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你刚才可是答应过叔叔的,叔叔给你画大鸭蛋的机会,你就要回答叔叔的一个问题。”秦放目光微闪,笑眯眯的说。
提到这茬,小桑榆一呆,完全已经把这件事给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当时嘛,见那乌龟小王八实在是孤单寂寞的很,她就只是出于一片‘善心’,手又技痒,这才出手施展了一下下自己的艺术才华,根本就完全没有听到负心爹跟自己说了神马。
嘶……现在仔细一想,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不过……负心爹能有什么问她的呢?好像跟他不熟吧!
小桑榆大眼睛骨碌碌转了转,一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表情,一脸迷蒙的反问负心爹,“咦?有咩?”
管他要问啥,反正不鸟他,一问三不知,哼哼!
秦放眼睛眯了眯,没想到这个小丫头片子居然不认账了,不过这并没有让他生气,反倒觉得这么个小布点居然就有了自己的小九九,应该是个聪明的孩子,而对于聪明人,他向来不会讨厌。
不过。
“没关系,小丫头不记得就算了。”瞧着小家伙开始露出得意的笑容时,秦放又再次扭头看向了身后的丁管家,面露忧色的问,“丁叔,本王听闻,咱府上的那位会做桂花暖鸭的厨子已经请辞,要回乡下养老去了?”
这突然没头没脑的问题,问的丁管家先是一愣,而后当眼角的目光撇到自家王爷怀里的小桑榆正伸长了耳朵的小样儿,这才恍然大悟,却是不动声色的回话道:“是有这么回事儿,董师傅曾经是给先帝做御膳的厨子,老奴听闻他的荤食儿和一手点心都做得相当不错,于前些年便请到了府里来的,不过董师傅如今已经年事已高,说是力不从心,要回乡下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去了。唉!只可惜往后啊,咱府上怕是再也吃不到董师傅那秘方所制,独一无二的桂花暖鸭了……。”
秦放点了点头,也露出惋惜之色,“是啊,着实是可惜了,本王素来不爱肉食,偏就爱他做的这酥脆可口,肥而不腻的桂花暖鸭,以后怕是连那飘香十里的味道……也再无机会闻到了。”
“既然舍不得,那就不让他走呀!”旁听的小桑榆急了,鼓着腮帮子大嚷了一声。
若是没吃过没尝过这桂花暖鸭倒也罢了,可昨晚自从那风骚花蜀黍带她去厨房偷吃过这桂花暖鸭之后,她就已经把这香酥可口肥而不腻香飘十里的桂花暖鸭当成自己的心头最爱了呀!
现在居然说做着桂花暖鸭的厨子要离开溱王府到乡了,以后再也吃不到,连闻都闻不到了,那不就是等于要剜她水桑榆的心头肉么!
看着小家伙着急的急赤白脸的模样,秦放忍着笑,面上露出为难的表情,叹了口气,“叔叔也没办法,那厨子可是自己请辞的,何况还是请辞去养老的,叔叔总不能强人所难吧?”
一听溱王这分明就没有要挽留那位董师傅的意思,小桑榆真是急的小脸儿都红了,只好拿出自己的杀手锏,一边拽着负心爹的袖子摇啊摇,一边露出可怜兮兮的表情,“蜀黍~你不系艳王嘛~是比皇帝还要小一丢丢滴官耶!你只要一声令下,那个厨子哪里会不听你滴嘛~”
秦放又是一怔,然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当真不愧是那般背景出身的孩子,才这么小小的一个人儿,就开始知道怎么使用手里的强权了!
不过这倒是让他觉得有些诧异,怎么都感觉如水玉那般冷冰冰的人,似乎不该是能教出这样性格霸道充满狠劲的孩子的人,何况,这个小人儿,还是个女娃娃。
旁观的丁管家又见自家王爷如此的开怀大笑,心里很是安慰,本来他还以为这辈子,王爷都不可能会再笑了。
这般想着,丁管家看小桑榆的眼神,也愈发的喜爱和寵溺起来,仿佛看待的,是自己寵爱的孙儿。
小桑榆很不高兴,灰常怨念的瞪着自己这个总是把自己当笑话的负心爹,双手环胸,一本正经道:“不好笑,一点也不好笑啦!”
见小家伙似乎真的要生气了,秦放连忙收了笑声,然后忍不住的抬手,在小家伙鼓鼓的肉肉的脸颊上捏了捏,“不是叔叔不答应你,而是叔叔不能答应你啊。”
小桑榆这会子是真的有些生气了,她就不明白了,堂堂一个被人传颂那般厉害的神将亲王,难道还搞不定一个小小的厨子?逗她玩呢吧!
