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是答应无忧了吗?”无忧扬着头,一双大眼中擎着渴望的光亮。
“嗯。”飞澜点头,她还能拒绝吗?她的儿子不想那男人死,而她,也不想他死。
“不过,明日你要想办法让我出宫一趟。我要回一趟驿馆,确定胧月与沈浪的安全,再商讨一下如何解决此事。”
无忧起身,将小小的身体靠在飞澜怀中,眨了眨漂亮的眸子,小小的眉心蹙起,略微的思索,“如果要混出宫,只能趁爹上早朝的时候,我会安排的。”
“天色不早了,回宫去睡吧。”飞澜温声又道。
无忧将头埋在飞澜胸口,扯着她手臂不放。“才不,我今夜要留下来和娘亲一起睡。”
“不行。”飞澜断然拒绝,他若留下过夜,难保不被宫人发现端倪,这养心殿是徐福海管辖的地方,那老头可不是吃素的。
“偏不,我就要睡在这里,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本王倒是看看谁敢拦我。”无忧身型一转,摆了个大字型倒在了飞澜的床榻上。
飞澜看着他,无奈的笑,这孩子连说话的语气都与那男人如出一辙。“等你当了皇帝才有资格说这句话。否则,便是大不敬之罪。”
无忧翻转身形,双手托腮趴在床上,蹙着眉头,若有所思,出口的话却带着孩子气,“其实想一想,当皇帝似乎也不错,这样就没有人再和我抢娘亲了。”
他稚嫩的话让飞澜哭笑不得,圣朝有史以来,他只怕是唯一一个为了没人和他抢娘亲才想当皇帝的。当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翌日,飞澜换了一身太监的装扮,混在出宫采办的马车中。临行前,无忧千叮万嘱,让她一定要赶在君洌寒下朝之前回去。
飞澜匆匆赶回驿馆,才发现已经被御林军围得水泄不通,想要混入难如登天。好在她有无忧给她的腰牌,便如此畅通无阻的进入了驿馆内。
“玉墨?”胧月见到她,极为欣喜。
“嘘!这里不是说话之处。”飞澜修长的指压在她唇上,拉着她进入内室。
“玉墨,圣朝皇帝有没有为难你?沈浪说边境起了冲突,我担心的要命,生怕圣朝皇帝会杀了你。”胧月一副忧心忡忡的模样,那份担忧毫无虚假。
“他不会杀我。”飞澜平淡道。
“是啊,他哪里是心狠手辣之人呢。”胧月嘻嘻的笑着,眸中竟是迷恋之色。
飞澜假装没有看见胧月眸中痴迷的色彩,她低敛了眸子,而后,便听到屏风后传来男子低稳暗哑的声音,那声音并不属于沈浪。“本王倒是很好奇,你是如何从圣朝皇宫中逃出来的,传闻楚恒帝的帝宫守卫滴水不漏。”
飞澜放眼望去,只见君宁从屏风后走出,凤眸清冷,一身深灰的粗布袍子,却掩藏不住清冷的贵气。飞澜眸中一闪而过错愕之色,她没想到君宁会潜入帝都。
“此处驿馆同样被御林军包围的水泄不通,太子殿下不是一样混了进来。”飞澜不温不火的回道。
“那自然是不同的,本王进入驿馆,不过稍稍费了些心里,而圣朝皇宫,本王的暗卫数次试图潜入,却都以失败告终,御林军守卫环环相扣,可谓毫无破绽之处。本王的人不敢硬闯,只能退了出来。”君宁在桌案旁坐下,幽幽的眸光扫过飞澜,此时,她的脸上还带着一张人皮面具。他剑眉微挑,若有所思。人皮面具的用途,自然是遮挡住原本的容貌,而连玉墨可谓闺阁女子,她从未踏入过圣朝土地,那么,她带着面具究竟是要隐藏什么呢?!
