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钧煜忙抬手去扶,芍药花梗上的刺瞬间刺破他的掌心。
他眉头皱也没皱,又用掌心去扶,花刺又词在他的掌心,却挡不住温凉的花瓣擦过他的指腹坠落,最后只余了零星两朵盛放的花和几朵含苞待放的芍药花苞。
萧钧煜手掌虚虚护着花瓣,小心翼翼将最后几朵芍药拢在一起,珍而重之握成一小束。
丝毫没有在意掌心几处已经出血的伤口。
萧钧煜站起身,看着沈筠曦刚才远去的方向,凤眸幽邃沉不见底。
“太子殿下。”身后突然传来一声柔柔雅雅的呼唤。
萧钧煜回眸,看到是孙霞薇。
“孙姑娘。”他淡淡点头。
孙霞薇朝萧钧煜盈盈一礼,瓷白的雪腮微微有些红,眼角晕着春情:
“谢谢前几日太子殿下送我的礼物,我还一直没有当面与殿下道谢。”
“孙姑娘无需客气,你救了孤的性命,这些礼物不过略表心意。”
萧钧煜的声音清淡温雅,如一池寒潭,没有一丝涟漪。
孙霞薇攸得握紧手心,礼单整整有三尺长,比她嫡姐礼部侍郎嫡长女的聘礼都要长,这还只是“略表心意”。
“孤来日定上门提亲,必不负姑娘”耳边突然闪过那日萧钧煜的承诺。
孙霞薇舔了舔唇,那些以前想也不敢想的隐秘心思此时活泛起来,她不着痕迹咽了咽唾沫,水眸亮得惊人。
盛朝太子殿下天之骄子,高高在上,是她遥不可及的明月,而如今却对自己温声细语。
孙霞薇抬眸看见萧钧煜手里握着的芍药花束,眸光一闪,朱唇浅浅勾起:
“太子殿下,可是要送我芍药花?”
孙霞薇激动得眼角都有些红,眉梢眼角都是笑意,眼睛都笑眯在一起,伸手双手去接萧钧煜手中的花,却掐着嗓子柔柔娇娇道:
“其实殿下无需费心寻这些……”
“不是。”萧钧煜登时开口,避过了孙霞薇的手:“这是孤的花。”
孙霞薇伸出的双手抓了一个空,只堪堪蹭过花瓣。
萧钧煜盯着因为孙霞薇手而颤颤,差点簌簌而落的花瓣,眉心一蹙,俊颜冷肃了几分。
孙霞薇的笑僵在脸上,一时耳朵有些火烧,她摸了摸鼻子掩饰尴尬,讪讪假笑:
“芍药花国色天香,太子殿下好品味。”
萧钧煜未答,他将手中的花紧紧握在手中,眸光沉沉思忖一瞬,从怀中寻了一个帕子慢斤四两半裹着花苞。
见花苞一时不会因为行走轻晃而散落,萧钧煜不着痕迹舒了一口气。
他眉宇间漾着一丝柔柔的缱绻,却隐得极深,让人难以察觉。
孙霞薇眸子转了转,咬唇,暗暗记下太子殿下喜欢芍药花,不知想到了什么,眸子亮了亮。
萧钧煜没有在意孙霞薇,他朝孙霞薇微微颔首,淡声道:“孤还有事先行离去,孙姑娘自便。”
……
东宫,流云遮月,寝殿中萧钧煜蓦得睁开眼睛。
他抬手摸了摸心房,那里似乎还残余着未尽的酸涩,他唇角紧抿,眉睫颤了颤。
帷帐内视野昏暗,只见萧钧煜侧颜凛然,一对凤眸光射寒星,他掌心慢慢合拢,低低喃了一声:
真得只是梦吗?
只是梦的话,为何夜夜入梦,如何他这般在意,萧钧煜凤眸幽邃深不见底。
第25章 是他精心准备的礼物
月牙弯弯隐在云中,夜风凄凄,树影婆娑。
玉兰苑中,沈筠曦柳眉蹙成一团,眉心高高隆起,卷翘如蝶翼的睫羽急速得煽动,一下接着一下,她精致的小脸皱成一团,整个人也抱缩一团,压抑着声音,低低呜咽。
外面守夜的云巧动了动耳朵,倾耳倾听,初时以为是沙沙风声,后来察觉不对,急得趿着绣鞋朝内室跑去:
“姑娘怎么了?”云巧撩开床幔缓声道。
沈筠曦并未醒来,她整个人缩在锦被中,外面看着只小小一团,身子连着锦被瑟瑟发抖,露在外面的小脸惨白,她拧着眉心低低呓语,无助又可怜。
云巧忙弯腰,贴在沈筠曦唇瓣,细细倾听,半响,模模糊糊听不清沈筠曦在说什么。
“求求,求求你们放过我的孩子。”沈筠曦声音破碎,双手紧紧握住自己的小腹,恐惧,害怕,一声一声哀求。
云巧抬眸去望沈筠曦,只见她两行清泪簌簌而落,她纤细的肩膀连着整个脊背难以自制得抽动,嘴里含糊不清。
“不要!”沈筠曦猛得大喝一声,双手朝前挥动,声音凄厉又无助。
云巧心里一疼,忙抬手握住了沈筠曦半空中的手,轻轻拍了拍沈筠曦的肩膀唤她:“姑娘,姑娘。”
沈筠曦眉睫轻颤数下,倏尔,慢慢睁开了眼睛,她眼眶里盈满泪水,清澈的眸底晕满哀伤,怔怔看着云巧。
半响,她纤手收回,手心颤颤,抓住了锦被,眉睫压了压,方有些回神。
“姑娘,可是梦魇了?”云巧小声问道。
