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澜眸光幽冷,用一旁的巾帕拭了下唇角,苍白的容颜,薄凉如水。“表哥,已经八年了吧,太久了。”
顾非凡切肉的手突然一顿,僵硬了片刻后,他放下了手中的刀子,用潮湿的帕子擦干净手。温声道,“飞澜想做什么?”
“报仇。”飞澜墨眸忽而深冷,沉重的吐出两个字。
“现在并非是最好的时机,豫南王老奸巨猾,为人又十分谨慎,想要杀他并不容易。飞澜,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何必急于一时。”顾非凡不急不缓的劝道。
飞澜铅白的指尖把玩着桌上琉璃杯盏,一青一白,分外好看。“已经太久了,我慕容一族的亡魂已飘零了八年之久,若不杀了豫南王那老贼,他们何以安息?!”若非边塞一战打了五年之久,飞澜根本不会等到现在。她曾在父亲的灵柩前起誓,定要用老贼首级来祭慕容氏亡灵。
“豫南王血洗我满门三百余人,我只要他项上人头,这已经很宽容。”
“你想怎么做?”顾非凡又问。
飞澜冷然一笑,眸中浮起血红的嗜杀之色。“摆一场鸿门宴。”
顾非凡无奈一叹,半响后,方道,“如果这是你想要的,我会帮你达成所愿。”
……
回到将军府的时候,天色已经黯淡了下来。飞澜先去了一趟无忧的房间,孩子已经睡下了,她在床榻边静坐了良久,最后在他额头落下一吻后,才离开。回到卧房的时候,房间漆黑一片,过分熟悉的环境,让她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房间中如履平地的行走。
她在桌案旁停住脚步,想要去点燃案上烛火,尚未吹起火折子,突然一股强劲的掌风袭来,掀翻了桌上烛台,而后,她腰间突然缠上一道强劲的手臂,力道之大,轻易便将她扣入胸膛。随之而来的,是淡淡龙涎香气。
“去哪儿了?”低沉的声音中,隐隐夹杂着怒气。
暗夜中,飞澜明眸幽冷,淡声道,“得月楼。”
“和谁?”他又问。
“顾非凡。”飞澜一字一顿道,显然,她并不打算隐瞒,何况,对于这个手眼通天的男人,她又能隐瞒什么。
飞澜话音刚落,身体突然被他翻转过来,强劲的力道将她推倒在冰冷的墙壁上。结实的胸膛倾覆压来,带着炙热的温度。飞澜被困在这冰与火之间,如同一种煎熬。
“你是不是忘了朕警告过你什么?还是朕对你太宽容,你便不将朕的话当成一回事儿?”冷怒的声音响在头顶,即便是黑暗中,他的目光依旧犀利灼人。
飞澜冷笑着牵动唇角,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却依旧能精准的扑捉到彼此的目光,视线短暂的交汇,空气中似乎瞬间撞击出炽烈的火焰。“让我离顾非凡远一点儿吗?如果这是皇上的意思,那么,就请皇上下旨,臣自然不敢抗旨不尊。若是君洌寒,他没有资格管我!”
很显然,飞澜再次成功的激怒了他,握在她肩上的手掌突然收紧,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慕容飞澜,你别忘了,你是朕的女人。”他的声音低沉而冷冽。
飞澜笑,笑声中是无尽的苦涩与嘲讽。她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资格这般质问她?难道就因为她见了顾非凡吗!
“君洌寒,我不是你的宫妃,我现在是你的女人,但我也可以是别人的女人。”
“你敢!”他几乎咬牙切齿的挤出两个字。
飞澜低媚的笑,美眸流转间,万种风情。“那皇上就试试我到底敢不敢!”
