昼夜回想, 成了心中抹不去的执念。
眼前人虽是令人惊艳, 却与他记忆中的模样大相径庭。
直至与江奕的视线相对上
他突然安下了心。
虽然相貌不一样, 但那双淡漠尘世的澄澈眸眼, 是他的前辈无疑。
按捺住一颗雀跃的小心肝,白黎轩突然皱起眉头, 不认同地沉声道:前辈不该出现。
虽不知江奕有多强,但对面到底人多势众。
他自己污名浸身,江奕却还是干干净净的。
犯不着为他涉险。
[主系统提示:警告!警告!lv13级任务者江奕, 你已严重违反穿越司第二百七十三条相关条例......]
关闭。毫无波澜起伏。
[主系统提示:接受特权用户指令关闭一切主系统提示, 已关闭。]
侧过头, 狭长凤眼微敛, 淡然无声地看着白黎轩。
......
直将白黎轩渐渐看得没了底气。
江奕这才道:知道我现在是什么心情么?
白黎轩:......
心里有数的人不敢说话。
当看见江奕走近, 抬手又屈指。
白黎轩乖觉地将额头递了上去。
导致江奕手指尚未敲下去,气性先一步散了个干净。
接着嘴角也没绷住, 哑然失笑。
这一笑仿佛勾起千缕春风, 天地也为之黯然失色。
白黎轩再一次看得痴了。
天空中轰然降下一道雷霆,朝着江奕的头顶直劈而来。
方圆百里鸟兽惊散,无数修士驻足以观, 脸上尽是骇然。
江奕却面色不改,只一扬手, 火焰似巨龙吐息, 将这粗壮雷霆融于其中。
翻涌的乌云霎时熄火。
随后, 十几道威势逼人的雷霆酝酿待发。
众人:......
我的天爷。
头一次见到敢与天道正面杠上的人!
震惊之后,众下鸦雀无声。
毕竟人敢这么做的前提是有实力,没见水缸般粗大的雷砸下去,连周围的火苗都没扑灭么。
江奕不畏当这样的猛人,但他们没胆。
其他宗门弟子早在几日前便离开,太和宗是因为朱小小的关系才有大半的弟子留下。
现如今两位带队长老见天枢长老前来,忙搬抬起人事不知的朱小小,遣小辈离开。
这已经不是他们可以承受得住的战场。
雨幕渐小,只剩雷霆若银蛇游窜,天空尚还是阴沉厚重的,像随时会压迫上这一片土地。
该走的是真的都走了。
还愿留下来的,便是大致猜出了白黎轩的身份,且对这漫天雷霆力有所及的人。
清一色金丹以上修为,三只手就能数得过来。
可他们也不敢靠近江奕分毫。
纵观全场,天枢长老大抵是唯二不怕这狰狞雷云的人。
他自浩荡灵力中负手行来,与江奕遥遥相望。
面上虽有数道沟壑,但鬓发乌黑,不见衰老之色,威势浑然天成。
若只看天枢长老这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江奕也无法想象,对方会是去陷害白黎轩的人。
两人视线对撞。
刹那间,气流暗涌,碰撞开的灵力若暴雨梨花,凶猛打到地面,砸出无数个拳头大的坑洞。
众人不得不撑起屏障抵挡。
此次交战,比拼的是灵识,双方看起来不分伯仲,实际早见分晓。
纵横迈入出窍后的半载岁月,天枢长老很少会有这么惊讶的时候。
虽说灵力气蕴只到元婴中期,却有出窍巅峰的识压。
从未听说过有此等人物。
甩袖半持礼,也算给足了尊重,天枢长老道:敢问阁下名讳?
江奕尚且没来得及回话。
就又一道裹挟着惊涛灵压的声音从远方穿透而来,满含惊喜之意
栖真,你还活着!
感受到那威势浩荡,在场之人不禁心惊胆战起来。
竟是又一个出窍尊者!
仅有少数人没漏掉关键,恍若听到了什么惊世骇俗的东西。
栖真。
栖真是何人?
南十四州仅有一个人称此道号。
虽不如天枢长老的名号令人耳熟能详,但其威名比之天枢却不逞多让!
