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澜,飞澜,无忧出事了,他一定是出事了。”永河扯住飞澜衣角,身体颤抖的厉害。
“嗯。”飞澜凝重的点头,将那封信塞入永河手中。沉声道,“现在,无忧生死悬于一线,烦劳公主入宫,将这封信交给皇上,告诉他,无忧是他的骨肉,让他救无忧一命。”她交代完,利落的翻身上马,像神女峰的方向疾驰而去。
神女峰四壁光秃陡峭,甚至没有山道,马根本无法上去。飞澜带着几个精练的侍卫,施展轻功,跃上高峰,穿越密林,林子那一头,便是陡峭的断壁,不时传来狼吼声,即便天色尚未黑透,狼嚎声声回荡在山谷间,阴深恐怖,让人心惊胆战。
穿过密林,眼前所呈现的一切,让飞澜震惊了。
无忧被捆绑在竹笼中,冷风呼啸而过,笼子在断崖边摇摇欲坠,竹笼旁燃烧着熊熊烈火,就是这些烈火,将狼群遮挡在外,然而,那些柴火数量有限,最多只够支撑到天黑,一旦柴火燃尽,围在竹笼四周的狼群足以将无忧啃噬干净。
“无忧!”飞澜惊声呼喊,手中羽箭破空呼啸,命中头狼咽喉,只听一声哽咽的呜鸣,恶狼应声倒地,但狼群却围聚不散,几只饿狼两眼放着绿光,转而向飞澜的方向扑来。很显然,这狼群是受过训练的,被人控制着。只有,达成宁王所愿,这群狼才会被招回。
飞澜再次搭弓引箭,又是几匹恶狼倒地,血溅当场。身后跟随而来的侍卫,也与恶狼颤抖起来,狼群凶猛无比,撕咬着人身体,狼吼声中掺杂着侍卫凄厉的惨叫。
无忧的处境岌岌可危,飞澜手握龙鸣剑,斩杀恶狼,刀光剑影中,血花四溅,她一步步艰难的向无忧的方向走去。
“娘,娘,别管我,你快走,这是圈套。”无忧在笼中不停挣动,高声呼喊着。
可是,即便是圈套,即便是陷阱,即便是万劫不复,飞澜又怎么会丢下他呢。“无忧别怕,娘来救你。”她艰难的说道。
然而,浓重的血腥气吸引了越来越多的恶狼,似乎根本斩杀不尽。而多半的侍卫也被恶狼撕咬啃噬。更糟糕的是,数十个黑衣人似乎从天而降,阻挡着飞澜靠近断崖边,激斗越来越剧烈白炽。
随着时间的推移,飞澜应对的越发吃力,心中唯一残存的信念,就是君洌寒可以出手相助。她始终坚信,骨肉至亲可以抵过他对瑜琳的爱。
可惜,这一次,他让她失望了,也彻底绝望。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气,突然之间,风云变色,刺目的闪电划破天际,轰隆隆的雷声之后,大雨倾盆而下,血水沿着石壁流淌,而倾盆的大雨,很快熄灭了熊熊燃烧的烈焰,狼群嚎叫着,向无忧扑了过去,绿眸中闪着嗜血与贪婪的光。
“娘……”空气中传来一道无助的呼喊,为了不被恶狼啃噬,无奈之下,孩子用身体推动竹笼,翻滚下万丈悬崖。
飞澜眼睁睁看着无忧和竹笼一起翻下断崖,那一刻,她的灵魂好似被抽走了一样,天地之间,都成了一片血红色,似乎只留下了那一声孩子绝望的呼唤,久久不散。飞澜瞪大了血红的双眼,歇斯底里的嘶吼着孩子的名字,“无忧!无忧……”
是天意吗?天意,让他们母子葬身如此。
飞澜的宝剑寒光乍现,她不顾一切的扑向无忧消失的方向,所过之处,鲜血四溅。她跪在断崖之上,放眼望去,万丈悬崖深不见底,早已没了孩子的踪影。失去的疼痛,已无法用任何一种言语来形容,她扯过一条藤蔓缠在腰间,毫无犹豫的跳了下去。