君洌寒沉默,气氛瞬间死一般的沉寂,连轻浅的呼吸声在暗夜中都变得格外清晰。如同一场拉锯的持久战,飞澜承认,她没有君洌寒的定力,他越是沉默,她越是慌乱。
沉寂中,他凉薄的唇悄悄移到了她耳畔,邪魅的声音淡淡传入飞澜耳中。“飞澜,你真的以为做了朕的女人,你还可以有其他男人吗?或许,应该让你明白,你是只属于我的。”
伴随着话音而落,他已蛮横的将她抱起,丢向了身后的床榻。沉重的身体倾覆而下,将她反锁在胸膛中。
飞澜并不挣扎,因为她知道挣扎不过是徒劳无功。
他几近野蛮的禁锢了她,动作却异常的温柔。一双凤眸微眯,手掌温柔的托起飞澜脸庞,唇慢慢靠近。
飞澜自然明白他要做什么,本能地侧头,避开他的吻,而就是她的躲闪,彻底激怒了君洌寒,他蛮横的板过她的脸,火热的唇迅速压了上去,霸道的吻好似狂风暴雨,席卷过飞澜唇舌,丝毫不留余地,几乎抽干了她所有的呼吸。
飞澜依旧不曾挣扎,双手死死的抓着身下被单,一颗心几乎都纠在一处,她要强忍住,才没让自己哭。也不知过了多久,他终于肯放开她的唇,飞澜侧过头,剧烈的喘息,胸口剧烈的起伏着,彼此的衣料发出轻微的摩擦声。
他低头凝视着她,飞澜在他幽若寒潭的眸中清晰的看到跳跃的火焰。他的手覆盖在她胸口,毫无预兆的用力一扯,撕碎了她胸口锦袍。雪白的肌肤暴露在空气中,飞澜惊愕的睁大了瞳眸,失控的开始挣扎,“放开我,你不能这样对我!”
“那你要朕怎样对你?慕容飞澜,朕对你不好吗?你说,你究竟还要朕怎样?”他低吼着,眸中燃烧着炽烈的火焰,早已分不清是怒火还是欲.火。
接踵而来的是一声又一声碎裂之声,他撕毁了她身上所有的衣物,并在她面前,优雅的一件件脱掉他身上的袍子。转眼间,彼此已然赤.裸相对。
飞澜在他身下颤抖的厉害,他炙热的手掌按在她柔软挺.立的胸口,示意的揉捏。身下滚烫坚.挺已然抵在她柔软腰身,只等待着厚积薄发。另一只手掌游走在她细腻的肌肤之上,他的唇贴合在她耳侧,沙哑而暧昧的呢喃,“告诉我你现在的感觉,澜儿,想要我吗?”
飞澜紧抿着唇片,才能抑制住难堪的呻.吟。她无助的摇头,不停的呢喃着,“不要,放开我,君洌寒,我不要你……”
他邪气的笑着,似乎也不恼,手掌划过她双.腿之间,修长的指毫无预兆的送入她身体深处。
“嗯啊~~”飞澜痛苦的呻吟,干涩的疼痛让她弓起了身体,冰冷的泪顺着眼角无声而落,终究,他还是没有放过她。
两指已经充满了她的身体,她的紧致温暖,几乎让他血脉喷张。“澜儿乖,告诉我,现在还不想要吗?”
飞澜哭着,痛苦的摇头。她死死的咬住唇片,不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君洌寒无奈而沉重的叹息,他真的想要放手,但此时,他的身体已经滚烫,如果不能得到她,他一定会发疯。
“澜儿,对不起,只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强迫你。”他在她耳畔呢喃着,而后略带蛮横的分开她双腿,猛的挺.身而入,与她合二为一,但紧紧充满的身体却无法填补飞澜空洞的心。毫无前戏的进入,她痛的不停喘息,大颗的泪珠噼啪的滚落,砸在君洌寒手臂,灼人的疼。
“好痛,放开,求求你放开我吧。”飞澜一直在他身下哭,而他却像脱了缰的野马一样,疯狂的掠夺着她的身体,他也觉得,自己一定是疯了。分明知道她在哭在痛,但他就是无法放手。不想放手,也不能放。
空荡的房间中,欢爱的吟偶声此起彼伏不断,在他强势的索取下,飞澜几乎无法再思考,欲.望与疼痛侵占了飞澜的头脑。他一直伏在她耳边呢喃,但他说了什么,她根本不知道了。
一夜疯狂,几乎毫无温柔可言,君洌寒在发泄,他自以为那就是爱了,但对于飞澜,那般霸道的强欢,除了痛苦,他什么都没有给她。
