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姮也被那扬起的沙尘呛得不轻,连连咳嗽着。白蔻不悦地抱怨:“叱云娘子真是无礼!”
薛姮摇摇头示意无事:“应该是有什么急事吧。”
她看着二人远去的背影,眼中浮现出浅浅的艳羡。
要找樱樱的只怕不是叱云娘子,而是太子殿下。
其实,她真的很羡慕樱樱,干净,纯洁,能和自己喜欢的人两情相悦,不像她,这辈子都已毁了,落在那人手心里,逃不掉,也躲不开……
……
这厢,叱云月带着岑樱策马狂奔,足足跑出了一片林子才降了马速,将她放了下来。
岑樱被她拦腰扔在马上,一路疾驰,五脏肺腑都似移了位。直至被放下时头还晕乎乎的,大口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月娘,你,你要带我去哪儿啊……”
“自己看。”叱云月很不耐烦地说。
却听一声欢鸣,她才清醒了些便被团黄色的影子扑了满怀,她蹲下去将绕着她腿转圈的大黄犬抱住,面上总算有了些喜色:“阿黄……”
“快些说完了就出来!”
叱云月气鼓鼓地说着,转身策马离开。
说完了出来?
岑樱诧异抬目,自下向上,一抹挺拔颀长的身影出现在眼帘里,乌金流云纹的马靴,剪裁得体的骑装,俊朗如玉的脸庞……
原来是他。
她眼眸微黯,松开阿黄慢腾腾地站起身来。视线固执地避过他,落到一旁干枯的牧草上。
“怎么了。”嬴衍俊眉微皱。
这是一片白桦林,远离了牧场,四周除了他们再没有旁人,只有月娘在外望风。
往常她见了他都会主动跑过来抱他的,一点儿也不矜持。而除了清溪村里和他置气的那一回,她也从没给过他这般冷漠的脸色。
熟悉了她的主动之后,眼下被她冷淡以待,嬴衍一时竟有些不习惯。
他转念一想,霎时明了症结所在,脸色也微微一沉:“过来,我有话和你说。”
他们之间,凭什么总是她主动。
岑樱心里逆反似的生出不满,不情不愿地上前一步。
又不是他杀的她养父,她冲自己发什么火?
嬴衍亦是莫名其妙。他强忍着没发作,抓过她手将一封信塞进她手里。
“这是什么?”岑樱问。
“自己看。”他脸色冷淡极了。
岑樱忙将信拆了,一封信看罢,脸上已是泪水横流。她樱唇颤栗地喃喃:“我,我阿爹……”
这是父亲的亲笔信,里面详细地讲了他现住在何处,他还活着,他没死!
大悲大喜之下,她竟是拼凑不成一句完整的话,只反复地问:“这是真的吗,闷罐儿?”
她咽下泪水,望着他的目光欣喜又满含期待。
嬴衍阴沉着脸。
这会儿知道她父亲没死又闷罐儿闷罐儿的叫开了,女人还真是善变。
见他默认。岑樱心里的那块巨石才落了地,拿着那封信喃喃念了几个“好”字,泪水夺眶而出,面上却是笑着的了。
她又哭又笑的模样并不滑稽,相反,倒还有些可怜。嬴衍面无表情地掏出那块她绣给他的帕子,一点一点替她擦着。
“可是,可是你为什么之前不告诉我啊?”岑樱哭声渐歇,握住了他替她揩泪的那只手。
“告诉你,你能应付得了薛崇的盘查?”
这一声十分冷淡,也十分不耐烦。嬴衍想,她就住在薛家,若不表现得十分之悲痛,以薛崇的心计,必定很快就能察觉出。
他并没做错什么,不告诉她才是对的。
但岑樱却从这一声里听出了些许嫌弃之意,她讷讷地道:“我……我觉得,你好像有些看不起我。”
他停在她颊上的拿帕子的手便微微一顿,将那最后一滴眼泪拭去:“没有,你不要多想。”
“你从来都没对我笑过的。”她却固执地说了下去,还闪着泪珠的眼眸星星熠熠,看着他,一滴一滴,清泪如露下,“也没说过喜欢我,每一次,总是很不耐烦的样子,我要说很多很多的话,你才肯回我一句。并不止只是这一件事,其实……我都知道的……”
“是,我或许是不太聪明。但这件事,事关我阿爹的生死,你为什么觉得我就一定会搞砸呢?还是你觉得,我阿爹的死,对于我来说,根本不值一提,我不会伤心。对你来说,我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人,所以,瞒着我、欺骗我也没有关系呢……”
越说鼻头越酸。眼泪开了闸似的涌上来,又都强忍住了。
她知道今日的事或许是她无理取闹了。
救阿爹出来,他一定冒着很大的风险,花费了许多的心思,她是不该在这种时候说这些的。
她只是突然想到,他什么都瞒着她、不告诉她,待她又从来那样冷淡,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把自己当作妻子一样看待?是不是,他其实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只是迫于她的无理取闹才步步妥协?