而此时,养心殿前。永河公主仍然跪在倾盆暴雨之中。她已经跪了整整三个时辰,但御林军将她挡在了殿外,君洌寒不见她。最后,还是徐福海看不过去,撑了伞走出来。
头顶的那一方天空突然晴了,徐福海苍老的手臂握着一把油纸伞,他站在永河身前,一脸的无奈。“公主还是请回吧,皇上是不会见您的。”
“徐公公,烦劳你再去通报一声,本宫真的有要事面见皇上。”永河的声音发颤,脸上模糊一片,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徐福海摇头,重重的一声长叹。“公主还是死了这条心吧,晌午过后,皇上便收到了一封密信,让皇上用瑜琳王妃去交换小公子的性命。公主应当知道,瑜琳是皇上挚爱,皇上是不可能放手的,您还是请回吧。继续跪在这里,只是自寻难堪。”
“不,本宫见不到皇上绝不离开,无忧不能死,他不能死!”永河失控的从地上爬起来,一把推开徐福海。她不顾一切的闯向养心殿,却再次被御林军阻拦。无计可施下,她突然拔下头上金簪,抵在咽喉处,而后大声喊道:“君洌寒,你当真如此绝情吗?好,好,你若不见本宫,今日,本宫就自尽在养心殿前,我们姐弟,从此恩断义绝……”
永河话落后,迟迟不见养心殿有任何动静,绝望之中,她紧闭上双眼,高举起手中金簪,用力向颈间刺去,而就是此时,养心殿的殿门突然敞开了,君洌寒一身明黄,负手而立,凤眸微眯,目光冰冷的看着她。
永河就好像看到了重生的希望一样,扑通一声跪倒在他脚下,“皇上,皇上,求你救救无忧吧,他是……”她话音未落,一个小太监冒着大雨,跌撞的跑进来,脚下一滑,扑通摔倒在永河身旁,战战兢兢的开口。
“岂秉皇上,暗卫回报,小公子已经跌落万丈悬崖,只怕是尸骨无存了。”
“你说什么?你说什么啊!”永河突然失控的扯住那小太监的衣领,大声质问。
那小太监吓得不轻,惊慌道,“公主饶命,公主饶命,奴才所说句句属实。”
永河惊呆在原地,瞬间如同风化的雕像,任由不停的雨水冲刷着身体。
君洌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眸色黯若深海,散发着淡淡的寒。而后,淡声吩咐道,“传朕旨意,小公子为国捐躯,追封为中州王,葬入皇陵。”
“葬入皇陵?都尸骨无存了还如何葬入皇陵。”永河突然放肆的大笑,缓缓从地上爬起。她踉跄的走到君洌寒面前,艳色宫装肮脏不堪,她伸出苍白冰冷的手臂,一下下,很慢的整理着凌乱的发。眸光涣散,精神几乎失常。
“瑜琳那贱人对你就那么重要吗?为了她,你甚至可以至血脉亲情于不顾。”
君洌寒冷然的勾动唇角,淡声道,“皇姐不是同样可以为了顾非凡至亲情与不顾。何况,无忧与朕又有何相干。”
“有何相干?”永河又是一笑,反复呢喃着。“有何相干呢?哈哈,本宫差点忘了,入宫之前,飞澜让本宫转告皇上,她说:无忧是皇上的亲生骨肉,求皇上顾念血脉之情,救无忧一命。”
君洌寒一双褐眸一瞬间冷到谷底,他死死的盯着永河的脸,隐在衣袖下的手臂,一点一点紧握成拳。“你,再说一次。”
永河失控的大笑,笑声过后,又是放肆的大哭,哭的肝肠寸断。“六年前,本宫的孩子就已经胎死腹中。而无忧,生于壬戌年四月初一,他是飞澜的儿子。六年前,飞澜出征之前,皇上对她做过什么,皇上难道不记得了吗?”
