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奕:......
自那日江奕大发神威过后,小皇帝已有五日罢朝,大臣们逐渐从震惊中回过神来,慢慢接受了沈妄受神灵庇护的事实。
这些事情都先放在一边,如今正逢乱世,各地事务繁重到挤成一堆,就等着上面下达旨意好去处理,但现在恭亲王称病在家,小皇帝那边虽说偶尔还能批下来一道折子,但呈上去的可有百来道啊!
眼看积压下来的政务越来越多,个个都焦灼不已。
宫门日夜紧闭,把守森严,小皇帝好似铁了心要自闭到底,他们无法逼进皇宫去向皇帝施压,便联合起来,追着参与了此事的人讨说法。
至于我朝律法禁止以下犯上?呵呵。
神明动怒,人心惶惶,旱难水患天灾不断,各地暴|乱未平又有匈奴压境,再加上天子罢朝,唯一能扛起重任的恭亲王沈妄也闭门不见客
一句话总结,国都快亡了,管他劳什子的以下犯上!
当日选择和小皇帝一起陷害沈妄的何丞相等人现在日日被群臣堵在府门口,连家门都不敢踏出一步,即使偷偷遣人出去递信,京城十六卫和禁军统领也派了人来,场面照样僵持。
何丞相他们是朝廷命官,堵人的就不是了么?
论官职论地位,除了一个何丞相,其余人虽多少掌有实权但还未到举足轻重的地步,再看这边堵人的大臣,不说宇文公、毅勇侯等人,钟尚书受氏族蒙荫,钟家牵扯到的京都脉络何其庞大,王大人权倾三代,积蕴深厚,黄太史手持丹书铁劵,诰授在身......哪一个不比对面尊贵?
所以风风火火赶来的禁卫军不仅不能抓人,还得派人好好看护着他们。
毕竟宇文公等人可都是朝中重臣,要是被有心人抓住时机行刺,在禁卫军管辖的范围里出了事,又有谁能担待得起!
何丞相此举没有为自己解围,反而吸引了城中大量百姓围观,事情越闹越大,几乎连七岁小儿都知道了天生异象的原委,舆论再也压不下去。
人们震惊又惶恐,惶恐又惊骇,惊骇又绝望。
那日的漫天雷霆他们都看见了,如此震撼威赫,仿佛顷刻间便能毁灭一个王朝,神明对凡人而言是何等高高在上的存在。
所以他们不愿想也不敢去想,一个被神明厌恶的国家,一个被神明厌恶的天子
还有什么前路可言!?
恐惧与绝望纷纷衍化成人们心中无法言喻的愤怒恨意,第一起民众暴|动就发生在何丞相的府门口,接着是章尚书......全京城近四成、足足五万人的暴|动规模!
当初参与过的大臣一个没落下,府门差点便被愤怒的百姓所踏平,即便禁军全数出动,抓了几百上千人回来,连牢狱被塞满,仍旧是无济于事。
这下用不着宇文公他们再堵门口了,百姓激动起来连他们都收拾,无奈之下,全都在禁军的护送下回了家。
这个时候他们心中已然不再是纯粹的解气,而是陷入了与百姓同样的恐慌之中。
也不禁回过头来审视这一场噩梦般的闹剧,恍惚着,懊悔着。
不悔上门闹上一场,毕竟神明动怒,晴日落下天罚,既是被众人目睹,又怎么压得下去?
他们只是忍不住自悔,事情发展成现今这样的局面,追根溯源,何尝没有他们漠视的成分在其中?
小皇帝下朝之后将何丞相等人留下来,他们难道没人看到?不说全部,至少大部分人是注意到了的。
小皇帝将那些人留下来干什么?只要留心小皇帝留下的是哪几个人,稍微有一点脑子的就能猜到是小皇帝打算对沈妄不利。
但有人试图制止吗?没有,一个也没有!
沈妄从未特意笼络过其他人,但仍旧有许多人附和他,为什么?除却被捏住了把柄,更因为他们看清了当下的形势:君王无作为,只有沈妄能保住大乾度过此刻的难关。
因为他们要靠着对方支撑起摇摇欲坠的大乾,所以才陪着笑脸,唯唯诺诺,虚假奉承而已!
实际想法却与何丞相等人别无二致,恨不得沈妄立刻人头落地,死了再死。
不同的是,何丞相等人是想对付就对付了,他们却还想要榨干沈妄的最后一丝血肉,更准备在沈妄劳心竭力之后再跑上去狠狠踩上一脚。
万劫不复不够,痛不欲生而已。
思及此处,曾也是仁厚博爱、怜悯一方弱小的宇文公等人突然毛骨悚然,惊起了一背冷汗。
何时何地......他们竟生出了如此阴暗的想法?
同一时间,恭亲王府内。
[任务世界数据发生更改,正在重新接收数据.....叮,数据修正,正在重新接收.....叮,数据修正.....]
