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水看她又哭又笑,现在又说什么展颜,心中微愣,而一侧的冷梨霜闻言后,手下也是一顿。
阿颜径直起身,也不管脸上的伤,趁冷梨霜还在发愣,对着她就直直地甩下了狠狠一掌,并厉声骂道:“宋昭阳,你个贱人。”
这一掌,确实扇得冷梨霜猝不及防,直接摔倒在地,而且摔相难看,四脚朝天,颇为不雅。
所有的喧闹于瞬间变得安静,阿颜高高抬腿,对着冷梨霜狠狠又是一脚?
所谓的女人何苦为难女人,却是在这一刻变成了空气中浮动的尘埃,一无是处。
紧接着,阿颜又是一句怒斥:“宋昭阳,你以为隔了一世,你换了名字,我就认不出你来了吗?不,你就是化成骨,烧为灰烧,我也能认出你。”
阿颜的变化几乎在顷刻之间,心水微愣,很是不解地看着阿颜,以为她也是故意为之的。
阿颜感觉到心水的目光,回眸看了看心水,再回身看了看远处地牢里的顾飒,心中想起上辈子心水许下的愿望,她曾说希望来世也如宋昭阳一般,身份尊贵,也出身于皇家。
果真是因果轮回。
前世里出身青楼的心水姑娘,如今却是了国朝公主。
而前世的国朝公主宋昭阳,这一世却成了一个失去双亲的普通姑娘。
阿颜想起上一世,心水接近一千个日夜的等待,再看看如今冷梨霜的反应,心知她也一定是带着上一世所有记忆的。
阿颜想,上世里她怂了点,粗心了点,没有护好自己单纯的主子,那么这一世,她铁定不会再让宋昭阳这小贱人如愿了。
所以,她从地上捡起了一块小碎石,也径直威胁向冷梨霜,“给公主道歉,要不然,我撕烂你的脸。”
第25章 力争  晚上跟我走……
“不。”冷梨霜目光傲慢, 微微仰首,直瞪着阿颜,嗤地大笑出声, 语调里多含轻视,“你一个贱婢,敢划伤我试试。”
冷梨霜的意思, 阿颜明白。上一世在心水被迫当着顾飒的面,从马车上摔下城楼后,阿颜曾怀疑过很久。
那时候阿颜想,心水和她说过, 待出了将军府,她要寻一处安静的院子,好好生活,独自美丽, 重新开始。
她想, 既然心水都想好了以后该怎么继续过日子, 又怎会随随便便轻易放弃自己的性命呢?
更何况,在阿颜与心水相处的一千多个日夜里, 阿颜早已经明白了心水的性子,心水看似柔弱无依, 但却是极有魄力和胆量的一个人,刚烈决绝, 主意坚定。
心水那时候在将军府里委曲求全, 不过全是为了将军顾飒。
所以因着这层怀疑,阿颜便留了心,顺着蛛丝马迹去查,结果真被她查到了那颗被钉在马蹄下的铁钉, 那是有人故意为之使马儿受惊,以至于癫狂飞奔,使马车内的人没有抵抗的余地。
除此之外,那人还知晓心水的弱点就是她手腕处的伤,一个手上有伤之人,怎么来得及在危险时刻拉住马缰?