空气瞬间冷到了极点,男子脸色阴霾,手臂擒住永河咽喉,手背之上,青色血管凸起。血红的双眼瞪着永河,沉声道,“你给朕说清楚。”
永河叹息着合起双眼,一串泪珠顺势滚落。她唇角上扬着,嘲讽道,“皇上大义灭亲,堪称千古一帝。本宫叹服,哈哈……”她笑声未落,身体已经被一股重力摔了出去。
“徐福海,备马,随朕出宫。”君洌寒怒吼一声,快步向殿外而去。漫天的大雨,瞬间湿透一身明黄龙袍,徐福海带领御林军跟在后面,一干人连大气都不敢出,在场众人都感觉到了气氛的异常。
暮色四合之际,夜完全的笼罩了大地。君洌寒带领着御林军点着火把在深冷的悬崖下寻找。神女峰断崖之下,是湍急的河流,从万丈高空坠入激流之中,即便是水性再好的人,也不可能在激流中挣扎上岸,最终难逃溺水而亡的命运。所有人都心知肚明,他们所寻找的,不过是一具尸体而已。
“皇上做好最坏的打算,或许,无忧已经……”风清扬隐忍的开口,却被君洌寒一声怒吼吼了回去。
“你给朕闭嘴,朕一定会找到无忧的!至于我们的帐,风清扬,朕会慢慢和你算。”火把发出微弱的光亮,昏黄的光亮映照下,他英俊的侧脸冷冽骇人。
风清扬抿唇不语,他知道,隐瞒无忧身世的事,君洌寒不会轻易放过他。从他答应飞澜为她隐瞒的那一刻开始,他就预料到了会有这么一天。君洌寒此生,最恨被人欺骗。
他们在崖下整整寻找了一夜,一路沿着河流向下游寻找着,但仍一无所获。天微微亮的时候,有御林军侍卫发现了飞澜的身影,她离他们有一定的距离,但同样在湍急的河岸边苦苦的寻找着,不肯放弃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远远的,君洌寒看着她消瘦的背影,有一种说不出的凄凉。
从未停止过的寻找,转眼又是一日,他们已经沿着河流,走出了崖底,百川如海,如果他们走到海岸线仍然没有寻找到无忧,那就真的一丁点希望都没有了。
飞澜一身湖蓝锦袍凌乱不堪,衣衫上是大片干涸的血迹,散发着让人作呕的血腥味。激战之后,她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无数,有些结了茧,而有些还在不停的流血,她一路行来,身后拖着长长的血痕,飞澜不知道自己身体中还有多少血可以流,她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撑到最后一刻。
她沿着河岸跌跌撞撞的寻找着,每走一步,都呼喊着无忧的名字,到最后,嗓子沙哑到几乎发不出声音。双腿灌了铅一样的沉重,若非毅力支撑着,她只怕早已倒了下去。脑海中,不间断的闪过无忧的音容笑貌。
他撒娇的对她说:娘亲,无忧长大了会娶你的。
他冷着一张小脸质问:你心里只有他,从不曾想过,无忧是不是会心疼。
他小脸堆着灿烂的笑,讨好道:娘亲,无忧永远都不会离开你
……
“无忧,无忧,我的无忧……”干裂的唇颤动着,发出微弱的哭声。
飞澜从不曾放弃希望,然而,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推移,希望变得越来越渺茫,最后,上天来最后一丝希望也掠夺走。
在河流下游的村庄中,一户渔民从河水中打捞上来一具孩子的尸体,就陈放在河岸旁,一直无人认领。村里人都说,看那孩子的衣着打扮,应该是富贵人家的孩子。
飞澜疯了一样的跑过去,只见到那具尸体被破草席卷着。她跌撞不稳的走过去,扑通一声跪在尸体旁,迟迟不敢揭开盖在尸体上的草帘,四周的空气似乎都沉寂了,她只听得到自己扑通扑通的剧烈心跳,没有一刻,她如此刻般害怕。只要没找到尸体,至少还有一丝侥幸无忧仍然活着,但,如果,这是无忧,如果是无忧,她要怎么办?!
