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见峰那晚青光第一次出现……”宁不为开始仔细回忆起当晚的发生的事情,“你与他在虚空交手之后,我才用另一块朱雀碎刀感应到其他碎刀,而后将你这躯壳扛走,假设之前的临江城和云中门的事情都是他一手策划,那么他最初就是想要置你于死地,这蛊虫即便是你也察觉不到,当天晚上他的计划应该是——”
“利用蛊虫将朱雀碎刀放进我本人的心口。”褚峻皱起眉。
宁不为使劲舔了舔牙齿,冷笑道:“还真是煞费苦心呐。”
朱雀碎刀本就特殊,那蛊虫裹着碎刀褚峻察觉不到,慢慢就和他的心脏融为一体,若他想取刀,褚峻便非死不可。
若不是褚峻放出来个壳子,说不定真会着了他的道。
“可是,他如何断定你那天会出关?”宁不为不解。
“出关之前我曾与褚临渊通信。”褚峻略一思索,“但并未提及具体出关时间。”
“他与其蹲你,倒不如随身跟着我。”宁不为眯起眼睛,“他只要控制住渡鹿的残魂,就能随时随地知道我在做什么。”
渡鹿的残魂被他封印在朱雀刀柄里,按理说不会知道外界发生了何事,但是有一个方法能连通外界……这是朱雀刀认主之后,会自动浮现于心的阵法,用作保命之用,自然也只有主人知道,通常不会告诉别人。
除了他,也就只有宁行远和他的伴生藤蔓知晓此阵。
这可不是四象六合阵,随随便便就能告诉旁人。
“怎么?”褚峻见他面色不对,便问他。
“没什么。”宁不为摇摇头,“宁修吃饭了吗?”
他突然问这么个没头没脑的问题,褚峻倒也配合他,“刚喝了一小碗米糊,吃了两口果酱。”
“哦。”宁不为点点头,道:“桑云应该快到了。”
他话音刚落,外面便传来了敲门声。
“进。”
然而来的却不是桑云,而是名陌生的男子。
他穿着身束袖长衣,马尾高扎,五官深邃,看上去爽快干练,进门之后冲他们拱手问道:“敢问二位哪位姓宁?”
宁不为将他打量一遭,“何事?”
“在下裴和光,受钟儿小姐所托来此。”裴和光松了口气,道:“钟儿姑娘现在身受重伤不便行动,让我请宁道友过去,有要事相商,这是钟儿姑娘给的信物,说道友一看便知。”
裴和光说完,递给他一块莹润的圆石。
宁不为接过来看了一眼,确实是桑云的东西,便点了点头。
褚峻道:“我与你同去。”
宁不为道:“你留在此处照看——”
“父亲,我也去。”崔元白从榻上跑到他身边,一把抱住了他的腿,仰头满脸期待地望着他,“我很会打架的。”
宁不为:“…………”
十七州哪个大魔头去打架还得拖家带口的!
裴和光被这父子两人的杀气震慑,忙看向那位看起来说话很管用的“花瓶”,连连摆手,“不用打架,真的不用。”
“花瓶”一副与世无争的淡然模样,一看就是不喜欢打打杀杀的斯文人。
小半个时辰之后,宁不为等人被裴和光带着来了处宅院,刚一进门便闻见了刺鼻的血腥气。
钟儿躺在床上,面如金纸,见宁不为进来,挣扎着想要起身,裴和光连忙扶住她,“钟儿姑娘,你不要乱动。”
钟儿气息虚弱,却是紧紧盯住宁不为,“求求您,救救我师父!”
谁知宁不为却道:“你师父是藏海楼桑家的嫡小姐,出了事还用得着我来救?”
钟儿眼眶瞬间红了,摇头道:“楼主自打上次闭关出了岔子身体大不如前,如今还在闭关修养,师父的其他兄弟姐妹们……忙着争夺下任楼主的位子,巴不得师父早早陨落,若同他们求救,无异于送师父入火坑。”
裴和光点头,“最近藏海楼内确实不怎么太平,乌烟瘴气的。”
见宁不为不说话,钟儿又道:“师父还有后半句至关重要的批语未说,您难道就不想知道吗?”
“桑云出了什么事?”宁不为问。
钟儿一听他这么问便明白这是要救人的意思了,赶忙道:“前两天师父受王家所邀,结果半路上遭人劫掠,您也知道师父她所修之道同旁人不一样,并没有修为自保,我修为低下没有护住师父,反而身受重伤,若不是裴道友相救,我恐怕也活不到现在。”
“王家的什么人?邀请她去哪里?”宁不为问。
“乐源城郊外松山的听松苑。”钟儿道:“谁下的帖子师父没让我看,我们是两天前子时在郊外十五里外的竹林中受袭。”
裴和光道:“我本来是来乐源城参加论道大会,晚上赶路正巧看见,没来得及同那人交手,只能救回钟儿姑娘。”
褚峻道:“可还有别的线索?”
“……这些天乐源城许多女子都在松山莫名其妙地失踪,而且据说都是没有修为的容貌姝丽者,”裴和光道:“我这两天打探消息,有个侥幸逃脱的姑娘说自己本来在睡觉,睁眼人就到了松山,对方是半夜子时左右出现的,来去之时都有铃铛作响。”
钟儿点头道:“师父被带走前,我确实听见了铃铛响,师父却没有听见……”
他们详细地说了当天晚上的情形,有价值的还是那些。
“溯回之境也没用。”裴和光叹气道:“一片浓雾,不知那人用了什么障眼法。”
宁不为捏了捏手里的圆石,“这石头你师父碰过吗?”
