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出宫以来,太子殿下都不曾再来找过我,只怕是已无意接我入宫了。”飞澜不着痕迹的点拨,希望连夫人能打消了送她入宫的心思。却只听连夫人道,“皇上要为公主选婿,太子殿下正在筹办此时,自然无法抽身看你。”
“选婿?”飞澜笑靥温柔,与其说选,倒不如说是走个形式罢了,胧月是景帝的掌上明珠,自然不会所托非人。
母女二人正在屋内闲叙,只听侍女来禀,胧月公主来了。
飞澜见到胧月时,一双眼睛居然哭的红红的,像极了可怜的小白兔。“公主这是怎么了?”飞澜不解问道,在大翰的土地上,还没人敢欺负她吧。
“玉墨怎么办,我不想嫁给沈浪。”胧月哽咽着说道。
“好,好,胧月公主不想嫁就不嫁。”飞澜有些哭笑不得,轻哄着将她领入屋内,并合起了房门。这是她第二次听到沈浪这个名字,第一次是从沈惠口中。
飞澜倒了杯温茶递给她,轻笑道,“公主不喜欢沈浪,拒绝便是,皇上和娘娘疼惜公主,绝不会违逆与你。”
胧月干净的眸子又涌出水雾,委屈道,“我是负气从宫中跑出来的,父皇发了好大的脾气,他说除非我一辈子不嫁,否则必须嫁给沈浪。”
“那沈贵妃的意思呢?”飞澜又问。
“我父皇的意思就是我娘的意思。”胧月嘟嘴嘀咕着。
飞澜微思片刻,心道,这位沈浪定然不是等闲之辈,否则景帝与沈妃也不会硬要将女儿嫁过去,还不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公主很讨厌沈浪吗?”
“也不是,我,我有点怕他。”胧月怯生生的说道,那摸样的确是有几分惧怕的。“他是沈惠的弟弟,我们自幼一起长大。从小他就喜欢管着我,没人会指责我,只有他会,没人敢对我板脸子,只有他敢。”
飞澜静静的凝视着胧月,或许她自己并不清楚,她提起沈浪的时候,双眸是晶亮的,很多时候,怕也是爱的一种。胧月注定是沈家的媳妇。
只不过,她倒是可以借此挡掉入宫为妃。飞澜计上心头,心中却连连哀叹:胧月公主,对不起了,只能利用你。
“若公主当真不愿下嫁沈浪,我倒是有一计。”飞澜伏在胧月耳边,嘀咕了几句。
胧月绣眉蹙紧,有几分犹豫,“如此,可行得通吗?”
“公主放心,自然是行得通的。只不过,我犯得便是欺君之罪,还望公主保全。”飞澜又道。
胧月拍着胸脯保证,“放心,有我在没人敢伤害你。”这胧月虽单纯,却也不笨,转瞬便意识到什么,再次迟疑询问,“只是,做了我的驸马,你便分身无术,一时半刻都无法入宫做君宁哥哥的妃子了。玉墨,你在母妃面前说的那些话,都是真心的吗?”
“自然是真心。”飞澜毫无隐瞒道。
“你不喜欢君宁哥哥吗?他是极好的男子。”胧月又道。
飞澜摇头,“无关于好与不好,只是他并非我心中的良人。”
胧月破涕为笑,抹了一把脸上的泪,“那我们可算是相互帮助,本公主可不欠你人情哦。”她说罢,欢喜的跑了出去。
飞澜看着她的背影,摇头失笑。这个时而无知,时而精明的小公主,真是可爱至极。深宫之中能养育出这般天真良善的女子,实属不易。
凤台选婿那日,飞澜换了一身男装,长发高高竖起,铜镜之中玄衣如墨的飘逸少年,她看着倒是顺眼了许多,这才是慕容飞澜该有的模样。她以大学士之子的身份参加凤台选婿,可谓过五关斩六将,终于进入了最后一轮。
对阵的只剩下五人,皆是王侯将相门第。飞澜站在几人之中,俊逸非凡,当仁不让。
金銮殿上,她终于见到了胧月口中的沈浪,男子生得高大英俊,沉稳内敛,却是极好的良人,景帝与沈妃的眼光不错。
飞澜轻抬眼帘,向坐于殿上的胧月使了个眼色,胧月会意的点头。而坐在旁侧的太子君宁,当他见到一袭男装的连玉墨时,脸色顿时冷了下来。女扮男装,凤台选婿可是欺君之罪。
只见胧月公主一拂凤袍,忽然起身道,“父皇,母妃,今日既然是为胧月选夫君,胧月可是要自己选的。”
“胧月,休要胡闹。”沈贵妃板着脸色低斥了声,她见到金殿之上,女扮男装的连玉墨,就知道这两人一定有鬼。
反倒是景帝楚琰温和一笑,眸中浮起玩味,宠溺道,“哦?朕的胧月要如何选呢?”