那害人之人,果然是狠毒心肠。
而那狠毒之人,就是彼时的宋昭阳,如今的冷梨霜。
前一世里,阿颜身份低微,说的话没人听,也无法替心水报仇,她本想着告诉将军顾飒,可还没来得及将真相说出,她便被宋昭阳的人推下了护城河。
所以,如今她不仅仅是为心水报仇,她也为自己。
“贱婢?”阿颜强压下心头的怒火,狠狠啐冷梨霜一口,“到底是谁贱,你应该明白,你做了什么你自己最清楚。
阿颜扬手,以尖锐的小石子避开了冷梨霜的脸,但却毫不犹豫划在了她的手腕上。
“你竟敢伤我?”冷梨霜似不敢置信,面上怒急。
“打就打了,难不成打你还要挑什么良辰吉日?”心水高斥一句,随即拦身至阿颜面前,居高临下俯视冷梨霜。
为了她,顾飒已经被囚禁在地牢里了,她不希望阿颜也因她而受伤。
心水看了看地牢,又看看阿颜,暗下了决心,就算是拼尽性命,她也要救顾飒出来。
她不愿再与冷梨霜多言,拉着阿颜便往皇帝爹爹处走去,只对仍倒在地上的冷梨霜狠狠一句,“顾飒是我的人,你若敢动他,你试试你有几条命可还。”
……
心水一路走,一路将头顶发髻上的金钗取了下来,紧握在手心里。
她心系顾飒,脚步加急,可及至皇帝爹爹处,却被值守的内侍拦住了去路。
“公主,陛下此刻不便见人。”内侍有些尴尬地说道,以目光示意心水皇帝爹爹的殿内有着其他人。
心水顺着他目光,方才着急不曾注意,此刻才知晓原来今儿这大殿热闹得很,皇后竟然也来了。
“近来皇后娘娘是愈发殷勤了。”心水冷笑一声。
“公主,今日午时,皇后娘娘带了陛下最喜欢的炙羊肉,所以可能耽搁了些时间……”内侍微抬眼皮,看了看已经西偏的日头,声音愈说愈小,直到最后几乎不敢再言语,只小心窥探着心水的神色,“皇后娘娘说了,今日陛下谁都不见……”
“原来早有预谋。”心水无奈笑,皇后料定了她会来为顾飒争取,所以便故意摆了这一出。
心水不愿为难没有品阶的小黄门,于是直接从袖中取出了金钗,并将它横在了脖子底,紧.压在肌肤上。
内侍大惊,“公主要不得……”
心水早打定了主意,她不喜欢欠人恩情,更不希望别人因她而死,于是在来的路上,她早已经做好了拼死一搏的准备。
心水顿了顿,再不管内侍宫人们的劝导,朗声对着大殿内的人喊道:“爹爹,请放过顾飒。爹爹若不答应,女儿便一直守在这里。爹爹若一直不出来见女儿,且非要了顾飒性命,女儿便在这里了结自己,血溅当场,陪他一起去见阎王。”
风吹过檐下宫铃,发出了清脆声响,心水提裙下跪,目光紧紧地盯着大殿宫门,心里却是一阵高过一阵的凄凉。
本以为熬过了蒹葭阁七年的无聊时光,往后余生便都会好了,却没承想,一步一步,自己的日子竟过成了这样。
朱红宫墙,五彩琉璃瓦,一派繁华。廊下宫柱子上雕刻的九爪金龙,更是威风凛凛,栩栩如生,那是天家不可抗拒的,至高无上的权威象征,说一不二,定生死,无人能够反驳,就像此刻。
心水紧紧地盯着大殿,可那禁闭的宫门,严丝合缝,并无人应答。
“公主,回吧,何苦要为难自己,这时候……很不方便……”守门内侍不忍,低声宽慰心水道,“今儿皇后来时,眼睛都哭红了,怕是一时半会儿出不来的……”
一重宫门隔断了内外,里面是活色生香,外面却是自己跪立在宫檐下。
皇后哭红眼睛?
心水冷笑,苦肉计而已,皇后面上凄惨,可此刻心内怕是比谁都得意,有意为之,不就是想羞辱她,告诉她,皇后的权威不容抵抗吗?
可是,心水想,她偏不。
皇后近来的变化,心水还没有查清楚,但她隐隐有觉,此事定不简单。
心水抬头看天,默默握紧了拳头,强压下心里的失望,决意就算是拼尽了自己的性命,也要救下顾飒。
她想了想,终于狠心,对着殿内又是高声一句,“父皇难道要弃女儿不顾,只为与人白.日.宣.淫吗?”
心水知道这话说得恶毒,可不如此,又如何能刺痛殿内的皇后。
果然,话音刚落,殿内便传来一声花瓶碎裂的声音,紧接着大门徐徐打开,衣衫不整的皇后与皇帝爹爹走了出来,皇帝爹爹面露愧疚,皇后却是怒气冲冲。
“心水你这是做什么?”皇帝爹爹一出来便怒斥道,“皇后说得对,都怪我平日太过纵容你,以至于你现在竟是越来越无法无天了。”
“那个顾飒哪里好?不就是一个打仗的吗?他能比得上铮儿?为了你,铮儿已经不吃不喝,整日将自己关在房内好几天了,说是对不起你,要闭门思过。你想想,这样的好男儿,这天下还有几个?”
不吃不喝,闭门思过?演戏给谁看呢?
心水心底的冷气一丝困着一丝,像无法挣脱的藤蔓般,缠得她无法呼吸。这样子的男人,只会让她害怕,让她想要远离,怎么可能谈及婚嫁?