先停下来罢。江奕捧着小圆球,摸了摸对方额头上不断闪烁红光的信号灯,辛苦了。
[不辛苦。宿主抓到机会将精神念力渗入世界意识之中,搜出缺漏并补足,让世界规则得以重新完善,此方法虽然有所成效,但只可作用于低级任务世界,进行具体限制确认,b级勉强,不建议尝试,a级及以上会造成精神力损伤乃至撕裂灵魂。]
嗯,我了解,下一个世界我会斟酌使用。江奕看向正在花园内练剑的沈妄,千米范围内,所有生物对沈妄的恶意值是否有所降低?
[还没有出现明显的数据变化,不过原先确认的范围一千米如今已经缩减到七百七十三米,看趋势还在逐渐减小。]
能出现这样的改变,江奕已经很满意了。
沈妄的身体还未彻底恢复,到现在已然大汗淋漓,但他还是凭着自己的意志力练完了这一遍剑法。
至此也没有任何停下来的样子,不过新的起势还未做出,沈妄突然发现自己不能动了。
可以了,过后再练。江奕道。
沈妄眉宇微扬,听话地松了全身紧绷的劲儿,分明还有力气,却作势喘息不匀的样子:嗯,是有些累了。
他扫视了一遍四周,不虞道:这个沈二,怎么连把椅子都没拿过来,呼......真够累的,脚都迈不动了......小神仙,不如你此时现身将我搀扶回房里如何?
江奕默不作声地使用了重力仪。
沈二在奔往花园的路上碰见了漂浮于半空的不明物体,吓得脚步一停。
仔细瞧了瞧才发现那是他们的沈王爷,立马将尖叫声给压了回去。
因他知晓沈妄在花园里练剑,惊吓之后便忍不住腹诽:从内花园到主卧也就十几丈的路,神仙也太惯着王爷了,这都帮着不让人走。
当被江奕托上空中时,沈妄便是眼角一抽。
大白天这样飘着太显眼,况且本就是自己做的孽,无奈之下只好盘膝擦剑,瞧着沈二像是急着跑来的样子,沈妄皱了下眉头:怎么了?
沈二这才回神,忙禀道:王爷,田校尉请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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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病入膏肓的摄政王(十六)
田校尉此次前来, 不为别事,群臣瞅着他能在沈妄跟前说上话,实在是走投无路,便将人推来了王府做说客。
面对座上似笑非笑的沈妄,田校尉脑门直冒汗, 拇指快要将茶盏摩挲出火花。
因沈妄事先有言, 其他亲信包括田校尉在内近日以来便一直呆在家中, 很少出门。
虽说不知道沈妄为何要这般吩咐, 但田校尉等人想着王爷应当有自己的考量, 他们只管听命便是。
结果没几日城中动乱爆发,其余大臣多多少少都受了些牵连, 只有他们,不仅避过了眼下的事端,还得到几天空闲日子过。
可惜就在于田校尉并非沈妄, 回过神来的宇文公等人不敢找上恭亲王府以免再次惊扰神灵, 对他却没什么好顾忌, 悄无声息便守在了门口。
而田校尉只是闲来无事陪夫人出了趟们, 便被守在门口的钟尚书逮了个正着。
若是宇文公他们用强,田校尉必会断然拒绝,但一帮子德高望重的老臣放低身段, 一边老泪纵横殷切地注视着你, 一边又谈及国家大义与天下兴亡, 就差没来个当街下跪以死明智了。
这一套一套的连招下来, 结果便是田校尉心软了没抗住, 只能勉强答应说试试。
然后呢?来了府上,见到沈妄,下人奉上茶水,田校尉几次三番打算开口,但都给悻悻地憋了回去。
......他就是个大老粗长篇大论一个字都说不出来又能怎么劝!
片刻后田校尉招架不住,告辞离开了。
虽然现在城中闹得阵仗翻天,但他一直坚信沈妄英明神武,自有决断,根本不需得他们这些手下来瞎操心。
像是以往行军打仗,上面派来的军师没一个顶用的,哪一次不是沈妄在千钧一发之际带着他们突破重围。
田校尉走了之后,沈妄并未起身,而是坐着,视线悠悠地望向门外:小神仙,你可怪我没有及时出面制止?
江奕摇了摇头,突然想起沈妄看不见,便如实答:并未。
虽说早已猜到了江奕会如何回答,但亲耳听到对方说出这两个字,沈妄心中仍是止不住地愉悦起来。
要控制住眼下这场闹剧,并非非我不可,而是由我出面最容易解决,也最顺理成章。
就像朝中能处理政|事的何止十几二十人,但因我被先皇钦定协助圣上,他们便只得等我开口罢了。
沈妄将茶盏放下,轻笑道:换而言之,我的存在可有可无。
江奕心下微疼,却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对方。
没有剧本虽然可以让江奕想做什么就做什么,但同样也导致江奕对这一个世界的了解完全不够。沈妄所经历的伤痛他一无所知,只能零星从对方睡觉时并不安稳的小动作、背上的伤痕、过于警惕的性格中大致判别出来,最怕自己一个不注意便触及到对方的伤口,让人痛上加痛。
正是此时,座上的男人好似陷入了沉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便问道:小神仙,对你而言,我重要么?