胧月公主拍了两下手掌,很快两个大太监抬上了一个沉重的大缸,缸口用檀木遮盖着,看不到里面究竟是什么。很显然,胧月是有备而来。
“这是什么?”景帝不解问道。
胧月吩咐大太监将檀木移开,缸中盘踞这十几条碧玉青色,尖尖的脑袋,吐着腥红的芯子。让人看的不寒而栗。
沈贵妃顿时明白了胧月的意图,手掌一拍桌案,冷声道,“将这东西抬下去。”
“母妃,父皇可是同意了的。”胧月撒娇道。
沈贵妃侧头看向一旁夫君,只见景帝笑而不语,明显是要纵容胧月胡闹。他也的确想看看沈浪究竟有没有勇气迎娶他的掌上明珠。
胧月公主步下台阶,从头上拔下凤簪,丢入缸中,而后对几人道,“你们谁敢从缸中将本宫的簪子取出来插回本宫的头上,就是本宫的驸马。”
众人面面相觑,脸色都有了明显的畏惧之色,碧玉青蛇毒性极强,若被咬到,只怕片刻后便会毒发,虽说富贵险中求胜,但人死了钱没花了的事只有傻子会做。
飞澜悠哉的站在几人之中,她身上涂了雄黄,自然是不怕的,她只是想看看此等情形之下,沈浪会如何做。
只见男子负手而立,深邃清冷的眸光一瞬不瞬的落在胧月身上,似乎要看穿她的心。胧月下意识的低头,明显心虚了。
几个人站在原地面面相觑,飞澜倒是一副悠哉看好戏的模样,只有沈浪一步步来到缸前,剑眉微锁,神色冷然,毫无畏惧的将手臂伸向缸中。只是,指尖刚刚触碰到凤簪,就被飞澜出手挡开,两人在缸口上交手,这个男人的武功并不在她之下,只是,她身上涂了雄黄,碧玉蛇自然不敢将她如何,对沈浪却是下口丝毫不留情的。
中了毒还妄用内力,很快沈浪便开始处于弱势,飞澜几乎是不费吹灰之力取出凤簪插在胧月鬓间。
胜负已定,只是这样的结果,让殿内众人皆陷入沉默。即便是主位上的景帝面色都变了几分。
而胧月根本顾不得其他,慌慌张张的从袖中取出解药递给沈浪,却被男子冷冷的推开,他看着她,那样的眼神冰冷而受伤。他知道,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早已布下的局,为了不嫁给她,胧月公主当真是用心良苦呢。
“沈浪,你不要命了吗!”胧月急了,再次栖身上前,也再一次被沈浪推开,红色药丸脱离掌心,很快滚落不见。
沈浪封住了胸口几处大穴,而后踉跄的走出金銮殿。无论胧月如何唤他,他都不曾回头。只怕他伤的并非身体,而是心吧。
飞澜看着男子踉跄的背影,莫名的有几分感伤。她不了解沈浪为人,但有一点她是肯定的,那就是沈浪爱胧月,爱的勇敢而坚定,如果,君洌寒能想他一样勇敢坚定,他们之间就不会走到今天的地步。
……
未央宫中,胧月与飞澜跪在殿中,也不记得跪了多久,总之膝盖早已麻木到不听使唤。这一次,他们的祸闯的不小。
沈贵妃在侍女的陪同下步入殿中,她额上还有细汗,刚刚从沈府回宫。
“娘,沈浪怎么样了?”胧月急切的询问道。
“还知道关心他?我还以为你这丫头压根就没长心呢。放心吧,他死不了。”沈贵妃责备了句,冷着脸道,“给我继续跪着,好好的反省。”
她在主位上坐下来,身体慵懒的靠入软榻,锐利的目光在飞澜身上一扫而过。“连玉墨,你可治罪?”