她只是在为这些事伤心而已……
但这些心事,嬴衍并不能知晓。他听着她那些不知好歹的话俊眉便一点点皱了起来,最终忍无可忍:“岑樱,你有完没完。”
他觉得他真是疯了。为了一个抛弃他背叛他的村妇,担着那样大的风险替她救父亲,到头来却要被她指责他看不起她!
还有什么没对她笑过、没说过喜欢她的胡言乱语,这……这些难道重要?
他为了救她那个毫无血缘关系的爹,险些搭上整座东宫与圣人对抗,她看不到?
还有,还有之前那些……
他气息因气结而微微粗重,心内又微微茫然。事实上,连他自己也不明白,之前几次替她解围到底是为了什么。
就如同现在,他不明白他究竟因何而怒。仅仅只是被她的不知好歹气着了么?还是因为恼她忘恩负义?
两人之间的气氛早已凝滞,连阿黄也被吓住了似的,趴在地上一动不动。
知道自己理亏,岑樱没有反驳,轻轻一咬唇欲要离去。
不妨却被他从身后一拉,径直落入个宽阔温暖的怀抱里。他怀抱着她,紧紧攥着她手腕,胸腔里气息有如怒云翻滚,隔着彼此相贴的躯体清晰地传入肌肤来,烫得她心跳亦是疾快。
那攥住自己手腕的力道几乎要将她捏得粉碎,岑樱有些被他吓到,红了脸,磕磕绊绊地说:“对、对不起……”
方才真是她魔怔了。虽然她并没有说错什么,但在这个关头说出来,真的很忘恩负义。
男人俊美寒逸的面庞上煞气流转,平复了许久,终是平息了下来。
他心情复杂地看着女孩子珠泪未褪的雪白脸庞,迟疑着抚上她的脸,以指腹替她拭去颊畔一滴摇摇欲坠的泪。便似有胭脂在他指下化开,被他指腹拂过之处泛起了淡淡的桃花色。
幽闺弱质,娇柔堪怜。
他心头那股无名之气重又消下去,在心中对自己说,罢了,她虽然无理取闹,但其实也没说错什么。
他从前待她态度的确不好,大抵是习惯了那样待人。但岑樱,既是和他拜过堂的女人,他也承诺过要娶她,待她理应是与旁人不一样的。
而她方才那样,或许也只是因为太喜欢他了。
于是低咳一声,他掩饰地别过脸,耳根微红:“没什么。”
“日后,你想听的那些,可以说给你。”
这一声近若蚊声,岑樱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愕地问出声来:“啊……?”
他耳根愈红,心头又有些莫名的恼意,怕叫她瞧见索性抱着人不放了。静静抱了她一会儿后,移开脸,薄唇开始轻啄着她耳根、沿着脸颊轻轻亲吻。
灼热的呼吸喷在颊上,酥酥痒痒的,耳畔亦是酥软一片。岑樱面上飞红,身子软得几乎站不住,攥着他衣襟,呼吸被掠夺的一刻,她混混沌沌地回抱住了他。
……
树林之外,出来散步的未来太子妃苏望烟正立在一株白杨树后,怔怔地看着林中相拥的二人。
许久,都未回过神。
作者有话说:
闷罐儿:女人还真是麻烦!
白鸽:但就是能拿捏你。反正要死要活的不会是她。
(#^.^#)本章发50个红包,那啥真的不远了哈哈哈。
第40章
白桦林下,叱云月身在马上,提缰百无聊赖地绕着林子绕圈巡逻。
回想起方才之事,她心中仍是一片愤懑。
她是怎么了,分明岑樱是她的情敌啊,怎么稀里糊涂就答应了。
太子表哥也真是的,明明知道她喜欢他,知道她讨厌岑樱,还叫她来给他们望风让他俩卿卿我我……
实在是……太欺负人了!
她垂着头,灰心丧气地驾着马儿缓缓沿着林子前行。一抬眼却瞥见抹窈窕身影背着药篓从白桦林中出来,身边还跟了两个丫鬟,心头登时咯噔了一下。
糟了。
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苏皇后的内侄女苏十三娘。
叱云月匿进树林的阴翳里,直至几人走远了才跑过去,她在那位置朝里面望了望,果然能瞧见两人在说话,忙奔过去:“表兄!”
嬴衍此时已与岑樱分开,两人正坐在一株倒地的大树上说话。见她神色慌张,他眉宇微挑:
“被瞧见了?”
叱云月慌张地只知点头:“……是苏望烟。”
嬴衍面上波澜未起,苏望烟是苏家之女,她知道了,无非也就是皇后知道了。并不是什么大事。
“那,那现在怎么办啊……”
岑樱眼睫张皇地扑闪着,有些担心。
她知道苏望烟是他定下的太子妃,虽说是自己先和他成了婚,但这桩婚事他并没有对任何人承认过,传出去,倒像是自己抢了苏望烟的丈夫……
这位苏姑娘也会很伤心吧……
“没什么。”嬴衍道,“时候不早了,你和月娘回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