飞澜在他身下几度昏厥,又在疼痛的索取与折磨中清醒,他就像一只不知疲倦的兽,贪婪的吸取着她的一切。他终于停下来的时候,飞澜已经没有半分气力。他将她锁在怀中,让她枕在他臂腕,但也仅限于他的臂腕,只要她稍稍挪动,就会被他霸道的禁锢。
他几乎一夜未睡,温热的手掌轻柔的抚摸过她苍白的小脸。修长的指拨开她额前零乱的碎发,一夜索求无度,莹润的肌肤上染了一层细密的汗珠,轻薄的蚕丝纱衣贴合在身体上,半遮半掩的美丽胴.体,引来无限遐想,只是这样看着她,他都会情难自控。
“澜儿,还痛吗?”他贴在她耳侧,低哑的呢喃,性感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只是,陷入昏迷的飞澜并没有听到,同样,她看不到他此刻温柔宠溺的目光。
他的唇轻落在她额头,试图去抚平她紧锁的眉心,睡梦中,飞澜辗转身体,唇片轻轻的颤动着,似在呢喃,君洌寒俯身倾听,只听到浅浅的一句,“师兄,飞澜好痛……”
四更的锣鼓敲响,君洌寒翻身而起,动作优雅的穿上锦袍,床榻上,飞澜仍昏睡着,他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而后飞身跃出窗外,未留下只言片语,留给飞澜的,却只是疼痛与伤害。
天亮之后,永河推门而入时,见到的便是满地的绵薄碎片,飞澜呆呆的坐在床角,双臂环膝,眸中一片空洞茫然。
“飞澜,发生了什么?”永河颤声问道。
飞澜迟缓的抬头,眸光一点点凝聚,许久后,才淡声道,“他昨晚来过。”
永河没有再追问,她非常清楚此刻什么该问,什么不该问。她利落的从柜中取出衣袍,裹在飞澜伤痕累累的身体上。永河紧拥着她,沙哑的呢喃:“飞澜别怕,噩梦已经过去了。”
……
七日后,便是永河公主的生辰,想要请动豫南王,这是一个十足的理由。即便是皇叔,也要卖永河公主几分薄面。
其实,永河的生辰又何尝不是君洌寒的生辰呢,只是,帝王一向不过生辰,甚至可以说是一种禁忌,无论前朝后宫,更是无人敢提及此事,也没人敢问个理由。
永河亲笔写了拜帖,约帝都众皇亲来将军府听戏,而唱戏的主角,正是名震帝都的莫杉莫大老板。一时间,帝都流言四起,各种版本不同。有的说,永河公主是为了遮掩驸马断袖之事,才故作大方的请皇亲国戚去听莫老板唱戏。也有的说,那莫大老板阿谀奉承,将永河公主哄得团团转,两人共同侍奉一个男人。更有甚者,说永河与莫老板早有私情,慕容将军碍于公主威慑,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做了替罪羔羊……
漫天的流言,恰恰为‘鸿门宴’做了最好的遮掩。甚至,飞澜还派人暗中散布谣言。
将军府后园搭了戏台子,格外的热闹,美酒美人,应有尽有。
永河公主与飞澜并肩坐在主位之上,俨然一对恩爱夫妻。永河巧笑嫣然,飞澜不时在她耳侧低语,引来笑声连连。
而戏台之上,莫老板唱得却是一出《百花亭》,又名贵妃醉酒,台上妆容艳丽的莫老板正凄凄艾艾的扮作贵妃,那姿态、唱功堪称一流,只是曲调哀怨悲情,与台下一片欢愉形成鲜明的对比。
原本倒并无人在意,亦或说,客随主便,没人愿意触怒了主人。只无奈,场中偏偏就有这么个另类。君墨舞手中银筷随着哀婉的曲调,一下下敲击着面前杯盏,随口哼唱了几句后,叹息道,“莫老板不愧是名动帝都的名角,这一曲《贵妃醉酒》道尽红颜未老恩先断,最是无情帝王家啊。”
此语一出,热闹的气氛瞬间变为死寂。试问在场众人,哪一个不是生在帝王之家?这话从君墨舞口中说出,着实讽刺。
台上漠杉更是无措,唱声戛然而止。
众人面面相觑间,却只见飞澜淡然一笑,惬意的饮着杯中美酒,缓声道,“不过是一出供人消遣的戏文罢了,倒是世子多愁善感了。何况,此曲目乃是公主的心头好,这‘哀怨’也是情。”
“驸马所言甚是。”永河出声附和。“世人常说,吵吵闹闹,哀哀怨怨的才是夫妻。若连哀怨的心思都没了,那也只能做路人。世子觉得本宫说的可对?”