“臣女罪该万死,请贵妃娘娘赐罪。”飞澜匍匐一拜,平淡的语气无丝毫畏惧之意。
胧月爬着来到沈贵妃脚下,双臂紧抱住母亲双腿,泪眼蒙蒙道,“娘,你别责怪玉墨,都是孩儿的主意,是孩儿逼迫她帮我的。”
沈贵妃冷哼,这丫头,让人当枪使了还不知道。她自己生的女儿自然是了解的,胧月心思单纯,想不出此等伎俩,只怕都是连玉墨的杰作了,目的自然是不用进宫。看来她对君宁当真是无心的。
“你起来吧,都起来吧。”沈贵妃无奈轻叹。
“娘,你最疼胧月了。”胧月公主娇笑,撒娇的拥住母亲手臂。
沈贵妃青葱的指点了下她额头,“你呀,这次的祸可闯大了,你父皇现在还在生你的气。”
“娘,你就原谅女儿这一次吧。”胧月继续摇晃着沈贵妃的手臂。
“木已成舟,我不原谅你又能如何。难道此刻便杀了连玉墨,让你落下个克夫的名声!”沈贵妃也觉得甚为头疼,如今连玉墨的驸马之名算是坐实了,此事也只能从长计议。
好在,并未拖得太久,景帝便想出了应对之策。近月来,大翰与圣朝边境冲突不断,景帝传旨,命驸马连玉墨为主帅,沈浪为先锋,出征边境。景帝的意图是让驸马连玉墨在边境‘战死’,以便胧月公主能顺利改嫁。
胧月公主死缠烂打,说什么都要跟随,沈贵妃认为这是难得的机会让胧月与沈浪培养感情,便也未加阻拦。
圣旨传下来,飞澜兴奋不已,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她终于可以名正言顺的回到故土了。反倒是连安夫妻恼火了。飞澜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哭着嚷着说是胧月公主威胁她假扮男子凤台选婿,如此,连氏夫妻也不好再说什么。
启程那日,君宁亲自相送,他端看她半响,最后只丢下一句:你现在不愿嫁给本王,本王不逼你,但你终究会是本王的女人。
车行数日,他们终于来到了两国边境,飞澜一身黑色劲装,站在高高的城楼之上,遥遥的看着故土,身居高位,似乎圣朝的万里河山就被踩在脚下,飞澜唇角扬着冷漠的笑,她终于回来了,她要拿回属于她的一切。
“玉墨,你在想什么?”胧月也不知从哪里跳出来,从身后环住她腰肢,两人的身量差不多,左右不过是小姐妹间的嬉闹,但看在别人眼中,只怕就变为了情人间的暧昧。
飞澜低笑,指了指她环在自己腰间的手,“这是演的哪一出?沈浪在四周?”