伸出的手臂一直剧烈的颤抖着,她动作缓慢的,一点点掀开草帘,尸体慢慢的呈现在她面前……下一刻,歇斯底里的哭嚎声打破了沉寂的小村。
“无忧,无忧……”
尸体在水中泡了一天一夜,早已浮肿,并开始腐烂,已经辨不清容貌,但无论是性别、年纪、外貌还有他身上的衣物佩饰,都确认是无忧无疑,衣摆内侧,是飞澜一针一线亲手绣上去的‘平安’二字。平安,平安,呵,此刻这两个字映在眼中,竟是如此的讽刺。
无忧永远无法平安的长大,他死了,并且,死的如此凄惨。暴露的肌肤被激流中的尖石划破,原本精致的小脸血肉模糊一片,极是恐怖。她的无忧最爱漂亮,如果知道自己死后变成这样丑陋的模样,灵魂都无法安息吧。
君洌寒带领风清扬与徐福海等人赶到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凄惨的颈项。
杂草丛生的河岸上,飞澜抱着一具腐烂的尸体痛哭不止。
“无忧,这是你最心爱的‘月光’,你怎么能不小心弄丢呢,还好娘亲帮你找回来。”她不停的呢喃着,将月光剑塞入孩子手中,然后,尸体早已僵硬了,根本握不住剑柄,她一次又一次尝试,但最终,宝剑还是从他手中脱落。
飞澜再次失控,她不停的摇晃着怀中的孩子,利声哭喊着,“无忧,慕容无忧,你给我醒过来,你这个骗子,你答应过要永远陪在我身边,你说过不会丢弃我,你怎么可以这样残忍,怎么可以……”
君洌寒的目光呆滞的落在飞澜母子身上,冰冷的脸庞没有一丝表情。他一步一步向他们走去,每一步都格外沉重,每一步都好像踩在刀刃上,疼到极致,连呼喊都没了声音。
他在她身前停住脚步,扑通一声跪倒在飞澜母子面前,这一跪,似乎带着撼动天地的力量,那个永远高高在上,俯瞰众生的帝王,那个如神祗般的存在,也有轰然倾倒的一日。
面前这个腐朽的尸体,就是他的孩子,是飞澜给他生的孩子,他刚刚知道他的存在,而他却已经成为了一具冰冷的尸体。
脑海中,闪过一副又一副画面。
无忧有一张与他极为相似的小脸,那种感觉就好像照镜子一样。
无忧喜欢他的画,他看得懂他的心思,他说:眼不见山河而山河却在我心;心无天下而天下皆在我掌控。他说他是胸襟坦荡,心怀天下之人。
无忧不喜欢喊他皇上,他总是讨好的叫他‘皇舅舅’,其实,他最想喊的,是爹爹。
无忧曾在睡梦中拉着他的手,喊爹爹。
……
此时的飞澜,对他视而不见。她含泪的双眸看着风清扬,她哭喊着说,“风清扬,快救救他,求求你救救无忧,他还有救的,你可以救活他的,你一定能救活他。”
风清扬就站在不远处,高大的身体却一动不动,如同风化的雕像。
“飞澜,他死了,无忧已经死了。”君洌寒低声道,手掌轻轻的触碰上她流泪的面颊。
她涣散的墨眸中,终于有了他的倒影,可是,他从她眼眸中看到了清晰的恨,那样赤.裸而毫无遮掩的恨。
飞澜脸上都是模糊的泪,而她却狂笑着,失控的笑。“君洌寒,为什么,为什么不肯救他?瑜琳对你来说真的那么重要吗?重要到让你不顾无忧的死活!如你所愿,他死了,是你害死他的,我的无忧死了,可是,为什么你还活着!”
面对飞澜泣血的控诉,他只能痛苦的低喃,“飞澜,对不起,对不起。”
她停止了笑声,突然又安静了下来,剔透的泪珠,滴答滴答的顺着苍白的面颊落下来。她无辜的看着他,楚楚诱.人的模样,唇片轻微的颤动,声音都是轻飘飘的,“师兄,我们的无忧在天上会孤单的,会害怕的,我们去陪他,好不好?”
伴随着她声音而落的,是冰冷的宝剑刺入了君洌寒身体。他不躲不闪,任由着月光剑刺穿胸膛。他的目光迟疑的落在胸口处,宝蓝色剑刃插在明黄的龙袍之上,鲜红的血珠沿着剑刃一滴滴落下来。
而她握剑的手,却在不停的颤抖着。
“皇上!”一旁徐福海与御林军大惊失色,一拥而上,却被君洌寒厉声阻止。“别过来,都给朕滚。”
嘶吼之后,他低敛的眸光微微抬起,他看着她,眸光一如既往的温柔如水。他对她笑,低低的说了句,“好,朕去陪他,可是,澜儿,答应朕,你要好好活着。”
飞澜握剑的手,无力的滑落,她哭着,哭的格外凄凉。她说,“君洌寒,在你心中排在第一位的是你的江山,排在第二位的是那个叫做瑜琳的女人,对于你来说,慕容飞澜又算什么呢?我的孩子又算什么?”