君墨舞不冷不热的淡哼一声,倒是虚伪逢迎之人连连附和。
“少多事。”坐在一旁的豫南王压低声斥责了句。
永河挥了挥手,屏退戏台之上的几名戏子,而后又道,“既然这《百花亭》不喜,那便唱一出《铡美案》吧。”永河话音未落,指尖俏皮的点了下飞澜的额头,引来一阵笑声连连。
飞澜拱手,故作无奈道,“公主还是饶了飞澜吧,这戏文不听也罢。”
屏退了戏子舞姬,永河与飞澜开始一一为宾客敬酒,这也是今天的重头戏。所谓‘鸿门宴’才正式拉开帷幕。
永河含笑,举杯敬向君灏南,客套道,“永河知道二哥钟爱葡萄美酒,特意吩咐侍从备上,一直用暖炉温着,不知可否和二哥心意。”
几日不见,君灏南明显憔悴了许多。听闻瑜琳被囚禁宫中之后,君灏南曾多次跪在永寿宫前请求,但太皇太后一次都没有召见他。飞澜一直相信,君灏南对瑜琳的感情是真的,并非是他做的不好,只是,他的对手太强大。
“西域进贡的葡萄美酒,一向是本王钟爱,只是,刚刚那出戏文太过悲情。”
永河一笑,随意回了句,“不知二哥想听哪一出,永河吩咐莫先生唱来便是。”
“女驸马,如何?”君灏南缓缓出口,唇角扬起邪冷的笑。
永河毫不设防,手腕突然一抖,杯中酒液险些洒出,好在一旁飞澜手疾眼快的扶住了她。
“宁王爷倒是好兴致,只不过,这出戏飞澜并不喜欢,不如来一段《狸猫换太子》如何?这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又有几人分晓。飞澜听闻太皇太后刚刚将远方的侄女接入宫中,见过的人都说那女子容颜绝丽,倒有几分宁王妃的风华。太皇太后她老人家似乎有意将此女许配给皇上,想必过不了多久,这册封的圣旨便要传召下来了。”
君灏南当即变了脸色,他死死的瞪着飞澜,如果目光可以杀人的话,飞澜此刻已经被千刀万剐了。僵持了半响后,君灏南突然一笑,打破了俊颜之上的阴霾,他缓慢起身,对飞澜附耳道,“本王的确做不到慕容将军的大度,看着心爱的男人拥他人入怀,你真的一点都不心痛?”
飞澜很佩服自己,此刻还能笑得出来。“王爷多虑了,飞澜可不怕戴绿帽子。”她反唇相讥,眼睁睁的看着君灏南的脸色变得铁青一片。
“飞澜,陪本宫一同给豫南王叔敬酒。”永河适时的开口,打破了飞澜与君灏南之间的僵持。
永河斟了一杯酒,刚要举杯,却被飞澜突然按住了手腕,因为,这杯酒中,已经内有乾坤。她并不想将永河卷入是非之中。
“公主已经醉了,这一杯不如为夫代劳。”飞澜姿态优雅的夺过永河手中的酒杯,两人的目光交汇,永河眸中是错愕与挣扎,而飞澜清冷的墨眸中却是决绝的坦然。
“豫南王征战沙场,战功卓越,飞澜钦佩之至,这一杯酒,飞澜敬豫南王,不知王爷可愿给飞澜一个薄面?”飞澜高举了酒杯,恭谦的俯首。
此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两人之间,一个个的高帽子扣了上去,豫南王再无理由推脱,这杯酒他是必喝不可的。他的手已然伸了出去,在握住杯壁的前一刻,突然传来一道尖锐的声音,“皇上驾到。”
一缕明黄,转眼间已来到近前,他看着她的时候,幽冷的褐眸神色复杂。君洌寒的突然到来,打断了飞澜所有的布局。
“臣等参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在场众人纷纷屈膝跪拜。
“都平身吧。”君洌寒淡声道,而后转向一旁永河,温笑道,“皇姐今日生辰,朕来迟了。”
“皇上日理万机,不过小小的生辰,本宫怎敢叨扰皇上。”永河公主赔笑的说着场面话,但脸色已经有些难看,目光下意识的探向飞澜,只见她面容平淡,但隐在衣袖下的手掌已紧握成拳。