“嗯。”胧月闷应了声,“谁让他一直都不理我。”
“飞澜你在看什么啊?”胧月又问。
飞澜面容凝重几分,淡淡的吐出一个字,“家。”
“家?你想家了吗?我们才刚出来呢,我就不想家,就是有点儿想我娘。”胧月没心没肺,嘻嘻哈哈的说道。
飞澜美眸微眯着,圣朝万里江山都笼罩在一片白雾蒙蒙之中。唇角弯起一抹冷冽的笑,城头冷风嗷嗷呼啸,掀起她墨黑的发丝,扬在空中,妩媚妖娆。还记得她离开时说过,若能重生,要他用江山来葬。而偏偏上天给了她这么一个机会。
“胧月,你看这大圣朝,江山万里如画,是不是很美?”飞澜淡声说道。
“嗯,是啊。”胧月天真的回道。
飞澜沉默不语,却缓缓的伸出手臂,她掌心向外,手掌平摊开,然后,又紧紧的抓住。她要将圣朝江山握在手中,她不会再如从前般懦弱,这一次,她会成为命运的主宰。
“玉墨,城头太冷,我们下去吧。”胧月娇怯的说道,下意识的拢紧了胸口的衣襟。飞澜含笑转身,正撞上不远处站在城头上的沈浪,他墨一样的眼睛,深不见底。
飞澜解下身上的披风搭上胧月肩头,温柔道,“公主身子娇贵,多穿一点吧。”
“不行不行,这样你会着凉的……”胧月刚要解下披风,却被飞澜按住了手,她贴靠在她耳侧,轻喃道,“公主不是要演戏,那就演的逼真些。”
胧月嘟起唇片,又想她怀中靠了靠,“气死他才好呢,死沈浪,臭沈浪。”
“飞澜,那是哪里啊?似乎很美呢。”胧月的指尖随手指向不远处。
“是凤凰山,那里已经是圣朝的地界了。”飞澜淡声回道。
“那我们可以去看看吗?我曾听父皇提起,圣朝富庶、民风淳朴,风景瑰丽。”胧月一副向往的神情。
飞澜淡淡点头,眸色却幽暗几分,“两国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不知这场仗是如何打起来的,我要先去见见守城的太守和驻守边境的将军,我一向不打无理由的仗。”
“一向?”胧月不解的蹙眉。
飞澜笑而不语,也不打算解释。“我们回吧,你的沈浪已经离开了。”
“我才懒得理他。”胧月哼哼了声,牵着飞澜的手向城下走去。
飞澜回屋更衣,毫无意外的,沈浪早已等候在他屋内。
“沈公子不请自来,不知有何贵干?”飞澜踱步而入,唇角擎笑。
沈浪一袭青色长衫,神情清清冷冷,年轻英俊的脸庞,却偏偏少了笑神经。“连玉墨,你和公主的戏演的倒是不错。”
飞澜一笑,一拂衣摆,在他对面坐了下来,并悠哉的为自己倒了杯清茶。“沈公子谬赞。”
“连玉墨,我没工夫和你绕弯子,你拖胧月下水,究竟有何目的?”沈浪冷声问道。
飞澜笑意不变,仍是云淡风轻的神色。想必启程之前,君宁一定与沈浪碰过面。“太子殿下既然透露了我是女儿之身,难道没对你说提起过他要强娶我的事?”
沈浪剑眉深挑,君宁的确未曾与他提及。他只是说,让他留意连玉墨这个人,这个女人心机太深,君宁看不懂她,即便是沈贵妃,都看不穿这个人。试问一个养在深闺的女子,竟然可以眼都不眨一下的奔赴沙场,这不得不让人起疑。
飞澜美眸随意的轻眯着,不骄不躁。即便他们起疑又如何,这具身体是连玉墨的,他们抓不到丝毫把柄。“沈公子也不必多想,玉墨对公主无丝毫不轨之心。只不过,我不想入宫,她不愿嫁给你,我们之间各取所需。难道男人可以算计着女人,女人就不能算计男人了?”
沈浪定睛看了她半响,而后朗声而笑,紧绷的脸上难得晕开一片温意。“连小姐好一张伶牙俐齿。不过,边境的日子我会紧紧盯着你的,直到你‘战死沙场’为止。若你敢伤胧月半根手指,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浪说罢,起身离去,却听得身后传来清幽之声。她说,“沈浪,女孩可不是这个追法,你整天板着脸,胧月可是会害怕的。”
他脚步微顿,而后仍大步离去。
飞澜向太守与驻城将士基本的了解了一下情况,倒是巧合,圣朝的驻军守将竟然是洛青川,那他手中的自然是最初属于她慕容一族的军队,那些都是曾追随她出生入死的兄弟。
据太守所讲,两国原本相安无事,但从年初开始,大翰边境村落时常有女子失踪,引起了当地居民的恐慌,一直追查下去,竟是圣朝守军将那些女子抓走充当军妓,太守命人抓了几个圣朝士兵,到对方营帐讨要说法,接过洛青川直接将使者扣留,这一来二去,两方冲突不断,战争一触即发。
在飞澜来到边境之前,圣朝军队曾两次攻城,大翰军队顽强抵抗,将其击退,这几日倒是偃旗息鼓了。只不过,飞澜了解洛青川的性子,只怕是在养精蓄锐,下一次的进攻,只会更猛烈。
“玉墨,我们什么时候去凤凰山?”胧月再一次缠上来,不停的摇晃着飞澜的手臂,对于她的撒娇,飞澜着实有些吃不消。
“下次吧,我今天要和薛将军巡城。”飞澜淡笑回道,越过她向外走去。却被胧月展开双臂阻拦。他嘟着唇,一脸的委屈。
“连玉墨,你每次都说下次,你还想诓我到什么时候!”