洪峰宗下有一太溪镇,常受宗门内一群恶霸修士欺压奴役。
少年栖真路过,听到老妇在路边哭诉,询问得知缘由,独身便上了洪峰宗。
当时坐镇长老十数位,最低也有筑基后期修为,掌门更是金丹后期,但宗内所有人联手,竟都没有从仅是筑基中期的栖真手底下走出十个回合。
最后被逼交出作恶之人,由鼻青脸肿的掌门亲自出面,向太溪镇人道歉,泣诉自己管教无方。
金丹单持一柄剑,洗清洪霄山上作恶妖兽百余头,其中四阶妖兽十三头,皆被一招斩于剑下。
七十二岁成婴,时逢灾荒,不觑赤明江上漫天要价的摆渡人,火浪化作长鞭,硬是在宽广海面上生劈出一条道路。
两天巨浪朝外急蹿,在灵力余下的威压下,停滞了七七四十九天,火焰的高温亦是维持了四十九天!
此间渡江的苦难人再不需忍受阴寒之痛,对栖真更是感激不尽。
摆渡人心生怨恨,拾掇身后势力,率领千余人,于落枫谷围剿修行历练的栖真。
那一战,具体战况如何,世人不知。
只知栖真毫发无伤地出现在了人前,仪容整洁,衣袂翩翩,去炼器闻名的宗门修剑。
再之后,他们听到了摆渡人众弃恶从善的消息。
......
白黎轩知晓栖真此人,是修得筑基出关时从师弟们的闲谈中听来的。
那时距栖真迈入出窍期方才过了一个多月,其人渡劫之时引起的十里浩浩雷劫,仍是令不少人在骤然想起时惊叹恍惚。
除了实力强悍到逆天以外,更广传其容貌似仙绝艳。
只可惜栖真未加入过任何门派,更少与人接触,由此行踪难测,让不少倾慕者不能亲眼见证其风华,每每遗憾叹之。
白黎轩曾将栖真列为自己毕生追逐赶超的存在。
直至后来,对方的辉宏事迹在世人口中传得愈发离谱,白黎轩也就不追了。
毕竟他追不上一个虚无缥缈的神话传说。
所以当得知栖真便是江奕,江奕便是栖真的时候,白黎轩又一次陷入了大脑当机。
甚至没有力气也要伸出手去摸,看看江奕这个人是不是真实存在的。
感受触碰在腰背的力道,江奕反手将其握住,低声问:怎么了?
白黎轩未言,不顾大庭广众,拉着对方修长的手,抚向自己脸颊。
霎时间伤不痛了,腿不软了,满心都是暖暖的温度。
江奕皱了下眉,露出些许困惑。
但也没有抽回手,任白黎轩握着不放。
来者见此情景,几乎把自己的眼珠子给瞪出来。
颤抖地指着白黎轩二人。
你你你......他,你与他???
终于从惊悚中挤出一句完整的话:他是谁?!
丹阳道兄。天枢长老终于开口,黑着脸道,莫忘了你本是为何而来。
在丹阳子脱口道出栖真两字之时,天枢长老便收起了对江奕的最后一丝不以为意。
甚至如临大敌。
丹阳子算是修真界中与栖真结识最深的人。
其他人会认错栖真,丹阳子也绝对不会是认错的那一个。
若眼前之人当真便是栖真。
对方的实力莫名其妙降到了元婴期,即便是天枢长老,也没把握能在对方手里讨到一丁点好处。
丹阳子听到天枢长老的话,稍一愣住,回神想起自己来此处的目的,表情渐变得凝重。
紧锁眉头,沉吟片刻,倏地盯上了白黎轩,眼神如刀刃般锐利。
便是他?
江奕也终于从小角落里捣腾出了丹阳子是谁的相关记忆。
......机器傀儡莫得感情,把这人归结为可支配的免费帮手,没有留存映像记忆,这才被他忽略了= =
不过,即使碰上了这位熟人好友,江奕也没露出半点轻松。
如他所料。
丹阳子抵达之后,又有四道强韧的灵压从不同方向往此地聚来。
白黎轩感觉到江奕握着他的手瞬间紧了三分。
他缓慢收敛了不怎么严肃的神色,面无表情地抬头。
与江奕同时迎上宛若惊鸿般疾驰而来的四道身影。
长梧掌门,浩海宗大长老,无真道人,广宁子。
他们之中的每一个,江奕都能从记忆中搜寻出一抹痕迹。
因这些人,个个都是出窍期大能。
天穹之上,十几道蜿蜒粗壮的雷霆游走云层中,势头却消下去了很多,仿佛在作势上观。
天枢六人将江奕两人包围其中。
形势也空前绝后地焦作了起来。
有些话不用多说,明眼人一看便能明白。
死一般的沉寂过后,丹阳子是第一个开口的人。
栖真,先不提你与背后的人是何关系。他道,你可知他是什么人?