钟儿愣了一下,“碰过的。”
宁不为将那小圆石递给褚峻,“劳驾,帮忙算一卦。”
褚峻:“…………”
钟儿道:“没用的,我用师父碰过的东西算过,却什么都算不出来。”
“方法不一样。”宁不为道:“你和你师父是先天之术,他这是后天之术,算卦寻人很灵的。”
褚峻看了那小圆石一眼,目光扫过周围,见桌子上散落着盒棋子,随手抓了把白子散落在棋盘上,看了半晌,“看不清。”
宁不为刚夸下大话结果他说不行,自己走过去看他撒的卦,果然是模糊不清。
裴和光扶着钟儿躺下,安慰她道:“钟儿姑娘你放心,我一定会帮忙将你师父救出来的,你安心养伤便是。”
钟儿脸上露出个虚弱的微笑,“多谢你。”
褚峻盯着棋盘看了一会儿,“可细算。”
话音刚落就被按住了手,宁不为没好气地瞪他,“细算什么细算!”
细算折寿伤元神,虽然褚峻修至小乘能活个四五千年,但修士们一般都很忌讳这种事情。
崔元白踮起脚去看那棋盘,看不到,被宁不为抱起来塞进了褚峻怀里,“你看孩子,这事交给我。”
堂堂景和太尊落在他手里,不是算卦就是带孩子,着实大材小用,偏偏宁不为还理所当然,转身就走。
“宁道友等等我!”裴和光抓起佩剑赶忙跟上,“我来帮忙!”
宁不为一向喜欢独来独往,好不容易按下一个褚峻,又跟上来一个裴和光,不耐烦道:“别跟着我。”
裴和光目光坚定道:“斩妖除魔是我等修道之人的责任,那些无助的女子还在等我们去解救,我不能退缩!”
宁不为:“……有病吃药。”
房间内,崔元白被褚峻抱着看那些棋子,什么都没看懂,小声道:“母亲,我们去帮父亲打架吧。”
褚峻将棋盘上的棋子收起来,不急不缓道:“叫爹。”
崔元白有些纠结的望着他。
“带你去打架。”褚峻将棋子放回盒中。
“爹。”崔元白喊得干脆利落。
褚峻伸手摸了摸他的脑袋,“不错。”
松山坐落在乐源城郊外,山倒是不高,却因为满山都是松树而闻名,微风吹过,满山青松翩然而动,松林间簌簌作响,如波涛卷岸,动听非常,山顶所建的听松苑便取了这么个附庸风雅的意思。
此时日落西山,余晖映照漫天晚霞,虽已近隆冬,山上仍是绿意盎然,宁不为正打算随手布置个噬魂阵,头顶的树上就传来小孩软软糯糯的声音:“父亲,你在干什么?”
宁不为猛地抬头,就看见崔元白坐在树枝上,眼睛发亮,“要打架吗?”
褚峻一袭白衣,踩着松枝飘然而落。
宁不为皱眉,噬魂阵布了个开头就被打断,偏偏当着孩子的面还不好发脾气,只冷冷盯着褚峻。
褚峻见他要炸,放缓了声音道:“我这副躯壳里有蛊虫。”
“所以?”宁不为挑眉问。
“我害怕。”崔元白从树上跳下来,一脸淡定的说道。
宁不为:“……”
你一把真火都烤不化的刀怕虫子?
褚峻替他将那开了个头的噬魂阵抹去,“这阵太耗灵力和元神,不宜多用。”
宁不为想拿崔元白砍了这姓褚的,果然都是这张脸给他的错觉,这厮还是跟五百年前一样让人恨得牙痒痒。
“哎——宁道友,我可算追上你了。”裴和光拿着剑气喘吁吁,“你御剑也太快了吧,幸好我猜到你要来这里……呼。”
宁不为握紧拳头又松开,皮笑肉不笑地问褚峻:“不用阵,你说怎么办?”
裴和光也是一脸期待,这漂亮花瓶看起来很聪明的样子。
褚峻道:“有个省力的办法。”
一炷香后,裴和光翘着兰花指捏着嫩黄色的襦裙,眨了眨水灵灵的眼睛,细声细气道:“褚道友,我扮得像吗?”
褚峻穿着身白裙面色如常,声音轻灵,“正常些即可。”
裴和光面冷不防同他对上目光,面皮一红,忙转移视线,“宁道友,你变好了没有?”
从树后走出来个臭着脸的玄衣女子,眉眼凌厉面带杀气,“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
褚峻指间微动,宁不为身上的玄衣就变成了黑色的襦裙,“这样更像。”
宁不为磨了磨牙,但因为褚峻也身穿长裙化作了女子,除了这主意馊之外也挑不出别的毛病来。
与其守株待兔,倒不如引蛇出洞,既然那人的目标是毫无修为的姝丽女子,那他们干脆就用个变身术伪装成普通女子。
褚峻在三人身上都加了符,只要对方修为没到小乘,便看不出这障眼法,趁着裴和光去探路,崔元白化作了一柄宽剑,被宁不为攥在了手中。
“咦,宁道友,你儿子呢?”去探路回来的裴和光发现少了个人。
“自己回去了。”宁不为敷衍道。
裴和光古道热肠,“这么小的孩子自己赶路行吗?要不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