看样子,今天是躲不过了,飞澜无奈摇头,又道,“好吧。”
飞澜换了件便服,带着胧月公主一起混入了越关城,虽然两国交战,但边境并未断绝贸易,其实,百姓并不希望打仗。
飞澜带着胧月坐在市集的摊铺旁吃面,堂堂一国公主,倒也不娇纵,还一直睁大一双好奇的双眼。
“玉墨,我们吃完面就去凤凰山吗?”胧月一边咬着面,口中含糊的问道。
“嗯。”飞澜点头,夹了些青菜放在她碗中。
集市倒是格外热闹,两人并肩一路行来,倒是吸引了不少人的眼球。边境之地却是极少见到如此俊俏的少年和美貌的少女。
胧月自然也察觉到异样,出声问道,“他们怎么一直看我们?”
飞澜一笑,指了指身上的衣服,“我们的衣饰与圣朝不同,圣朝的服侍讲究质朴,少了大翰的花俏。还有,你这张脸也……”她低笑着,在一间绸缎庄门前停住脚步。
胧月下意识的用手抚了下脸颊,跟随着她一起走入店内。他们更换了圣朝人的服饰,重新向凤凰山的方向而去。飞澜在卖面具的摊位上为胧月选了一个白狐面具,清幽灵动,倒是与胧月十分相陪。而她自己却随手捡了一个夜叉面具带在脸上。
“两文钱,谢谢公子。”小摊贩嘻哈道。
飞澜将两个铜板丢在摊位上,牵着胧月向凤凰山继续走去,身后却传来小贩好心的提醒,“公子,姑娘,我劝你们还是不要去凤凰山,那一带现在可不太平了哦。”
飞澜微顿住脚步,看向身旁胧月,淡声询问,“公主还要去吗?”
胧月摩拳擦掌,几乎跃跃欲试。“当然要去,本公主可要见识一下圣朝的宵小之徒有多厉害。”
两人尚未走入凤凰山地界,便被乔装打扮的暗卫拦了下来,为首的不是别人,正是沈浪沈公子,他看着胧月的时候,脸都是阴沉的,胧月心虚的低头,下意识的躲藏在飞澜身后。
沈浪走过来,二话不说,握住胧月的手臂便向回走。
“沈浪,你干嘛,你快放开我。”胧月不停的挣扎。
沈浪顿住脚步,依然不语,只是眼神冷冷的看着她,胧月便如同被霜打的茄子一般,顿时蔫了下来,耷拉着脑袋,认命的跟随在他身后。
飞澜无奈轻笑,只好跟随着按原路返回。
将胧月送回卧房后,沈浪义正言辞的对飞澜道,“连玉墨,现在正值两军交战,你却将胧月带入圣朝地界,若她有个闪失,你有十条命也赔不起。这样的事,我不希望有下一次。”沈浪说罢,转身拂袖而去。
飞澜含笑不语,倒也不曾争辩,她能将胧月带出去,自然也能安全的将她带回来,只是这个男人太过紧张了。
……
飞澜所料不错,十日之后,洛青川再次攻城,飞澜用了一招请君入瓮将洛青川的大军引入内城之中,关门打狗。她完全可以借此机会让洛青川全军覆没,可是她没有,她故意错过了战机,放了洛青川一条生路。
飞澜打仗的手法很高明,可是沈浪也不是傻子,他提剑闯入飞澜的营帐,腋下还夹着金色头盔,铠甲上沾染的鲜血还在不停滴落着,他的脸色一如既往的冷沉,三两步来到飞澜面前,质问道,“为什么要撤兵?”