心水无奈,于是寸步不让,高高扬首,对着皇帝爹爹和皇后,朗声说道:“我只爱顾飒,我爱爱的男子,鲜衣怒马,野性张扬,吊儿郎当有点狂,就算是千万个傅铮,都比上他的一根头发。”
“你……你知道你这是在说什么吗?你一个姑娘家,你还要不要脸了?”皇帝爹爹气到发抖,显然没想到心水会这样反驳他。
“为了顾飒,我这脸不要也罢。”心水眼睛不眨,不躲不闪,抬头直面他。
“你不要以为我会舍不得打你。”皇帝怒急,抬手便要往心水打来。
心水跪直了身子,将脸送到他手下,眼看着他的手掌就要落下,身后却传来宁王叔叔的声音,“陛下不可……”
顺着宁王的声音,心水回眸,明媚光束下,隔着数十阶梯,先入目的是宁王叔叔,而后……她的视线落在了宁王身后的顾飒身上。
他当然也看见了她,应是听到了她刚刚的话,正微笑着看她,眼中写满柔情和怜惜。
心水又惊又喜,诧异以眼神问向他,他却大咧咧对她眨了个眼睛。
“陛下,边关有匈奴来袭,臣身边正缺人手,所以斗胆带了顾飒这小子出来,要他陪臣卖命去,这一去应该三年不会回来了。”宁王道。
三年?
原来如此。宁王看似强势忤逆上意将顾飒带了出来,可其实确是做了最大让步。
对于这样的结果,皇帝爹爹似乎也有些认同,面上的怒气终于少了些许。
可心水原本的惊喜感却是一点点回落,她到底是害了顾飒。
三年?边关?哪里会那么简单。
漫天沙土,凶蛮的胡人,还有连天的烽火,同样是九死一生。
心水心下悲伤,想要尽最后的力气去搏一搏,“王叔,错不在顾飒……”
心水的坚持,顾飒看在了眼底,他心中柔情更甚,他的心水,他舍不得让她跪求他人,更舍不得她受一点委屈。于是再不顾他人,三两步跃上阶梯,迎着众人惊诧地目光,一把将心水扶起。
他以指轻抚过心水手心,防止她误伤自己,将她手中的金钗收起,并温和对她道:“别担心,我没事,我去建功立业,等我回来娶你。”
一侧,宁王无奈以手抚额,呵斥道:“顾飒你回来,太……放肆了……陛下虽说原谅你了,但是你也不能太过得意忘形……”
顾飒知道自己不能逗留太久,使宁王为难,于是压低了声音,在心水耳边极快地说道:“待会儿换个衣服,晚上跟着我走……”
第26章 动情  眼前人,心上人
顾飒说的晚上很快来临, 心水惦记着他的话,心急如焚。
原因无它,只因着皇帝爹爹罚她整整一下午都跪守在大殿小佛堂内, 眼瞅着天快黑了,她却无法脱身,因此焦急。
心水正左右为难, 忽见一个与自己年纪身量相仿的小宫女进来添灯,推门而进的刹那,那宫女与她相视一笑,心水始知是阿颜着人帮自己来了。
“公主。”那宫女一进门, 便紧紧将门关上,而后迅速脱下自己的衣衫递给心水,“承蒙顾飒将军年前赐金,奴才得以救回病重老娘的性命, 公主放心, 顾飒将军都安排好了, 公主且换了奴的衣裳,趁着天黑, 赶紧出去吧。”
被顾飒施过恩的人真多,这宫里还有多少被他帮过的人?心水很是好奇。
但天色越来越黑, 她感激地看那宫女一眼,再来不及多加收拾和过问, 便匆匆离了大殿。
也是奇了, 一路竟无太多阻拦,只在一个拐角看到了皇后身边的侍女,心水快速避开,恰宫墙边适时撒下了一只云梯。
心水见左右无人, 连忙攀上云梯,翻越宫墙,偷偷溜出了那困她已久的四方之城。
及至城墙下,心水这才发现,因着快跑,自己竟是惊出了一身的冷汗,随后身后传来几声窸窣声响,她诧异回头,却见那云梯竟迅速消失在黑夜中,好似特地来帮她的一般。
心水正暗暗称奇,隐隐有觉这应该也是顾飒安排的,她本想前去致谢,但又恐自己穿着宫女的衣服立在宫墙下太过招摇,易被巡防的侍卫看到,于是再顾不上其他,转身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