飞澜在桌案的另一侧坐了下来,姿态自然的从衣袖中取出一枚玉牌,“这是中州王给我的,这东西无论在宫内宫外,都可畅通无阻。”
“那小鬼居然有这么大的权利。”胧月哼哼了声。
“自然。”君宁淡然道,指尖有节奏的敲打着桌面。“中州王君无忧,他是楚恒帝唯一的子嗣,他的生母慕容淑妃,传闻是帝王最心爱的女人。圣朝将嫡庶之别看的很重,因为是庶出,才没有册封太子,但楚恒帝对这个儿子可谓宠爱之极。”
“宠爱之极?何以见得?”飞澜冷然一笑。
“你手中的玉牌便是最好的证明,本王只是好奇,这东西怎么会在你的手中!中州王虽年幼,却也不是傻子。”君宁犀利的眸光,紧锁在飞澜身上。
而飞澜并不看他,反而侧头看向一旁胧月,“难道胧月还没有告诉太子殿下那日庙会遇刺,是我救了中州王一命。殿下也说了,中州王毕竟年幼,心思单纯,他对连玉墨深信不疑。”
飞澜的话可谓滴水不漏,即便是君宁聪明如斯,也挑不出丝毫破绽。庙会遇刺之事,沈浪曾与他提及,连玉墨对中州王的保护虽然过激了些,却是在情理之中,毕竟,楚恒帝的儿子若在圣朝人的手中有个三长两短,两国兵戎相见只怕无可避免。
“不知玉墨的答案,太子殿下可还满意?”飞澜含笑询问,而君宁自然无话反驳。“那么,现在该轮到玉墨问殿下了。边境的冲突,究竟怎么回事?”
君宁冷笑,“本王也很想知道是什么原因?圣朝军队突袭我边境,攻陷了容渡二城,胧月还在圣朝帝都,本王不得不走这一趟。”
飞澜藏在云袖下的手掌忽然紧握住,手背之上青筋凸起。果然是一场蓄谋已经的阴谋,目的就是要君洌寒的命,只是,她一时间还猜不透,这场阴谋的元凶是豫南王,还是她的表哥顾非凡。
“和谈之事只能就此作罢,两国只能开战,本王已有筹划,会在短日内将胧月与沈浪带回大翰,你出宫正好,和本王一起回去。”君宁语气温润,看着她的目光少了份犀利,多了份化不开的温情。
飞澜清冷的笑,君宁的到来已在她意料之中,只是,他来得比她想象中更快。她急着出宫,目的就是怕胧月被带走。
她怎么可能让君宁带走胧月,这位胧月公主可是两国和谈唯一的筹码,飞澜是圣朝人,请原谅她的自私,她心中想的是自己的国家。
飞澜缓缓起身,淡看窗外落花微雨,而后轻声道,“玉墨不会走的,并且胧月公主也走不了。”她话落,手掌轻合几下,一队御林军破门而入。
君宁顿时变了脸色,但他还算沉得住气。而沈浪已抽出了手中宝剑,直指飞澜咽喉,“连玉墨,你想做什么?”
飞澜轻敛的长睫,随意的扫过身前利刃,清俊的面容毫无畏惧之色,唇角甚至擎着一抹玩味的笑。但她的神情却是认真的,认真而坦诚。“我只是想和谈而已,只要有我在,就绝不会让战火燎原。”
她侧头,眸光从君宁与胧月身上淡淡扫过,那样的目光,傲慢而清冷,对于君宁与胧月来说,又是那么的陌生。“只怕要委屈太子殿下与公主在驿馆中呆上一阵子了,但我可以用性命担保,你们一定会平安离开这里。”
飞澜策马扬鞭,赶在君洌寒下朝之前回到养心殿,然而,她推开.房门,君洌寒竟悠哉的坐在桌旁饮茶,无忧站在他身边,耷拉着脑袋,一副做错了事被大人抓包的模样。
“回来了?”君洌寒玩味而笑,手握茶壶,倒了被清茶,而后示意飞澜入座。
她轻蹙黛眉,缓步来到桌旁,一挑衣摆坐了下来,却并未动面前的茶盏,被下了一次药,这一次她也长了记性。君洌寒似乎轻易看穿了她的心思,低笑开口,“驸马放心,这茶干净的很。”
“我不渴。”飞澜不冷不热的丢出一句。
君洌寒不以为意的笑,倒也不执着于这无关紧要的事。“驿馆中那一场好戏,如此错过了,当真是可惜。朕倒是没有想到,大翰太子与公主竟都来到帝都之中,朕没有好好款待,当真有失地主之谊。”
“两国和谈之后,皇上再款待也不迟。”飞澜淡漠回道,目光轻扫过不远处的无忧。她真是太大意了,这皇宫是君洌寒的皇宫,宫内大小事哪里会掏出他的眼睛,单凭无忧那点小伎俩,怎么可能骗过他。只怕,她所有的行踪都在君洌寒掌控之中,以至于让君宁与胧月暴露了身份。
君洌寒笑意深沉,早已是一副成竹在胸之态,“大翰的太子与公主都在朕的手上,这和谈之事自然也不在话下了。”他言下之意,自然是要以君宁和胧月为筹码。
飞澜冷然一笑,开口道,“五千万两,我只给你一个月的时间。”
君洌寒唇角笑靥更深,他深深的看着她,似乎想看穿她的心。“驸马似乎弄错了一件事,所谓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和谈的主动权,在朕的手中。”
飞澜美眸冷眯着,她忽然起身,负手而立走到窗前,只留给他一个清冷的剪影。
他静静凝视着她,同样的沉默。
许久后,飞澜才缓缓开口,语气决然。“两国边境再起冲突,起因为何,皇上当是心知肚明,我希望皇上可以归还容渡二城,多添加的两千万两是给城中百姓的抚慰金。还有,若大翰太子与公主有丝毫损伤,我绝不会与你善罢甘休。”
君洌寒缓慢的放下手中茶盏,唇边笑靥隐没。“你是在恳求,还是威胁?”