“徐福海。”君洌寒唤了声,徐大总管捧着一只檀木锦盒站了过来,盒盖掀开,里面竟是一尊白玉观音瓶,玉瓶通体纯白,无一丝杂质,不难看出是极品中的极品。
“皇上还记得本宫喜欢白玉。”永河眼眸竟有几分模糊,五年了,这是君洌寒第一次向她示好。
君洌寒淡然而笑,眸色却沉了几分,“皇姐的一切,朕都记得。”
“好一个姐弟情深,皇上特意出宫为永河祝寿,又送了如此贵重的礼物,驸马是不是应该尽地主之谊,敬皇上一杯。”不知何时,那杯酒已到了宁王手中,他面庞含笑,已经将酒举到了飞澜面前。
永河的脸色瞬时煞白,目光死死的盯着君灏南手中的酒杯。
飞澜此时已是骑虎难下,清丽容颜,神色不变。短暂的沉默后,她优雅的接过酒杯,刚要饮下,却被君洌寒按住了手腕,他温润一笑,将酒杯夺了过去。“朕姗姗来迟,理应朕自罚一杯,向皇姐与驸马赔罪。”他说罢,仰头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宁王似笑非笑,转身回到座位。而飞澜再也无法维持一贯的镇定,脸色苍白如雪,紧抿着唇片不敢看他,她知道,自己闯祸了,闯了大祸。
反倒是君洌寒一派淡然,眉宇含笑,仿佛什么事都未曾发生一样。“无忧呢?怎么没见那孩子?”
“昨儿犯了错,被飞澜罚跪在祠堂。”永河回道,这是事先便套好的说辞,上一辈的恩怨,飞澜绝不会将无忧牵扯其中。她不能让无忧的手上再沾染鲜血。
“嗯,朕去看看他。”君洌寒说罢,转身向内堂而去。
席间再次恢复了谈笑风生,飞澜却再也没有心思顾及什么报仇,她知道,君洌寒看无忧是假,借故离开才是真,他身上的毒,很快就会发作。
飞澜寻了个由头离席,在将军府门口,看到了君洌寒的马车即将离开,徐福海已经扬起了手中的马鞭,啪的一声落在马背上,骏马四蹄扬起,向前飞奔而去。
“等等!”飞澜大喊一声,足尖轻点,施展轻功跳上了马车。
“大将军,你快回去吧,还嫌事情不够乱吗!”徐福海的声音中多少带了责备之意。
飞澜不语,一把掀起车帘跳入车内。马车中,君洌寒半靠着车壁,紧闭着双眸,眉头深锁,额头布满冷汗。风清扬坐在他身旁,手中银针利落的插在他身上几处大穴,银针拔出之时,已经变为了黑色。
“好毒的毒药!”风清扬剑眉紧蹙。
“是秋海棠,虽然我没有解药,但药性不烈,难道连你都解不了吗?”飞澜急切的问道。
她话音刚落,只听得身侧传来一声嘲讽的轻哼,君洌寒缓缓睁开褐眸,眸色冷寒。“你以为那杯酒经过二哥的手,还会只是秋海棠那么简单吗?这场鸿门宴,你摆给豫南王,却也是二哥摆给朕的。”
“宁王在酒中加了一味七星草,催动了秋海棠的药性。如今毒性发作猛烈,无药可救。我已经封住了皇上的几处大穴,希望能撑到回宫,用寒蚕将毒吸出。”风清扬沉声道,脸色冷沉的可怕。他一向嬉皮笑脸惯了,还是第一次出现如此凝重的神情,可想而知君洌寒身上的毒并不乐观。
“不,不可能,宁王不可能知道我在酒中下了什么药?”飞澜不可置信的摇头。
“你以为朕为何让你离顾非凡远一点儿,三年前,他就已经投靠了二哥。”君洌寒冷讽道。
如同一击闷锤砸在心口,生生的痛着。飞澜做梦都没有想到,出卖她的,会是她最信任的人。
“君洌寒,谁要你多管闲事!”她低吼了句,声音中已带着哭腔。她知道,若非君洌寒为她挡下,现在中毒躺下的已经是她了。由始至终,宁王的目标就是他,而她不过是一个幌子而已,君灏南在赌她在君洌寒心中的分量。
君洌寒冷然的勾动唇角,“你以为你真的能杀了豫南王吗?你是在自掘坟墓,给豫南王一个充分的理由对你斩草除根。”