“为行么,为行么,为行么——”她很不高兴,灰常不开心的使劲儿摇起了秦放的衣袖,这会子已经完全忘记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是自己口口声声心心念念要誓不两立的负心爹,只想着为了捍卫自己心爱的桂花暖鸭,誓要将十八般无赖耍到底。
秦放直被这小家伙连珠炮弹似地追问炸的耳朵疼,不过他并不觉得这小家伙烦人,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就连他自己都说不出清楚,他此刻就是有着万般的包容和耐心,一点儿也不会觉得这孩子太过咋呼,反倒还很愉悦的翘起了嘴角。
“乖,别生气,叔叔其实也不想的,可是你想啊……。”揉了揉小家伙的头顶,秦放又唉声叹气起来,一脸的无可奈何,“这要是让别人知道,叔叔这个王爷用王权压人,是要被万人唾弃叔叔欺压良民百姓的,知道么?以后叔叔这个王爷,那是要被推翻的,要被罢免的,到那时,唉,叔叔这个王爷啊,可就要做到头咯。”
若是换了别的,如小桑榆这般大的孩子,定然要不管不顾,大哭大闹起来,因为秦放这话和这些道理,一个三四岁的孩子,基本不可能有几个会懂。
可小桑榆不一样,她是在水玉这个有着一庄之主之名的生母身边长大的,自是耳濡目染过不少,关于做人做事,和治下的道理,譬如此刻,在小桑榆听完了一番自家负心爹什么所谓的强权道理之后,小脑袋瓜里,立刻就蹦出了娘亲常常念叨的四个字,以德服人——
这也就让她顷刻的就懂得了,她这负心爹,所谓的为难之处了。
不过懂得归懂得,她转念一想,比起心尖挚爱桂花暖鸭,这个负心爹实在轻如鸿毛,何况要是这负心爹垮台了,她还乐得高兴着呢!
这般一想,小桑就学起了平常那些不懂事的小孩子,又哭又闹了起来,使劲的在自家负心爹怀里头撒娇,“不管不管,伦家不管,伦家就系要吃桂花暖鸭啦——呜呜呜——”
这孩子说风就是雨,突然这样的闹腾起来,倒是让秦放有些措手不及,这小胳膊小腿的乱蹬起来,还是有些疼的。
丁管家见状,忙停了推轮椅的动作,从轮椅后绕到前面来,打算伸手去把小桑榆抱起来,“王爷,还是让老奴来哄哄这孩子吧。”
没曾想,丁管家刚伸出去的手,就被秦放的手给挡了回去,但听秦放并无异常的声音在耳边响起,“不用,本王能够应付。”
随即,丁管家果见自家王爷把坐在自己腿上闹腾的小家伙给抱了起来,不仅不像对待旁人那般暴风骤雨的,反倒闻声细语的轻哄起了小家伙,“好了好了,不哭不哭,叔叔给你想办法好不好?”
小桑榆从来没想过,原来这么幼稚的招数这样的管用,起先听到自家负心爹这样说的时候,还有些不相信的傻了一下,“诶?金滴么?”
秦放笑着点头,眼底闪过一缕异光,大手拍了拍小家伙的背,“当然是真的,叔叔从不撒谎。”
小桑榆破涕而笑,高兴的不得了,就差没有手舞足蹈了,由于是被自家负心爹抱着站到了负心爹的腿上,这样小小的身子就与坐着轮椅的负心爹身高差不了多少了,而这,也正好方便了一旦高兴起来,就会不由自主做出的动作。
吧唧一声,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捧住了对方略显刚毅的俊脸,然后小桑榆嘟起小嘴,在对方的脸上狠狠亲了一口,“蜀黍,桑桑真系爱死你啦!”
秦放没料到小家伙还会这样一手,一是猝不及防,愣了愣。
小家伙的嘴唇又柔又软,亲在自己的脸上,就像是云朵拂过一样,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非常的舒服,令人心里会无端的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愉悦感和满足感……
丁管家大概从来没有见过自家王爷的这个样子,那种打从心底里容光焕发的样子,那种脸上像镀了一层银辉的样子,就好像,吃进了一颗大还丹,瞬间得到了无上的功法,顷刻成了武功到达了巅峰至极一般,又好像是迟了长生不老的灵丹妙药,瞬间,年轻了十几岁一样。
这不由得令他也心生愉悦,对小桑榆也越发的另眼相待。
只是小桑榆亲完自家负心爹以后,却眼中有光在崩坏,万般的懊恼涌现眼底,小手连忙将自己的小嘴捂了住,暗恼的心里不停的咒骂起了自己。
这张嘴就是尽爱惹祸,不但喜欢乱吃东西乱说话,还不知什么时候养成了一个爱乱亲人的毛病——
这下好了吧,连自己最讨厌的负心爹也给亲了,这要是让自家那弟弟和娘亲知道了,不从此把她这张小嘴给用针缝起来才怪啊!