君洌寒的手掌捂住伤口的位置,胸膛中跳动的心脏,痛的几近抽搐。从没有一次如此刻般,彷徨而绝望,为什么,他再也看不清他与飞澜的未来?那些他早已为她规划好的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是不是,他们已经走到尽头了!
她凄然一笑,依旧倾世绝美,而那抹笑靥,却空洞的可怕。“君洌寒,我与你之间八年的感情,原来,在你眼中,不过是一场笑话。”
她紧拥着无忧的身体,吃力的将他抱起,越过君洌寒身边,一步一步,摇摇晃晃的向前走去,没有目标,也没有终点。然而,她已经经历的一场激战,又在崖下寻找了一天一夜,身上的血几乎流进,唯一支撑着的意念,也在看到无忧尸体的那一刻轰然倾塌。再没有什么可以继续支撑她继续走下去,她抱着无忧的尸体,踉跄的迈出几步后,在君洌寒身后,倾倒下去。
“飞澜!”风清扬痛苦的呼喊一声。
而紧接着,便是徐福海尖利的痛呼。“皇上,皇上!”
原来,是君洌寒发狠的将插在胸膛中的宝剑拔出,血柱喷涌,君洌寒的身体几乎同时倾倒,人跟着昏死了过去。
一时间,混乱一片。
*
帝王回宫之后,一直高烧不退,昏迷不醒。养心殿内,乱作一团。
即便是庄氏都守在养心殿中,一副愁容。瑜琳跪在她身前,压低了头,怯怯的模样。
“起来吧,哀家可受不起你这一拜,如今你倒是越发得意了,皇上为了你,连亲生骨肉都不要。”庄氏缓慢的语调,明显不冷不热。
瑜琳依旧跪倒在地不敢起身,怯声道,“臣妾惶恐。”
庄氏哼笑,而后对身旁琳琅吩咐道,“琳琅,还不将瑜琳王妃扶起来,她成为后宫之主的日子,已是指日可待了。连哀家日后都要仰仗着她呢。”
“皇祖母折煞臣妾了。”瑜琳温声回答,一张小脸隐在暗处,却是扬着得意的。她知道自己在皇上心中有着一席之地,但皇上肯为了她放弃他与慕容飞澜的孩子,却是一份意外的惊喜。
“王妃身娇肉贵,奴婢扶您起来吧。”琳琅缓步上前,极是恭敬的将瑜琳搀扶起,但唇角笑靥却暗含着嘲弄。
庄氏单手撑头,轻蹙着眉心,摆了摆手又道,“哀家头痛的厉害,要静一静。你也别杵在这里,去守着皇上吧。”
“臣妾告退。”瑜琳松了口气,躬身退了出去。
瑜琳离去后,琳琅半跪在庄氏脚下,柔软的小手为庄氏垂着腿,“太皇太后的头痛病又犯了吗?要不要去请御医来瞧瞧?”
庄氏又摆了摆手,叹道,“不必了,皇上还躺在龙榻上,哀家可不想再添乱了。”
琳琅随着叹气,“太皇太后别怪奴婢多嘴,这一次皇上的确是过分了些,不就是为了一个女人吗,何苦折了皇嗣。也难怪慕容将军失手伤了皇上,这丧子之痛确是难以承受的。”
庄氏的眸色也黯淡了下来,却淡出一声冷哼,“你当皇上真的为了一个女人吗?这江山社稷与儿女情长,孰轻孰重,他心中有数。”
琳琅微愕,一脸的懵懂,“奴婢愚钝。”
“表面上看来,此事不过是因为瑜琳那女人而起,但隐在背后的,却是两个男人之间的较量。瑜琳若是送回灏南身边,灏南即刻便会回到封地,揭竿而起,战争一触即发。”
琳琅恍然大悟,又道,“难怪太皇太后将瑜琳王妃扣在宫中,原是为皇上打算。”
庄氏失笑,又道,“错了,哀家这么做,并非为了讨好皇上,而是为了大圣朝的江山,也是为了灏南。”
琳琅眨着眼,越发糊涂了。
“内乱一起,必是劳民伤财,受苦的还不是百姓,哀家绝不能容忍此事发生。至于灏南……”庄氏顿了下声音,嘲弄的哼笑,“灏南根本不是皇上的对手,若他安守本分,皇上还能容得下他,若他当真敢谋乱,皇上是绝不会再手软的。”
“可如今,宁王爷间接残害皇嗣,皇上同样不会放过他。”琳琅嘀咕了句。
