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倾袂睁开眼睛，入眼一片冷色调的白，有些刺眼。
他抬起手，想要遮挡一下光，却好像牵动了什么东西，手腕上顿时传来一阵细微的疼痛。
慕倾袂偏头。
细长的透明软管，是输液器。
慕倾袂的目光往下偏了偏，看见床边还扣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
九儿？
他抬起手，想扯掉输液管，但就是这么轻的动作竟然惊醒了趴在他床头睡的正香的九儿。
“……爸爸？”九儿揉了揉眼睛，在看清了慕倾袂的双眼是睁开而不是紧闭的时候，小脸上瞬间攀上了满满的喜色，“爸爸，你醒啦！”
“嗯。”
慕倾袂抬起手，揉了揉九儿的头。
心里是有些歉疚的，这些天以来九儿哭了好几次，他却连哄都没去哄过，几乎每一次的结果都是九儿哭累了，被女佣抱回房间去睡觉。
他根本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九儿，他连怎么面对自己都不知道。
慕倾袂扫了一眼墙上的时间，而后利落地坐起身伸手去拔输液针。
九儿迅速抱住他的手腕，“爸爸，不要乱动。”
一张团团的小脸上满布着认真和严肃，拧着两条小眉毛的样子，像是在教训不听话的学生。
慕倾袂看着九儿稍微有些红肿的眼睛，幽深的黑眸里闪过一抹自责，轻声道，“我已经没事了。”
“不，爸爸很累，需要休息。”九儿用力地摇摇头，将护士们跟她说的话完整地转达出来。
“我已经睡了一天，可以了。”
慕倾袂没有想到他会昏迷，而且竟然已经昏睡了一天，现在外面已经是夜幕沉沉。
病房的门被打开，是管家听见说话的声音进来查看，看到慕倾袂醒了之后，满脸的喜色，“少爷，您醒了？！”
“嗯，”慕倾袂道，“安排出院。”
管家颔首，“是！”
“不行！”
九儿的拒绝几乎同时响起，管家一愣，就见九儿爬到了病床上强制扳着少爷的肩膀将他压了回去，小小的人儿拼命地用着全身力气，小脸儿都憋红了。
慕倾袂只得顺从地躺下，九儿立即手脚麻利地把被角掖上了，又严肃地双手叉腰道，“姑姑说了！爸爸必须要好好休息，爸爸你出院是不是还想要去工作？不行不行！一定要在这里休息！”
慕倾袂陷入沉默，看了看九儿恨不得拿几块砖来把被角压上来防止他跑路的架势，而后看了管家一眼。
管家正在感念小小姐的懂事，收到慕倾袂的眼神示意后立即上前道，“小小姐，少爷是想要回家休息，您看，这里是医院，环境总是不如家里的，对不对？”
九儿一屁股压在一边被角上，有些怀疑地看了管家一眼，“是真的吗？”
“真的。”慕倾袂开了口。
“那好吧……”九儿手脚并用地爬下床，爬到一半又忽地爬回来一屁股压住被角，“爸比要说话算话哦！”
慕倾袂眸色微软，“好。”
房车在夜色中行驶着，九儿靠在慕倾袂的怀里沉沉睡着，婴儿肥的小脸时不时得微抽，嘴角一撇一撇，像是要哭，最后却忍住了的样子。
慕倾袂碰了碰她的脸蛋。
是做梦了么？
梦里还在忍着哭泣，是……梦到陆橘了么？
自从那天他一个人回来之后，九儿就成天吵着闹着要妈妈，可今天他醒来之后，九儿却连提都没有再提过。
是不想给已经疲倦到昏迷的爸爸再添麻烦吗？
九儿的小手紧紧地抓着他的衣服，完完全全的依赖姿态。
慕倾袂自认为并不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好父亲，他没有足够的时间去陪伴九儿，竟然都不知道，他的九儿什么时候竟然已经变得如此懂事了。