“随便你怎么想。”飞澜回头,墨眸有些许弥散。“我累了,如果陛下没有其他的事,我想静一静。”
呵,在他的地盘上,对他下逐客令,而偏偏又让他无法拒绝,君洌寒觉得自己这皇帝当得着实窝囊了些。
“那驸马好好休息,至于和谈一事,朕劝驸马还是再好好想想。”君洌寒起身,牵着无忧一同离开。
小家伙被父亲牵着,还不忘回头对飞澜吐舌头,做出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
……
深夜露重,飞澜坐在铜镜前,掀开了脸上那张薄薄的人皮面具,展露出原本绝世的容颜。
她褪去身上的袍子,赤.裸的娇躯全部陷入浴桶的温水之中,花瓣的馨香从她身体上缓慢的散发出来。她的头轻靠在浴桶边沿,如玉的手掌轻轻抚摸过面颊,今夜,她就要用这张脸去见君洌寒。
彼时,养心殿中,君洌寒轻阖着眼帘,闭目沉思,他面前是摊开的奏折,重臣力荐豫南王世子君墨舞为监军,看来,这些人是等不急想要他的命。
夜,静寂无声。而一阵噼啪的声响却突然打破了沉默。原本紧合的窗子,突然被风吹开,窗棂撞击着窗框,才发出响动之声。
君洌寒不耐的蹙眉,两指轻按着发疼的太阳穴。而后起身来到窗前,刚要伸手关窗,却见一道白影快速的从窗前飞过。“谁?”君洌寒破窗而出,分身追了出去。
那白影的轻功极好,她足尖踏过池上莲花,一路踏水而过,最终,在御花园中莲池旁停住脚步。她面朝湖面,留给君洌寒一个清丽的倩影。即便是一个倩影,却是美到了极致,雪衣墨发,发髻间斜插一支玉色步摇,周身上下无一丝多余的点缀。她身上散发着淡淡幽香,不似花香,却胜似花香,这一路行过,引来无数蝴蝶萦绕在她身旁。
“终于肯以真面目示人了吗?”君洌寒负手而立,语调平缓,竟无一丝诧异。虽然她只留给他一个背影,但这身形与幽香,他并不陌生。
飞澜清清冷冷的笑着,眸中流光溢彩,她随意的拢了长发,雪润的肌肤在墨发的映衬下,白的几近透明。她缓缓的回头,唇角边喊着一股遗世独立的妩媚风情。
君洌寒终于看清了她的脸,褐眸中瞳孔突然放大,闪过震惊的神色。“不,这不可能。”他不可置信的后退两步,高大的身体踉跄摇晃。他早已猜出连玉墨便是飞澜,也许是某种机缘巧合,让她的灵魂在这具身体中转生。他将她迷昏那日,也不过是单纯的抱着她,一解相思之苦,却并未解开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他一直怀疑她为何要用人皮面具,按理说,这是一具全新的身体,他并不熟悉,而她用人皮面具反而有些欲盖弥彰。如今算是大彻大悟,原来这具身体拥有着与飞澜一模一样的容颜。
“师兄,别来无恙。”她看着他,恬静的笑,眼波流转之间,端的是万种风情。她曼妙的语调,调侃的姿态,与飞澜如出一辙。
“澜儿!”君洌寒深情的唤着,他迫不及待的想要靠近,却被飞澜出声阻止。
“你别过来。”飞澜语气清冷,后退半步,只要她脚步再稍稍一动半分,便会坠入莲池之中。
君洌寒不敢再妄动,只得隔着一段距离,深情凝望。
飞澜侧开面颊,只留给他一个侧脸的剪影,她的目光遥遥望向漆黑天幕,淡声道,“我回来,并不是想与你重修旧好,我只是为了一件事。”
“阻止朕御驾亲征吗?”他低魅浅笑,又道,“澜儿,你终究还是在乎我的。”