飞澜脊背挺直,负手而立,甚至不曾多看他一眼,深沉的眸光一直落在面前的地图之上。羊皮地图上,朱砂红描绘出圣朝万里山河,甚为壮观。
“连玉墨!”沈浪怒吼一声,冰山脸终于有了波澜。
飞澜迟缓的抬起眼帘,眸中敛着的沉稳与肃杀之气,让人望而生畏,她的身躯依旧是娇弱的,而此时的女人,却没有人敢将她忽略。
“连玉墨,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为什么要撤兵?我们完全可以将圣朝军队完全歼灭。”沈浪追问道。
飞澜端坐上主位,那一束目光隐忍坚定。“沈浪,你知不知道自己的身份?”
沈浪站在她身前,拳头攥的嘎吱作响。“连玉墨,别以为你是主帅就可以一手遮天。”
飞澜手掌重重拍在桌案之上,冷然起身,义正言辞道,“沈浪,你别忘了这里是军营,我是主帅,所以我不需要做任何解释,无论我说什么都是对的,这就是军令如山。”
啪的一声,沈浪将头盔重重落在桌案之上,头顶红缨还在微微的颤动。“连玉墨,你也别忘了,你安稳的坐在这里,指挥的却是大翰朝的十万铁骑,他们是用生命和鲜血拼杀,你每一个决定,都可能关乎到他们的生死。”
飞澜隐在衣袖下的拳头逐渐收紧,作为一个将军,她的确应该将敌人一网打尽。可是,那些不是她的敌人,都是她的同胞,她的手上不能沾染他们的血。“沈浪,只有大翰朝男儿的生命尊贵吗?你铠甲上沾染的难道不是圣朝将士的鲜血吗?他们同样有血有肉,有父母妻儿!”
沈浪忽而冷笑,“连玉墨,收起你的妇人之仁,这是战争不是游戏!”
他轻蔑的姿态或许真的激怒了飞澜,很显然他是瞧不起女人的。飞澜一掌重重落在桌案之上,她突然起身,一脸严肃,冷冷的看着他,声声激昂,“你知道什么是战争吗?战争就是号角呼嚎,是骨骼碎裂之声,是血流成河,是你的同伴一个个在你身边倒下!沈浪,你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哥,有什么资格在本帅面前指手画脚。给我滚出去,否则,军法处置!”
此时的慕容飞澜,俨然从沙场归来的嗜血恶魔,周身散发着鲜红的肃杀之气。连沈浪都震惊在原地。是啊,他的确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公子,可连玉墨同样是一个养在深闺的千金小姐。然而,她却说出了这样一番话,并且,生生泣血,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亲身经历,才如此感同身受。面前的这个女子,当真是连玉墨吗?!
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有震慑力,也有信服力。沈浪拱手一拜,沉声道,“末将告退。”
沈浪走后,飞澜瘫软的跌坐在椅子上,手掌撑着额头。目光淡淡落在眼前的地图之上。任何时候,只要有战争就会有流血,有死亡,今日还在与把酒言欢的兄弟,明日可能就倒在沙场之上,那种刻骨铭心的滋味,不亲身经历的人又怎么能明白。
说来竟有些可笑,一个战神将军却是最厌弃打仗的人。
她青葱的指尖沿着圣朝的疆土曲线游走,最终落在此处边境之上。还好她是主帅,她就可以将这场战争的伤亡降到最低。可是,想要让战争尽快的结束,唯一的办法就是引那个男人前来。
圣朝军队大败,边境倒是安生了一段日子。胧月心中仍念念不忘凤凰山的美景。飞澜耐不住她的纠缠,两人再次偷偷溜了出去。
此时,圣朝军队打败,撤退二十里,凤凰山一带反而不在圣朝军队的管辖之内,反倒安全了许多。
凤凰山可谓高山巍峨,绿水环绕。恍若人间天堂,战争的硝烟似乎并未弥漫到此。
一叶扁舟,畅游于青山绿水之间,胧月坐在船头,怀抱琵琶,唱着一首温婉动人的歌。
