏跳了一下,他走来,只瞧见金将晚跟个披头散发的女人对视,偷偷打量郁观音,心说这女人就是送嫁衣威胁沈氏的女人?
“夫人还没睡?”金将晚咳嗽两声,又推了推郁观音。
郁观音一个趔趄,仿佛才看见裴昂领着的几个下人,如风中秋叶般,惶恐地连退两步,然后咬住手指低头不敢看人。
裴昂咽了口口水,心想难怪金将晚会才来西陵城就为了这女人给沈氏脸色看。
“夫人叫人给小姐送点心,见小姐、老爷还没回,就一直等着。”
“也好,玉家两个贤侄先去歇息,待我将这女人交给夫人照管。”金将晚下了马,将金折桂接下来,又对那女人说:“你跟着我走。”看那女人没看她也没动静,于是走近两步,示意她看自己的嘴唇,“你跟我走。”
郁观音立时伸出手牵住金将晚的袖子。
金折桂眼角跳个不停,不停地安慰自己忍了,反正沈氏“不争不妒”,如今就叫她见识见识家里来个狠角色,她那贤良能撑到什么时候。
金将晚将自己袖子抢来,带着金折桂向后院去,看那女人踉踉跄跄、左顾右盼、魂不守舍,只当她被吓着了,走了几步,就停下等一等她。
待见那女人被冷不丁地冒出来的白鹭一群人吓到后又来牵他袖子,只能暂且由着她。
沈氏怕西北的风沙,窗户上的长沙足足糊了三四层,透过窗纱,只能看见屋子里淡淡的光晕。
等掀开帘子进去,就见沈氏已经站起来等着了。
金折桂看见沈氏脸色如常,知道她费了许久才能压抑住心中起伏不定的心绪,不然,金将晚来,沈氏该出门迎接才是。
“魁星,大晚上的,怎么会跟你父亲出去?”沈氏先拉过金折桂去看,余光却向郁观音扫去,先赞叹一声郁观音的美色,随后又见郁观音少不得有个二十七八了,心里一噎,这么大的年纪,定是已经嫁过人的,饶是这样,金将晚还将她往家领?
“去见人,是吧,父亲?”金折桂有意扭头哀求地看金将晚。
金将晚只当金折桂怕沈氏知道了担忧,于是点了点头。
沈氏一噎:他竟是怕魁星不答应,先带着魁星去见那女人?
“母亲,她好可怜的,你就收下她吧。”金折桂走到郁观音身边,抱着郁观音的手臂,仰着头看着沈氏,纳妾也不光是沈氏、金将晚两人的事,是该叫沈氏明白这事跟做子女的也是息息相关,既然沈氏总教导她接纳姨娘,她就接纳个彻底给她看,“母亲,你就收下她吧。”
沈氏不禁瞠目结舌,素日里,金折桂虽不跟姨娘们为难,却也不爱跟她们来往。如今,金折桂竟然主动求她收下这个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