“你用自己的生死来逼我就范,难道就是为了证明我是否在乎你吗?”飞澜哼笑,眉宇清冷。他们之间隔着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而正是这样的距离,让他无法触碰到她。这种近在咫尺,却无法触碰的感觉,让他惶恐不安。
君洌寒立在原地,手掌紧握着,“对不起,如果朕不这么做,你永远都不会坦然的面对朕,可是,朕想你……”他的脚步缓缓向她靠近,迟缓的伸出手想要触摸她。
飞澜嘲弄的笑,侧身闪躲开他的触碰,她脚尖悬空,飞身而起,白纱翩然的模样,如梦如幻,虚幻的失去了真实。君洌寒心口忽然针刺一样的痛着,他跟随上她的脚步,身形快若闪电般,飞澜的轻功自然是不如他的,一个纯白,一道明黄,两道身影绞缠着,飞澜最终还是被君洌寒擒在怀中。
怀中的温度是真实的,飘散的长发散出清幽的香,他将飞澜紧拥在怀中,周围蝴蝶萦绕,这样的场景,就好像梦一样。“澜儿,能这样拥着你,朕死了也甘心。”
飞澜冷笑,微扬起下巴,敛眸看着他,“那就去死吧。”她随意指了下一旁莲湖,“听说这湖深数丈,淹死人应该很容易吧。”
“这是你想要的?”君洌寒温笑询问。
飞澜不语,一副冷眼旁观的样子。
“好,如你所愿。”君洌寒笑着,低头吻上她额头,而后放开她,纵身一跃,跳入莲湖之中。
水面破开一个漩涡,他身体淹没在湖水之中,甚至没有一丝挣扎,很快没了踪迹,水面再次恢复于平静,刚刚的一切就好像没有发生一样。
飞澜站在湖边看着,她知道他熟识水性,这样浅的湖水根本困不住他。可是,随着时间一点点流逝,她开始慌了,这湖困不住他,但能困住他的是心,是情。若他一心求死,这丈许深的湖,足够淹死人。何况,时令不过刚刚入春,夜凉深寒,湖水更是冰的刺骨。
“君洌寒,君洌寒你在哪儿?”飞澜站在湖水边,惊慌失措的呼唤。她根本不识水性,却一步步向湖水中走去。
冰凉的湖水淹没到她腰身,湖心处水面突然荡起一层又一层的涟漪,君洌寒破水而出,他的身体在湖面掠过,飞到她身边,双臂环住她胸口,将她带出水面,在湖心的风亭水榭中驻足。
他周身上下都是潮湿的,不停的滴落着成串的水珠。湿漉冰凉的手掌却抚摸过她苍白的小脸,她的容貌还停留在六年前,她离开他的那一刻,如果,那段不堪的回忆可以就此抹去,他宁愿用所拥有的一切去换。
“明明不谙水性,还下水做什么?”他轻笑着看她,唇一点点靠近,吻上她冰凉的鼻尖。
飞澜下意识的扯开面颊,挣扎着后退,却忘记了身后就是一片碧波。“啊!”脚下悬空,她口中发出一声惊叫。
君洌寒唇边笑靥无丝毫改变,手臂一伸,十分自然的拥在她腰间,身形一转,下一刻,她已经稳稳的被他拥在怀抱。“吓坏了吗?”他问道,声音中含着几丝玩味。
飞澜低头不语,眸光恢复了初时的清冷。“这样耍着我,皇上是不是觉得很好玩?”
“那你呢?明明回来了,却偏弄出一个莫名其妙的驸马身份,你这样耍着朕,好玩吗?”君洌寒用手掌托起她下巴,专注的凝视着她。
“慕容飞澜已经死了,死人又怎么会回来!这具身体的主人是连玉墨,是大翰的驸马。”飞澜清冷回答。
“那你告诉朕,你为什么还要出现在我面前?为什么会在我怀中?飞澜,承认吧,你还爱着我。”君洌寒失控的扳住她身体,咄咄逼人道。
都不见票票花花了呢,伤心的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