问出这句话时,沈妄仍旧是那嘴角缀着一抹弧度的从容模样。
但在细节处,修长白皙的手指扣紧了座椅扶手,脸色也逐渐趋于苍白。
仿佛在这一刻,全身气血凝固,心脏被抓捏成一团,窒闷无法呼吸。
这不是他一贯会用的手段。
沈王爷若是特别喜欢一样东西,必是会千方百计,想尽办法让那东西最后只会待在自己的手里,过程中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也在所不惜。
外人以为他喜欢的,其实都不是沈妄真正喜欢的,甚至临末了,也没多少人猜出沈妄心里在想些什么。
对沈妄而言,将一切坦明,真切地表露心意,等于亲手将可以刺向自己心口的刀交给对方。
此时此刻,他便是将这把刀交到了江奕的手中,并且没去想,如果江奕要用这把刀刺向他,他该如何防备,又能如何招架。
男人若问自己重不重要,十有八九就是要爆发。
若是其他任务者在此,绝对会立刻心生警觉,斟酌再三才来回答这一道送命题。
只是万变不离其宗,最后表达出来的中心思想只有一个:重要。
江奕停顿了许久。
久到沈妄本就苍白的面色连最后一点血色也无,短短十几息的时间对沈妄仿若过了几十上百年那么漫长,长到压抑心间的暴戾再次浮现,满脑子充斥着毁灭的欲|念。
我无法现在回答你。江奕还有着几分不确定,于是他轻声问,能不能让我看看你的内心?
沈妄一愣,暴戾渐消,浑身黑气也跟着褪去了几分。
没回答行或是不行,只问怎么看。
让我的精神......神念侵入你的魂魄。江奕微停顿,过程中,可能不会很好受,也会让我窥得你的过往隐私。
窥得过往隐秘几个字让沈妄的脸色有了变化。
薄唇微微动了动,没有发出声音,阴影遮盖住那双深邃如古井的漆黑眸眼,映衬着里面的一片荒芜。
江奕在旁边静等着。
其间沈二来将待客用的茶水换成了养生茶,沈妄也依旧一动不动。
许久的沉默之后,他才缓慢抬起头来,看向半空:小神仙,我想见你。
江奕:......
沈妄低声笑了一下,几分得逞的意味在其中:给不给看?
话音未落,便见半空中模模糊糊出现了一个透明的影子。
瞳孔微微凝缩,沈妄近乎是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那透明的影子逐渐实化,沈妄的视线便更像是死死盯上去的那般,从虚无缥缈的双腿,到细瘦的腰间,至胸口双臂,再到面容,一丝一毫也不愿放过。
沈妄没有想象过江奕的模样,大抵是觉得什么绝美俊逸的面容都配不上江奕此人,所以一直想象不出来。
而半空中的人,怎么说,旁人若是看到了,顶多称上一句眉清目秀,若说惊艳什么的倒还不至于。
可是沈妄却看入了迷。
直到看见了江奕的模样,他才发现,江奕长成什么样都好,是丑是美,是胖是瘦,总归都是他喜欢的模样。
特别是那一双淡漠无澜的双眼,让沈妄感觉自己须弥间便会陷落进去,再也出不来。
连自己不自禁站了起来都没发现。
原来你长这副样子,沈妄心中想。
他伸出右手,问:我能......?
话没说完,但江奕极其默契地知道了沈妄的想法,静默了几秒,身体彻底实体化,落在了地上。
不等他走近,沈妄便是一个大跨步走过来,伸手抚摸向了江奕的脸。
拇指轻轻蹭过滑嫩白皙的面颊,他想要一直这样摸个够。
掌腹细细摩挲上颊旁,他想将江奕紧紧框入怀中,再也不松手。
手掌温柔扶住了江奕的后颈,小指触碰颈侧,脉搏律动的触感那么鲜活。
沈妄从未露出过这么满足的笑容。
闭目轻声道:看罢。
精神力化为无数根缭绕的金色丝线,进入了沈妄的脑海,进入时受到了一些阻力,不过很快便在沈妄的刻意放松下变得通畅无比。
要江奕来形容沈妄的意识海,那大概是一场灾难。
大地崩裂,裂口处的泥土在不断往下坍陷,狂风暴雨大肆侵袭,天空如鲜血一般腥红,在江奕进入这里的一刹那,愤恨、痛苦、焦躁、紧张、悲伤......整个意识海沉淀着仿佛这世上所有的负面情绪,全都向他潮涌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