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于期待惊喜的易廷益,回到云来居的李氏却受到了惊吓。
天歌回来后,见大堂中阿贵正擦着桌子,便轻咳一声。
“二小姐,您回来了?”停下手中的活儿,阿贵凑上前来,“您放心,夫人回来后便直接回屋洗漱,这会儿还没下来。”
天歌蹙了眉头,自己在外停留的时间不算短,眼下已经暮色渐垂。
“苏嬷嬷上去找夫人说话了。”
天歌顿时明白,想了想,举步往后院走去。
阿贵说完那句话,连忙又开始擦起桌子来。
在云来居,没活也不能闲着。
大堂中的东西已经收拾停当,分毫看不出有人曾来闹事,就连梳洗完毕重新容光焕发的李氏自己,想起不久前发生的一切,都似有恍惚。
云来居的老板娘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呢?
那肯定不是自己。
李氏雍容一笑,摇了摇头,觉得那是一场梦。
可是眼前出言辞别的苏嬷嬷,却不是凭空出现的假人。
“这几日在府上叨扰,有劳夫人热情招待。可是婆子我此行出来已久,且不说打扰数日心中有愧,如今咱们家里老太太身边又只有几个丫头,婆子生怕她们照顾不周,于是想着就在这两日与夫人作别。”
“嬷嬷说笑了,您手底下调教出来的丫头,可不都是能人?哪里能让老太太受了委屈去?”
李氏柔和一笑,上前挽住苏嬷嬷的胳膊,将她扶住,一脸亲昵。
“您才来没多久,作为东道可不得让我们好好招待招待您,不然怎能报答您待禾嘉的恩情?您若现在就走,那是怪我们招待不周呢!”
苏嬷嬷在安阳赵氏多年,是何等圆滑的人,可是如今却不愿跟李氏虚与委蛇。
若是嘉哥儿留在青城,只怕青城赵家日后跟安阳还会有所往来,她自然需要顾忌一二。
可是如今李氏接二连三生事,就已经证明她不配教养嘉哥儿,这孩子自然还是得由她带回安阳去。
等嘉哥儿随少爷去了上都云阳,到时跟李氏的关系越发寡淡,就算是生母又怎样?她哪里还需要再顾忌这个商妇。
“夫人府上事多,婆子便不再多留叨扰。知昀少爷过不多时就要启程前往上都,待我问过嘉哥儿的意思,这便尽快回去了,也省的打扰夫人,又耽搁了少爷的安排。日后等到夫人这边宽活了,婆子再来做客也不迟。”
苏嬷嬷有礼有度,但话语中透露出来的意思,却一点也不友好客气。
这是要带赵禾嘉走了!
李氏脸上的笑意顿时有些僵。
她没有想到苏嬷嬷会这样决然,以不带商量的口吻。
可她很快镇定下来。
“嬷嬷的意思,是还不曾问过禾嘉?”李氏扯着笑问道。
“因为还没有与妇人详说,所以还不曾与嘉哥儿提及此事。”
事关赵禾嘉本人,苏嬷嬷在这一点上,倒是很注意。
李氏暗松口气:“若是这样,嬷嬷可否等嘉哥儿参加过周夫子的入学试后再离开?”
以禾嘉的聪慧,肯定可以通过,到那时,就算苏嬷嬷拿今日之事作伐,也无所谓了。
曾在上都为宫中贵人授业的周夫子,难道还不比云阳书院的那些夫子?
李氏有好盘算,而苏嬷嬷却也有自己的法子。
“这是嘉哥儿自己的事情,老婆子不能僭越,得由嘉哥儿自己说了算。”
苏嬷嬷相信,今日李家出了这么多事,鸡飞狗跳一团糟,像嘉哥儿这样聪慧又有主意的孩子,自然之道该选什么。
天歌也在选。
苏嬷嬷找李氏所为何事,听阿贵一说,她便猜了个八九不离十。
如果任由苏嬷嬷带走赵禾嘉,那么事情会和上辈子一样——
因为安阳赵家的关系,赵禾嘉成为易丞相的学生,并且因为赵知昀的长姐赵知惜嫁给易相三子,从而成为易家三少爷一支的人。
紧跟着,易相陨落,易家因兄弟不和分崩离析。
赵禾嘉为保赵云珠,由此投靠卢家……
不行,不能这样!
赵禾嘉不能走。
他必须留下来!
天歌眼神幽幽,这个孩子,她不会让给卢家。
“明日周夫子的盼山堂招收学生,你准备什么时候去报名?”
书房的门被推开,紧跟着赵禾嘉便听到这样一句。
“二姐?”
赵禾嘉看到进来的人,眼生欢喜,连忙放下手中的书卷,从桌后走出来。
母亲平安归来后,他便放心回到书房来读书。
周夫子要招学生,这是他的机会。
可是下午一直守在堂中,耽搁了不少时间。
只怕等会儿母亲还会传去说今日之事,所以他得赶紧抽空补足,功课不能落下。
天歌赞赏的看赵禾嘉一眼,“明儿个可要我陪你同去?还是母亲带你去?”
“二姐带我去吧!”
赵禾嘉眼睛发亮,有二姐在,他底气更足呢!
“明天只是报名,后天才是正式的入学测。”天歌提醒,“先别激动。”
“怎么能不激动呢?!二姐你是不知道,周夫子是多么厉害的人!
我在安阳的时候,曾听知昀少爷提及,说先前还是大齐的时候,林氏称帝,身边有一位才华卓绝的先生,风采无人能及。
改朝换代后,这位先生本欲告老,却多次受当今圣上之托,又留在宫中教授了四年的今太子,最后实在身体抱恙,圣上才允了他告老还乡。
二姐可知那人是谁?”
话及此处,不等天歌猜想,赵禾嘉便迫不及待揭晓答案。
“那人就是周夫子!
若是能有机会受到周夫子这样的人教授学识,那简直……简直……”
赵禾嘉眉飞色舞,一时之间想不出能用什么词来形容这样的殊荣。
然而天歌瞳孔却猛地一缩。
“你说周夫子是谁?”
“帝师啊……”
赵禾嘉一愣,忽然想到这件事天歌还不知道,于是又解释道:
“这个也是当初我听知昀少爷说的。
安阳大老爷是国子博士,有一次回来跟知昀少爷聊官场的不定,告诉少爷要做文臣不做权臣方可安身,举的就是周夫子的例子。
后来知昀少爷跟我感慨,当时只知那位两朝帝师叫周燮,字弋舟,却不知跟咱们青城这位周夫子有什么关系。
直到今儿个母亲回来说榜文上的内容,我才发现周夫子的名字竟和那位帝师一样。
先前二姐说,周夫子曾在宫中为贵人授业。若是我没有猜错,应当就是这位了!”
天歌不由恍惚。
这个周夫子,竟是那个周燮吗?
她从来都没有把这两个人联系在一起过……
她只知道,在自己被卢氏追杀的那一年,发生过一件震惊朝野的大事。
有人揭露卢氏害死翰林院大学士周燮。
而作为在士子当中,名声不逊掌管云阳书院的易相之人,周燮的死一度激起民间士子的愤怒。
就连远在江南的士子听闻,也以血书联名递交皇帝。
这两个周燮,真是同一个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