庄氏眉头锁的更深,这同样也是她所忧虑的。“灏南真是自不量力啊,有哀家在,还能保他一时,若他日哀家驾鹤西去,皇上岂能再容他。”
琳琅讨好的一笑,柔声回道,“太皇太后洪福齐天,万寿无疆。”
“你这丫头,就是嘴甜。”庄氏苦笑着摇头,又道,“哀家活这一把年纪做什么啊,还不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哎,无忧那孩子,可惜了。”
提起无忧,庄氏的面色又黯了下去,那的确是个聪颖的好孩子,皇上如今也二十有六,也该有个子嗣了。要怪只怪那孩子命薄,怪天意弄人吧。
“先皇如皇上这个年纪的时候,几个皇子都已经满地跑了。”
“后宫三千佳丽,蝶妃娘娘更是温婉贤淑,他日定会为皇上绵延子嗣,太皇太后不必忧心。”琳琅宽慰道。她跟随庄氏多年,早已摸透她心思,自然知道这位老太太喜欢听什么。
而出乎意料的是,庄氏却摇头摆手,“入宫五年也不见有所出,她是越来越不中用了。过些日子的选秀,你替哀家从庄氏一族中另择几位佳丽入宫吧。”
“奴婢知晓。”琳琅温声回答,心中了然,庄氏很明显是打算丢弃庄晓蝶这个棋子了。的确,蝶妃本是皇上正妃,却没能坐上后位,不得帝王宠爱,又多年无出,早晚逃不出被废弃的命运。
“那慕容将军呢?太皇太后真打算处死她吗?”琳琅又问。
庄氏不语,苍老的脸,透着深不可测。半响的沉默后,方道,“她的确是个危险的存在,但哀家若处死她,只会激化哀家与皇上之间的矛盾。罢了,就让她在天牢里呆着吧,等皇上醒来,让他自个决定便是。”
琳琅沉思片刻,轻叹着呢喃了声,“奴婢当真是不懂得皇上的心思,他对瑜琳王妃万千疼宠,又对慕容将军难舍难离,皇上心中究竟爱着哪个?”
“你问这些做什么?”庄氏眸子微眯,眸光犀利了几分。
琳琅一惊,强作镇定一笑,道,“奴婢不过好奇而已。”
庄氏淡哼,“皇上八层是想坐享齐人之福,可这两个女人,哪个是省油的灯,他早晚都必须做出选择。”
琳琅听罢不语,她很想知道皇上究竟最在意哪个,以免将来押错了宝,在后宫无立足之地。但庄氏十分精明,再追问下去难保不被看出破绽。
说了太多的话,庄氏脸上明显写着疲惫之色,琳琅细心的询问,“已经三更天了,奴婢扶太皇太后回宫歇息吧。”
“不了,哀家再等等吧,皇上不醒,哀家不放心。”她摇了摇头,端起桌上的浓茶提神。刚抿了两口,便有大太监进来禀报。
“回禀太皇天后,皇上醒了。”
“嗯。”庄氏淡应。
一旁琳琅脸上已藏不住笑意,忙又道,“谢天谢地,皇上终于醒了。太皇太后这回可以安心回宫歇息了。您担忧了一日,奴婢看你都憔悴了。”
庄氏放下手中茶盏,笑道,“皇上若有你一半贴心,哀家就知足了。既然皇帝醒了,我们也别在这里碍事了,琳琅,扶哀家回宫吧。”
“奴婢遵旨。”琳琅躬身搀扶着庄氏手臂,缓步离去。
此时,养心殿内殿之中,君洌寒半靠着宽大的龙榻,俊颜苍白无丝毫血色,但一双褐眸却灼灼幽深。
瑜琳陪伴在榻边,哭哭啼啼的拭泪。
“哭什么,朕不是好好的吗。”他虚弱一笑,修长的指轻拭去她粉颊上的泪。
瑜琳顺势握住他手臂,靠入他胸膛之中。“皇上吓坏臣妾了,若皇上……臣妾便跟着皇上一起去了。”
正是此时,风清扬端着汤药步入,眼见瑜琳将身子撞入君洌寒胸膛,他手腕一抖,慌忙提醒道,“王妃万万不可,小心皇上身上的伤。”
“不碍事。”君洌寒温笑,轻轻的将瑜琳推出怀抱,温声说道,“朕无碍,你先行回宫吧,朕要歇息一会儿。”
“瑜琳不走,瑜琳要陪着皇上。”她撒娇的牵住他冰凉的手掌。