所以,他才匆匆赶来阻止她,即便明知可能会掉入宁王的陷阱。飞澜看着他眉心紧蹙的痛苦模样,恨不得杀了自己。这一次,她的任性,他来为她埋单。
“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朕不想见到你,还不滚下马车。”君洌寒莫名的发怒道。
飞澜僵硬的坐在他身边,纹丝未动。
风清扬一叹,语重心长道,“飞澜,你快离开吧。宁王今日是笃定了要将皇上的命留下,回宫的路注定不太平,你跟着我们,只能送死。皇上急着离开,就是为了要保全你,若是皇上在将军府毒发,弑君之罪,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你和她废什么话,慕容飞澜,你不是让朕放开你吗?现在你就滚……”君洌寒话音未落,竟被飞澜一掌打昏了过去。
她的手紧握住他冰冷的手掌,一颗泪,滴落在他手背之上。“如果能和你死在一起,对于飞澜来说,此生足矣。”
她侧头看向一旁的风清扬,吩咐道,“将毒逼到心脏。”
风清扬即刻明白了她的用意,他为难的摇着头,“飞澜,你要做什么啊?不,不可以。”
“没有什么不可以,风清扬,他不能死!”飞澜提高了音量,同时,已经撕开了君洌寒胸口的锦袍。
风清扬知道这或许是唯一能救君洌寒的办法,飞澜说的没错,君洌寒不能死,若他死了,天下大乱,后果不堪设想。他利落施针,将毒顺着血液逼到心脏的位置。
飞澜用短刃划开他胸口一寸的肌肤,埋首在他胸口,将浓黑的毒血一口口吸了出来。风清扬侧开头,不忍再看。某种意义上来说,此等做法,等于是在以命换命。
刚刚吸进毒血,飞澜用袖口擦了下唇角。此时,车身剧烈的晃动,伴随着马儿的嘶鸣,万千羽箭铺天盖地的射了下来。“小心!”车外徐福海高声提醒。
“来的好快。”飞澜冷声一笑,飞身冲了出去。先下毒,然后在半路截杀。她打算用来对付豫南王的手段,顾非凡竟然悉数用在了君洌寒身上,还真是她的好表哥。
飞澜手握龙鸣剑,孤傲的立在马车之前,十几个黑衣人将她和马车团团包围着。她冷傲的笑着,面对劲敌,竟是一派淡然。手中宝剑在月光下折射着冰冷嗜血的光芒,她缓缓举起右手,剑锋直指其中一位黑衣人,即便黑巾覆面,她仍然轻易的认出了他顾非凡。
“徐福海,带他先走。”飞澜话落,飞身而起,剑锋所过之处,鲜血迸溅,尸体应声倒地。
“慕容将军,你自己小心。”徐福海一扬手中马鞭,马车飞速的向前驰骋,顾非凡等人预追,却被飞澜阻拦。此时,风清扬也跳下马车,与她一同应战。
“顾非凡交给你,其余的我来解决。”他沉声道,一扬手臂,无数银针从指缝中射了出去。
飞澜虽没有和顾非凡动过手,但她十分了解他的底细,她并非是他的对手,何况,此刻她还身中剧毒。
“你让开,我不想和你动手。”黑巾覆面的顾非凡冷声道,语气中隐藏着淡淡无奈。
飞澜哼笑,“今夜可是表哥逼飞澜大开杀戒,既然如此,飞澜也只能得罪了。”她紧握手中宝剑,罗刹七式,撼动天地,那种不要命的打法,即便是顾非凡招架的都有些吃力。但她毕竟身中剧毒,根本撑不了太久,顾非凡一掌袭来,飞澜虽险险避过,身子却先后跌出一丈之远,手中宝剑撑地,她撑着没有倒下,但一口黑色的鲜血毫无预兆的喷了出去。
“飞澜!”风清扬惊呼一声,闪身来到她身边,指尖快速封住了她心口的几处大穴。而后看向站在不远处的黑衣人,大吼道,“顾非凡,她已经身中剧毒,又强行运用内力,毒已经扩散到五脏六腑,在继续下去,她必死无疑!顾非凡,你是不是真的想要她的命!”