江奕道:我知他是未曾作恶的无辜人。
天枢长老不待他说完,厉声道:他是魔修。
江奕抬眼,眉毛都未曾颤动一下。
我想在众也只有天枢长老您不配说这话,请您扪心自问,跌入灭魔崖之前的白黎轩可是魔修?
他迟早会成为魔修。说话的是无真道人。
江奕:意义不明,愿闻其详。
够了,都绕什么弯子!
丹阳子狠狠一挥袖,但冲着江奕,语调又软下来,道:栖真,我便直接与你说,一般的魔修不值得我们这番费尽心思。
踌躇半息,终是叹道:事关天下苍生,将他交出来罢。
江奕视线不着痕迹地往下一扫。
完全不相信自己能够一次性见到这么多大人物,那些修士早已看得呆若木鸡。
许就是顾忌着这些人,丹阳子才未将话说尽。
我知晓你们所谋之事。
一句话令所有人的神色都紧张了起来。
丹阳子不禁追问:你知道?为何......他们明明将消息掩饰得很好。
江奕:猜出来的。
只有如至上魔尊那般强大的力量才能维持魔门洞开。
而这股强大力量的源泉,又来自于魔尊体内蕴藏着的上古魔神血脉。
修为越高,血脉的唤醒程度便越强。
魔门被至上魔尊的力量打开,血脉力量残留其上,导致补上去的封印并不牢靠。
便需要祭祀相等尊贵的血脉,压制这股力量,以此稳固封印。
白黎轩那时才金丹初期,当然压制不了他父亲渡劫大能的血脉力量。
但哪怕能多拖延个二三十年,也足够修真界再想尽其他办法。
这便是,白黎轩为何会陷落于万劫不复之地的根本缘由。
丹阳子又道:你既然知道,栖真,那你为何还
江奕摇了摇头,轻叹:因为无用。
更多的他没法说。
因为剧本,因为剧情。
魔门一定会被打开。
而白黎轩将遭受各种悲痛困苦,最终逃进魔门,丧失最后一点对尘世间的善意。
江奕简简单单四个字便道定了他们这么久的谋划注定徒劳无功,这些权倾一方的尊者又怎么听得进去。
修真界的宗旨是,无法用言语解决的时候,动手,强者为尊。
其他尊者纷纷祭出了自己善使的仙器,丹阳子的心口却在隐隐犯疼。
他看着江奕,仍旧没有放弃劝说对方的念头,甚至发出了哀声。
栖真,你没有经历过五百年前的那场浩劫,绝对想不到那是怎样一番惨烈的景象。
江奕一声不吭,对方激动的情感并非源于他,他没法给出回应。
沉默,是因为无从辩解。
就连丹阳子也终是渐渐消声。
一声沉重的长叹:栖真,我亲眼看到你死在我的面前。
你的尸身被我保存在玄冰晶棺内,若不是今天亲眼看见了你,我怎样也不敢相信,你竟还活着。
江奕:......
在确定他只能保持灵魂态之后,为了节省资源,穿越司直接一道雷劈死了栖真。
后续丢进来了一副与栖真一模一样的壳子,便将机械傀儡收回备用。
因为江奕的传音,所以白黎轩一直没有轻举妄动。
当江奕为自己挡住这些人的言语逼迫,他双手捏紧成拳,短短的指甲掐进肉里,留下四道血痕,咬紧牙关也不吭一声。
此刻听丹阳子言道江奕早已经死了
猛地抬头。
轰隆隆!
足足十三道盘旋在九重云霄之上的紫黑色雷霆自高空砸下!
地表上的金丹修士们仓惶逃窜。
这一场惊天骇世的雷动,终成为了众人心底永恒的梦魇。
雨下得很大。
倾泻而下的水帘冲刷着大地,顺着地势,数道水流汇集成一个个的小坑。
沉重的脚步踩踏上去,刹那间泥水飞溅。
江奕自颠簸中醒来。
他听到耳畔旁连绵的雨声,身上却没有湿意,不禁往上看,原是头顶撑着一把伞。
驮着他的白黎轩察觉到了江奕的苏醒,道:前辈,就快到了。
白黎轩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江奕吃力地下移视线。
刹那间他哭笑不得。
这傻子。
法力枯竭,无法撑起屏障为他遮雨,双手又要驮着他的腿,竟想到拿绷带将伞柄与树枝十字形捆|绑在一起。
嘴里咬着树枝,如此艰难怪异地撑伞,又怎么能够说清楚话。
前面有个山洞。
白黎轩眼中一喜,迈开腿赶过去,到了山洞中,第一时间将江奕放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