“听话。”君洌寒的语气沉了几分,带着不容人抗拒的力量。
瑜琳抿唇不语,眸中含泪,依旧坐在榻边,没有丝毫离开的意思。
君洌寒剑眉轻挑,略略带着不耐,冷声吩咐道,“徐福海,送瑜琳王妃回宫。”
“老奴遵旨。”徐福海一躬身,而后来到瑜琳身旁,做了个请的手势。
“皇上。”瑜琳娇弱的低唤了声,又是委屈,又是不甘。而君洌寒眸光涣散,根本不去看她。很明显是赶人的意思。
“王妃,请吧。”徐福海再次催促。
瑜琳起身,哭着跑了出去。
她离去之后,屋内瞬间寂静了下来。风清扬走上来,将温热的汤药递到君洌寒面前,“请皇上趁热将药喝了。”
君洌寒眸光微敛起,犀利的眸光透着骇人的寒。他静静的看着他,片刻后,手臂忽而一扬,将风清扬手中的药碗打翻,瓷片与浓黑的药汁迸溅了满地。
风清扬面容沉寂,一挑衣摆单膝跪地,“臣罪该万死。”
“风清扬,你的确该死。”君洌寒冷声丢出一句,而后掀被下床,剧烈的动作毫无意外的扯痛了伤口,他手掌紧捂住心口,剑眉冷冷的挑起。
风清扬惊慌失色,忙起身搀扶,“皇上现在万不可乱动,伤口离心脏只有寸许的距离,绝不可再扯裂。”
君洌寒垂着头,冷笑着呢喃,“她是百步穿杨将军,若真想要朕的命,那一剑怎么会刺偏呢。澜儿她,还是心软了。”
“皇上,微臣扶您躺下吧。”风清扬焦虑道。
君洌寒冷漠的推开他,问道,“飞澜呢?”
风清扬闷声不语。
君洌寒恼火,低吼一声,“哑巴了吗?朕问你飞澜呢?”
“被太皇太后以弑君之罪打入天牢了。”风清扬老实的回答。
“徐福海,摆驾。”君洌寒又道。
“皇上……”徐福海躬身上前,刚想开口规劝,却被帝王一个冷眼噎了回去。
*
帝王的驾临,在天牢中引起了小小的骚动,君洌寒一身明黄在暗无天日的牢房中,格外刺目。他所过之处,衙役扑通扑通如下饺子般跪倒了满地。自圣朝建都以来,君洌寒还是第一位进入天牢的皇帝。
飞澜被关押在天牢最深处,那里见不到一缕阳光,死静的可怕,空气中散发着一种腐朽的让人作呕的味道。飞澜就靠坐在角落中,身下铺着脏乱的枯草。她很安静,安静的就像一尊风化雕像,连睫毛都不眨一下。一头青丝披散在腰际,衬得肌肤苍白如纸,她靠坐在那里,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殇,有一种凄凉而绝望的美。
此刻的慕容飞澜,再也不是那个征战沙场,让敌人闻风丧胆的大将军,她只是一个女人,一个拥有倾城之貌的女人。她也只是一个母亲,一个刚刚失去了儿子的母亲。
伴随着锁链落地的哐当声响,君洌寒一脚踢开监牢的门,他将飞澜从角落中拉起,紧拥在胸膛之中。“澜儿,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温热的手掌抚摸着她毫无血色的面颊,触手的温度是冷的,好像抚摸着的不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只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她终于有了反应,纤长的睫毛轻颤着,在苍白的肌肤上投下一片暗影,透着几丝鬼魅深冷。墨色的眸子是空洞的,眸光散落着,没有一丝焦距。她笑着,唇角轻扬起,出口的声音,比她身体的温度还有冷上几分,“慕容飞澜弑君犯上,罪有应得。不知皇上打算何时将飞澜处决?”
呵呵,小虐怡情,结局会让亲们满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