大概是秦放此刻心情过于飘飘然了,并没有发觉小家伙的不对劲,只当是在孩子害羞才会如此,爱不释手的继续揉着小家伙的小脑袋,满面春风的柔声笑道:“据叔叔听说,这董师傅最挂心的是他走江湖多年却至今未归的儿子,如果我们能董师傅找到他的儿子,那么,想必我们向他提些小小的要求,他肯定不会再拒绝了,不是吗。”
听到这话,原本还在懊恼自己没‘口德’的小桑榆,那双水灵灵的大眼睛又亮了起来,璀璨炫目的就好像掉进了无数的星星到了她的一双大眼睛里了一样,“诶诶——叔叔你好聪明哦!”
欣喜若狂间,刹那那无数的懊恼都被抛在了脑后,又情不自禁的抱着负心爹的脸,吧唧亲了一大口。
秦放见小家伙对自己颇为崇拜的星星眼,感受着脸颊上的柔软亲吻,一种说不出的自豪感跟得意感,顿时在心中油然而生,令他下意识的抬了抬下巴,嘴角勾勒出倨傲的弧度。
丁管家则是在一边哭笑不得的扶额。
小桑榆再怎么古灵精怪,终究还只是个三四岁的小孩子,哪里是老奸巨猾的王爷的对手……
果不其然。
在得意过后,秦放就又做出了一副很是苦恼的样子,好一番的长吁短叹,“可是怎么办呢,叔叔虽然是个王爷,虽然手里面有兵马,但偌大的江湖,叔叔并不熟,要是这样去江湖里寻一个人,只怕……是大海捞针,没个三年五载,怕是很难找到呐……。”
“哈?要介么久?那不系黄花菜都要凉了么?”小桑榆惊愕,一脸的兴奋开始渐渐黯淡了下去。
瞧着小家伙又归于失望的脸色,秦放目露不忍,但是只要一想到自己的那个目的,还是将这份不忍,迅速的消弭了下去,也是唉声叹气的惋惜起来,似在喃喃自语,“是啊,董师傅可是今天就说要走了呢,嘶……这可怎么办呢?要是叔叔身边有个很懂江湖之事的人,那该有多好……。”
小桑榆把自家负心爹的喃喃自语全都收进了耳朵里,立刻激动的嚷嚷起来,“那有行么难滴!我娘……。”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的小桑榆对负心爹傻笑一下,眼珠子一转,“是小桑桑滴爹爹啦,她可素名震江湖滴水玉山庄滴大庄主哦!憋说找个银了,就算把江湖全都翻过来,那也不再话下啦!”
一说到自己的娘亲,小桑榆就分外的激动和自豪,满心都想把自家娘亲给捧到了天上。
但素……可怜的小家伙却完全不知道,自己现在只顾着吹捧这种小事,却竟然把自己的娘亲无意中给卖了都还不自知……
见小家伙把自己的那个‘爹’如此的吹嘘,秦放目光几番闪烁了几下,继而不动声色的接下小家伙的话茬,佯装有些不信任的模样,“真的?”
得见负心爹不相信自己的话,小桑榆顿时就炸毛了,又从负心爹的腿上蹦了起来,鼓着小脸据理力争,“当然系金滴,比金珠还金!!”
全天下谁都可以否定自家娘亲,就负心爹最不阔以!
哼,不行,绝对不能让挨千刀的负心爹瞧不起自家娘亲,她必须要让负心爹知道知道,什么叫你昨天对我爱搭不理,今天我就让你高攀不起!!
就让他后悔死当初抛弃了娘亲,对,没错,就这样!
愤愤不平的想到这,小桑榆气鼓鼓的哼哼道:“蜀黍要系不相信,那今天晚上滴宰相生辰宴上,蜀黍就等着瞧吧,看偶滴爹爹肿么在相府上大放异彩滴!”
等你瞅见了,就等着自卑吧你,哼——
秦放闻言,深沉的眼底终于乍现出一点星光来,忍不住的追问,“可是宰辅薄家?你爹要去薄家给薄相祝寿?”
对于知道宰相这个官位很高的小桑榆来讲,私以为自家娘亲和这样位高权重的人有来往,是件非常光荣和得意的事情,于是特傲娇的扬了扬小脑袋,一脸得瑟,“那系当然,偶家爹爹可系和薄叔叔滴关系好得不得了嘞!”