车里很安静，安静得有些寂寞。
慕倾袂的眸光在转向对面空荡荡的之前，转开去望向了车窗外。
繁华的都市街景。
夜幕中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今年的冬天雪下得格外勤，地上的雪还未化尽就又下了新雪，飘飘扬扬的雪花如同有人在云间洒下一把棉絮，洁白，柔软。
街边整齐的路灯笼出一道道黄色的光晕，借着洁白的雪花变得越发如梦似幻。
似乎是下了雪很冷的缘故，街边的人都走的很快，或高或矮或胖或瘦的身影来往川流。
慕倾袂眸光微垂，没有一丝温度的眸底隐藏着几分落寞。
这么多的身影，没有一道是她的。
没有也好。
慕倾袂收回视线，眼尾忽然扫到一抹浅红色的身影，高挑纤细，走在众人之间的姿态有些突兀。
房车的速度虽然不快，但只是这么一秒的时间，那道身影就已经脱离了他的视线范围，他迅速转过头去，那抹红色的身影却已经消失不见了。
“停车！”
他立即道。
司机虽然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不敢有误，连忙将车就近停在了路边，慕倾袂将九儿放在软席上，打开车门就冲了出去。
司机有些惊愕，“少爷？”
慕倾袂大步往回走，街边是一家时尚女装店和一间咖啡店，中间夹杂着一个冰淇淋甜品店。
慕倾袂的眸光迅速在几家店中间做了选择，然后推开了那家甜品店的门。
当啷——
一串风铃声响。
与此同时，隔壁的女装店里走出来一个人。
她穿着红色的厚外套，黑色的长发上落着星星点点的雪花，一张脸蛋白皙如瓷，双眼明亮璀璨，此刻却透着一丝漠然和迷茫。
手里拎着一个购物袋，里面装着她新买的围巾和手套。
正是刚从医院里偷偷离开的陆橘。
出来之前外面还没有下雪，等她漫无目的地晃到这条街，才发现天上竟然下雪了，她只好走进路边的店里买保暖的装备。
出来之后，陆橘看了看一边的甜品店和咖啡店，一片雪花落到她的脖子上，冰凉沁骨，陆橘推开了咖啡店的门。
慕倾袂从甜品店走出来。
甜品店里人不少。
在帝都，下着雪的天出来吃冰淇淋似乎成了年轻女孩儿们享受生活的标准，只是那么多年轻的面孔里面，没有陆橘。
是他看错了。
慕倾袂站在街边，苦笑了一声。
如果陆橘已经醒过来了，一定会打电话过来责怪他的吧？
所以，她现在应该还躺在医院里面……
“爸爸！”
九儿不知道什么时候也下了车，看到慕倾袂之后立刻伸出双手来抱住他的腿，“爸爸，你要去哪儿？！”
语气焦急，甚至夹带着哭腔，仿佛生怕慕倾袂会跑不见。
路过的人看到都多看了几眼。
“没事，我们回去吧。”慕倾袂抱起九儿，转身离开。
是他看错了，仅此而已。
咖啡店里。
陆橘点了一杯卡布奇诺，一边默默地打量着店内贴在墙壁上的宣传海报。
这家店好像是什么共享咖啡店。
店内是复式结构，绿植和木艺的相辅相成让人感觉到与门外大城市的喧闹繁华不同，自有一番安静祥和的感觉，这样的地方尤其适合办公。
二楼就有好几个正对着电脑办公的人。
“caet？”
陆橘念着这几个字，缓缓拧起了眉头。
脑海里好像又有什么东西飞速流过，只是她还没能抓住，就已经迅速消失在了大脑另一端，无迹可寻。
这样的感觉很不好。
陆橘晃了晃脑袋，开始思考刚才飘落到头顶的雪花是不是化成了水钻进了她的脑子里。
为什么整个人感觉这么怪。
“小姐，您的咖啡。”
侍应生将咖啡送上来，陆橘点头，“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