沈筠曦垂着眼帘轻轻点了点头,整个人无精打采,提不起精神应,瘦削的肩膀不由得又轻轻颤了一下。
她不记得梦见了什么,只余下凄入肝脾的哀伤。
沈筠曦垂下眸子,纤浓的眉睫一颤一颤,在瓷白的面颊投下浅浅的阴影。
她手指抓着锦被,抿唇,眸光闪了闪:她自幼顺风顺水,在蜜罐里长大,前世今生能让自己委屈哭泣的人和事都离不开萧钧煜。
沈筠曦用手背抹了下眼角,一手的清泪,心脏一抽一抽,痛得她整个人想蜷缩在一起。
云巧忙给她递了一方棉帕,又给她斟了一盏温着的清茶:“姑娘,润润喉。”
沈筠曦接过清茶,小口抿了一口。
熨烫的温度滑过喉咙,暖意顺着唇齿朝下穿过肺腑,她方觉得身子回暖,身上的痛楚似乎也消散了,她忍不住深呼一口气。
“我无碍,你且去睡。”
沈筠曦抽了抽鼻子,慢慢扯出一抹浅浅的弧度,温声安慰云巧。
云巧见她不欲多说,将杯盏放好,重新给她换了一个汤婆子,又细细给她掖了掖被角,撂下床幔柔声道:
“奴婢就在外头,姑娘有事随时唤奴婢。”
沈筠曦点了点头,床幔摞下,视野里里一片昏暗,周遭寂静无声。
沈筠曦侧脸而卧,紧紧抱着手里熨烫的汤婆子,慢慢得又蜷在了一起。
她瞪着圆溜溜的眸子,反复换着位置,辗转反侧,却只觉锦被冰凉刺骨,难以入睡。
她四季手脚冰凉,以前总需抱着汤婆子才能入睡,可是上世后来,不再用了。
萧钧煜热血方刚的年纪,又年少习武,身上总是温烫。
前世,每晚安寝,萧钧煜都会将她抱在怀中,两人交颈而卧,他裹着她,如同两个相叠的汤匙;或是,萧钧煜抱着她,将她整个人团在心口。
萧钧煜虽身为太子殿下,却浑不在意将她的手脚放在心窝,用身体暖着她冰凉的四肢。
萧钧煜身上的温度,透过轻薄的衣衫,尽数传到她的身上。她全身上下如同拢着氤氲热气,极其熨帖,再也不需要汤婆子取暖。
念及此,沈筠曦闭上眼睛,泪珠又从眼里滑落,鼻子又酸又涩,沈筠曦贝齿咬着唇瓣,低低抽泣,骂自己不争气,竟然又想到了萧钧煜。
真是记吃不记打!
沈筠曦泪眼朦胧,抹着眼睛的泪珠骂自己。
萧钧煜狼心狗肺,自己救了他的性命,他却日日将孙霞薇的救命之恩挂在嘴边,让她同他一同尊敬孙霞薇,让她事事让着孙霞薇,最后他竟然还要娶了孙霞薇。
自己真是一腔情意喂了狗!
沈筠曦抹着眼睛,低低啜泣,贝齿紧紧咬着唇瓣,眼底满是哀伤愤恨!
他萧钧煜凭什么这么作践自己,还不是因为自己喜欢他。沈筠曦冷笑。
此后,她与萧钧煜恩断义绝,再无关系。
“再无关系!”沈筠曦又对自己道。
却不知为何,她心中绞痛 ,泪珠如同断了线的珍珠,从她的眼角攀过鼻翼,汇聚到另一个眼角,两行清泪汇成一行,顺着眼尾滑入鬓发,浸湿耳边的锦被。
沈筠曦抱着自己,缩成一团,一遍一遍告诫自己,终于迷迷糊糊闭上了眼睛。
外间的云巧听着内室沈筠曦呼吸终于轻悄,暗暗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翌日一早,沈筠曦被窗外的鸟雀的婉转轻啼吵醒。
她翘睫眨了眨,缓缓睁开了眼睛,平躺在床榻上看着上方翠蔓金芙蓉、海棠醉春风的帐顶,听着窗外一声接着一声黄鹂鸟与喜鹊的合唱,慢慢眨了眨眼睛。
春天到了,万物复苏,一切都在向好的发展。
她也重获新生,也该向好处想,往好处走。
南晴蹑手蹑脚撩开床幔,便是见沈筠曦瞪着一对明亮潋滟的杏瞳,她吓了一下,勾唇笑道:“姑娘,您醒了。”
“醒了。”沈筠曦深呼一口气,唇角勾起一道清清浅浅的弧度,眸光灿然,一时间不施粉黛的娇颜熠熠生辉。
她朝窗棱的方向望了眼,窗外的海棠花正开得灿烂,一簇簇浅粉色的小花拢在一起,花团锦簇,正迎风摇曳,两只着孔雀蓝尾翼的喜鹊在枝头跳跃:
“今日春光不错。”
“姑娘好眼力,昨夜刮了一夜的风,今早天朗气清,风和日丽。”南晴从服侍着沈筠曦起身,笑着同她道。
沈筠曦点了点头,听着南晴轻快的调子,心情也好了几分。
等沈筠曦梳洗完毕,去前院陪沈父用了早膳,又去青竹苑看望兄长沈筠晔。
……
青竹苑,沈筠曦到的时候,沈筠晔正靠在塌上温书。
他着人将一张美人榻摆在堂前,日光斜斜洒在他的身上,他手执一卷书,眉目轻缓,侧颜如玉。
不知书上看到了什么,他拍着书卷连胜道好,一时间神采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