然而,却不知道这话反而触怒了某位大魔王,令大魔王顿时危险的眯起了眼睛,温柔的笑容顷刻变得阴冷,“是么。”
突感空气不知为何冷了下来的小桑榆,忍不住的打了个哆嗦,不过这并没有阻碍到她继续捧高自家娘亲的美好目标,用力的点了好几下脑袋,“当然啦,桑桑从来不撒谎哟~”
殊不知,得到小家伙确认之言的大魔王,那双眼里的温度已经降到了冰点。
“丁叔,准备贺礼。”大魔王阴沉着一张脸,对丁管家冷冷的下达着命令。
对于现在还不知道小桑榆口中所谓的‘爹爹’,就是昨晚被自家王爷掳到府上的水玉公子的丁管家,当下见自家王爷脸色恁般难看,有些云里雾里,怕触怒了自家王爷,也不好多问,当下称是。
而城南郊的小四合院中,丝毫不知道自己又被自家那宝贝女儿再度狠坑了一把的水玉,面对着云颐咄咄逼人的势态,却是笑靥如花。
“当然。”水玉好笑的反问,“我为什么要不真心?”
云颐没有回答,只是这样一言不发,一眨不眨的注视着水玉的眼睛,似乎要从她的这双眼睛里,将她这个人彻底的看穿。
水玉倒也不怒,任他这般紧盯自己不放,就算他的视线就像利刃一样想穿透自己,她也照样从容自若,毫不心虚。
这样的注视大概有了片刻的光景,云颐没有从水玉的眼睛看出半点不真心来,但是,却同样也没有看出半点的真心来,这让他很无力,也很受挫,不自禁的惨淡一笑。
自己也真是太天真了,在自己面前的这个女人,这么些年了,自己还从未看透过她,现在却期望能用自己的眼睛,能用片刻的功夫,就把她隐藏在皮囊下的那个真实的她给剥离出来,简直就是在自己给自己找难堪。
见云颐颓败的将自己视线收回的样子,水玉垂下眼睫,抿了抿唇,想用笑容缓解两人之间愈发变得恶劣的气氛,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沉默了大概有一会儿的工夫,她才眸色一动,抬了眼睫,目光又恢复淡然的望向云颐,语带询问的口气,“你不是一直想帮我么,现在我正有一件事,需要你的帮忙。”
不管怎么说,能有一个真心待自己的朋友很是来之不易,何况和云颐闹崩了,也对自己半点的好处没有,所以,她现在需要找到缓解彼此针锋相对气氛的东西。
譬如,云颐一直想用来讨好她的,所谓的一臂之力。
云颐倒是一愣,有些不相信,“你说什么?”
毕竟,以前他可是绞尽脑汁的想要讨好她,不管物质上的东西也好,权利所能及的其它东西也罢,但是这些年来,她却从来不肯接受,哪怕,是好几次水玉山庄陷入最危机的关头,她也从不肯要他的施以援手。
最后,什么事情都是她自己咬牙挺过来的,看的他又是恼火,却也又是心疼。
现在她却突然张嘴要他的援助了,这怎么可能不使他觉得难以置信?
水玉对云颐惊异的反应早在意料之中,悠然转身,继续面向了自己身后的那株冒了不少小花苞的老红梅树,优雅抬手,指尖温柔如絮的拂过那一粒粒透着十足生命力的小花苞,笑靥渐渐回转于唇角,“我需要你的帮助,现在。”
云颐听得她话语中的笃定口吻,知道了自己并非幻听,而她也并非是在开玩笑,于是一早上所有的郁气,全都在顷刻消失,甚至还激动的上前了一步,更加的靠近了她,“你想要什么?”
水玉眼角斜睨愈发靠近自己的云颐,见得他的样子,听得他的语气,好像有种,她若说自己要整个大祁,他也会把自己十几年辛苦打下的祁国,拱手送给她一样——
虽然只是一种错觉,但这种错觉,却也足以撩动她死水一般的心湖。
不着痕迹的将视线略带慌乱的收回,水玉强压抑着内心的那股心头的触动,低垂着黑蝴翅膀的长睫,嫣然一笑,“我要的不多,只要一样。”
云颐向来都是喜欢和她面对面的说话,总觉得这样可以多了解多看清,她这个过于神秘的女人一点,故而,倒是从未以这般侧位的角度,去看过她的侧颜,一时,竟被她侧颜的风华所吸引,目露惊艳与痴迷。
“是……什么。”彼时的他,就像一个被妖精所蛊惑了的凡夫俗子,满目对她的痴痴然,魂都丢去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