飞澜半跪在地上,手中紧握着冰冷长剑,大口的鲜血从口中涌出来,她唇角扬着冷魅的笑,清冷的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顾非凡,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风清扬将她打横从地上抱起,三两步来到顾非凡面前,“如果你要杀了我们,现在就可以动手了。我风清扬绝不会还手,飞澜也没有反抗的能力。”
顾非凡脸上遮着黑巾,但一双眼眸却死死的盯着他怀中女子,她的脸色苍白如纸,因为中毒的关系,双唇泛着青紫色,汗与泪模糊了脸庞,不堪与狼狈却遮不住那份清傲。
短暂的僵持后,风清扬抱着飞澜越过顾非凡身旁,大步向将军府的方向而去。而顾非凡僵硬在原地,没有丝毫要阻拦的意思。
“主子,不能放过他们,错过这次就再也没有机会了。”身旁另一黑衣人说道,话音未落手中长剑已经刺向了风清扬后心。转瞬间,鲜血迸溅一地,一具尸体倾然倒地,不可置信的瞪大了双眼,死不瞑目。
顾非凡利落的收起带血的长剑,目光冰冷,竟没有看那尸身一眼。
风清扬驻足回头,扫了眼倒在地上的黑衣人尸体,淡声了句,“谢谢。”
顾非凡背转身体,声音幽冷,“风清扬,若你救不活她,我一定不会放过你。”
风清扬将飞澜抱回将军府的时候,宴席早已散尽。他吩咐永河将飞澜除尽衣物后,放在浴桶之中。此时,飞澜还尚有意识,她的身体隐在水中,雾气袅袅萦绕,遮盖住裸.露的肌肤。
“将无忧带出去。”风清扬急声道。
“无忧听话,我们先出去吧。”永河扯着无忧向外走,却被他一把甩开。
孩子一双褐眸幽深冰冷,带着不属于稚嫩孩童的锐利。“我不走。”
“慕容无忧,你是不是逼我将你打昏?”风清扬低吼。
“那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无忧闪身站在了浴桶旁,看着飞澜的时候,漂亮的大眼中含着泪。“我已经长大了,没有什么不能承受。”
飞澜无力一笑,“你才五岁。”
“有时候长大只是一瞬间的事儿,娘,我知道风叔叔要用寒蚕救你。万虫蚀心之痛,娘不怕,无忧也不会怕。”他握着飞澜的手,一字一句,坚定而掷地有声。
“傻孩子。”飞澜低笑,却紧握了他的手。
风清扬从怀中取出一只素色锦囊,扯开袋口后,一缕寒气缓缓升起,他将锦囊内状似粉末的东西缓缓倾倒在浴桶中。粉末如水后,顿时鲜活了起来,变成一条条白色蠕动的小虫,那便是寒蚕,寒蚕攀附在飞澜肌肤上,很快钻入身体,去吸食她血液中的残毒,寒蚕吸足了毒液,便会自动钻出她身体,而后死去。如此,想要吸尽她身体中的毒,便需要成千上万的蚕虫。在此过程中,犹如万蚁穿心蚀骨,那种痛,已不能用言语来形容。
锦囊中一多半的寒蚕进入水中之后,飞澜突然伸手握住了锦囊,虚弱的说道,“风清扬,够了。”
“不够,飞澜,若不及时将毒清除,你会死的。”风清扬血红着双眼。
“已经够了。皇上身体中尚有余毒未清,他同样需要。”飞澜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锦囊推了出去。她的头斜靠在浴桶边沿,寒蚕入骨,痛的她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风清扬的手掌死死的紧握着,手背之上青筋道道凸起。“慕容飞澜,我只想自私这一次。”
飞澜低笑,“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懂,你一直都懂,你只是在逃避。”风清扬苦笑。
“懂与不懂,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并没有自私的权利。风氏一族满门忠烈,别为了你的私心葬送天下。”飞澜无力的合起眼眸,剔透的泪珠在睫毛上轻轻的颤动。
“烦劳公主送风御医回宫。”清清冷冷的声音,是飞澜昏厥前留下的最后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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