“沉鱼落雁闭月羞花美得无处藏,人在身旁,如沐春光宁死也无憾,国色天香任由纠缠,那怕人生短,你情我愿你来我往,何等有幸配成双。让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
“这歌真美。”飞澜淡淡开口,眸色幽幽暗暗,恍惚间似有所思。
胧月放下手中琵琶,轻笑回道,“这是我娘亲唱歌父皇的曲子。”
飞澜笑靥轻柔,却莫名的带着星星点点的哀愁。“只可惜,海不会枯,石也不会烂,青山依旧在,绿水长流,人在这天地之间显得太过渺小,人生看似漫长,也不过短短数十载而已。这世上只有一个景康帝,心甘情愿一生一世守护一个人。”
似乎感染了她的哀伤,胧月居然有些笑不出来了,她握住她的手,安慰道,“玉墨,你也会遇见那样一个人的。”
飞澜明眸涣散的如山间迷雾,心口却泛起一股酸痛。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可惜,她慕容飞澜没有这个福气。而胧月却是幸运的,因为她的世界中有一个沈浪。
“我哪里有你的福气。”半响后,飞澜低笑回道。
“我怎么了?”胧月问道。
飞澜失笑,淡淡吐出两个字,“沈浪。”
“好端端的提他做什么,真扫兴。”胧月嘟嘴嘀咕了句。
小舟在水塘边停靠,飞澜率先跳下,而后将胧月牵下来。山脚下是大片的翠绿竹林,林间雾气弥散,翠鸟的鸣叫声在耳畔萦绕,连空气的味道都是清甜的。
两人背靠背坐在林间,胧月弹着唯美的琵琶曲,引来无数绿色翠鸟在头顶盘旋不散。
“玉墨,你真的不想嫁给我哥吗?除了父皇,他是我见过最好的男子,文韬武略,又俊逸非凡,何况,他是太子,是未来的皇帝,是大翰最有前途的男人呢。”胧月随意的问道。
飞澜笑,倒也随性的回答,“他很好,但他唯一不如景帝的地方就是他的心不能只给一个人。胧月,若有朝一日,沈浪想要纳妾的时候,你便知道那种滋味了。”
“他敢!”胧月瞪大了双眼,做出一副很汹的模样。
“原来胧月也会吃醋啊,还说不喜欢他。”飞澜温润的笑声合着鸟鸣之音,在林间淡淡飘散开,宛若天籁之声。
然而,远处凄厉的惨叫声却打破了唯美的和谐。
“救命,救命啊!”或许是距离太远的缘故,女子痛苦的哭嚎若有似无。
“好像有什么声音?”胧月轻蹙起眉心,语气迟疑。
而飞澜是习武之人,她的耳力自然是不会错的。胧月单纯无知,而这种绝望的哭叫,飞澜却是再熟悉不过的。她瞬间握紧了拳头,快步起身,根据判断向声音的方向而去。“有姑娘被欺负了,胧月,我们快去救人。”
胧月快步的跟上,连琵琶都丢在了原地。
两人跑的飞快,那呼喊声传入耳中,开始逐渐清晰,然而,到最后却莫名的微弱了,甚至消失,好似刚刚的声音只是两人的幻听而已。
“奇怪,怎么会突然没了声音呢。”胧月疑惑的问道,手掌紧捂住心口,已经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飞澜额上也布满了细密的汗珠,绣眉紧蹙,她合起双眼,仔细的听着四周的环境,在东南的方向,青草与竹叶的响动声格外强烈,她拉起胧月,向那个方向跑去。
她们匆匆赶过去,映入眼中的却是十分不堪的一幕。三个身穿圣朝兵服的大男人将一个柔弱的女子压倒在地上,女子身上的衣裙早已被撕扯的破烂,赤.裸的身子暴露在空气中,肌肤上布满了青紫的淤痕。两个男人分别按住了她的手脚,粗糙的手掌捂住了她的嘴,女子无助的挣扎,只能发出微弱的呜咽之声。难怪求救的声音会突然的消失。而另一个男人正伏在女子身上不停的起伏着,猥亵的表情让人作呕。
胧月公主长在深宫之中,被保护的很好,何曾见过此等不堪的情境,顿时愣在当场,吓得浑身颤抖。
而此刻的飞澜双眼浮起一层血红,双拳紧握着,发出骨节碰撞之声,她周身都燃烧着嗜血的烈焰。这样的一幕,让她想到了逸云,那个陪伴她走过最艰难岁月的美好女子。她想到了与她的初遇,也想到了她的死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