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想着，厅外突然传来一阵啼哭声。
乳娘一脸为难地抱着一个珠圆玉润的丫头跑了进来，那丫头哭得小脸通红，瞧着甚是可怜。
元宵见状，当即从椅子上站起来。
“铃铛妹妹怎么了？”
乳娘急道：“奴婢也不知怎么回事，铃铛小姐方才还睡得好好的，突然就哭闹起来了，奴婢怎么哄都哄不好，只好抱着她来找小王爷了。”
裴子推闻言，顺手拿出怀里的拨浪鼓逗她。
说来也怪，原本还哭闹不停的小丫头一看见元宵，竟然又咧开嘴咯吱笑起来。
苏越对此早就见怪不怪了，这府里谁都没有元宵好使，甭管这丫头哭得有多凶，只要元宵一出现，哭声立马止住，像是生来就对元宵有所感应似的。
沈朝臣在旁看着，喃声道：“这便是贺尚书的女儿？没想到几个月不见，小姑娘都长这么大了，眉眼与贺尚书长得真像……”
若是贺尚书还活着，如今该是何等的温馨场面，偏偏天妒英才，早早要了他的性命。
汪家这些年造的孽太重了，便是将他们一家人打入无边地狱永世不得超生，都不足以弥补他们犯下的错。
但这里面又何尝没有皇上的纵容，毕竟汪家也算是皇上扶起来的。
而今的定安王府同汪家走的几乎是同一条路，如若日后步上汪家的后尘……
想到这儿，他的视线不自觉地移到元宵身上，突然不敢再往深处想了。
一旁的苏越看他一眼，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拍拍他的肩，眼神示意他随自己出去。
沈朝臣不明所以地跟着他出了前厅，行至院中无人角落，苏越先是叹了一口气，随后才犹豫着启唇。
“沈公子，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讲？”
沈朝臣和善道：“苏将军尽管直言。”
苏越凝声问：“如若有一天，定安王走上了一条同汪家完全相反的路，沈公子当如何？”
沈朝臣闻言皱眉，一时没太明白他的意思。
“苏将军此言，究竟是何意？”
苏越想他也算是个聪明人，深邃的眸子朝前厅瞥了一下。
“贺尚书与定安王是同门师兄弟，陈阁老又是定安王的恩师，他们师徒二人含冤而死，乃是定安王心头的一根死结，大仇一日未报，这结便永远都不可能解开，沈公子，这一点，你可明白？”
沈朝臣当然明白，但苏越这时候说这种话已经没意义了啊。
“苏将军，汪家已经垮了，定安王早就用汪太傅的项上人头祭奠他们的在天之灵了，他……”
“不，沈公子同本将军一样都被这些表象迷惑了，裴寂前往西凉时曾亲口告诉我，在大牢中逼死陈阁老的人并不是汪太傅，而是当今圣上！”
“什、什么？！”
沈朝臣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脊背一阵发寒。
“不可能的，陈阁老对朝廷有功，皇上怎么可能会逼死他？”
苏越一本正经道：“无论沈公子信不信，这确实是板上钉钉的事实，而裴寂那个人的性子，你也是清楚的，所以他究竟要做什么，无需我挑明，相信沈公子心里也有定数了吧？”
沈朝臣当然知道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可此乃大逆不道之事，万一、万一裴寂败了，那可是要万劫不复的！
“苏将军也支持他这么做吗？你们难道就没想过皇上吗，如今朝中只剩下三皇子一人能当大用，照理说皇上这时候病重，应该下令让三皇子监国，可他并未这么做，这就说明皇上另有别的安排。
若是裴寂想谋事，首当其冲要对付的人便是三皇子，可若是皇上由始至终都没把三皇子放在眼里，裴寂到时又会落得一个什么样的下场，你们当真就没想过吗？”
苏越凝目笑道：“沈公子尽管放心，裴寂知道的事远远比我们多，而他筹谋得也远远比我们深，你都能想到这些，他又岂会想不到，至于三皇子，莫说皇上不在乎，裴寂也从未将他放在眼里过。”
说到这儿，他语气顿了顿，目中倏尔露出一抹讽刺来。
“不过三皇子如今倒是让我有些刮目相看了，我以前觉得他空有谋略而胆量不足，毕竟他生来就不如大皇子有底气，不过如今也或许是被皇上逼急了，身上倒是多了一丝狠劲儿。”
沈朝臣凝眉不解，“苏将军，您这话又是什么意思？”
苏越也不瞒他，直言不讳道：“裴寂临走前曾交待我派人盯着宫里的动向，据我所知，皇上的病和三皇子有些关系。”
“怎么可能，三皇子根本就不像是会做出这种事的人！更何况他已是稳坐钓鱼台了，即便皇上另有别的安排，也不可能将皇位传给一个不相干的外人，三皇子眼下也只是暂时委屈些罢了，根本不必着急的！”沈朝臣义正言辞道。
苏越抿唇耸肩。
“三皇子究竟是怎么想的与我无关，眼下我已将裴寂的目的告诉你了，要如何抉择全在你，不过我也不妨告诉沈公子，如若你想把这件事告诉皇上，那你还是趁早死了这条心吧。
为了裴寂永无后顾之忧，我可是什么事都做得出来的，即便你是定安王妃的哥哥，我也照杀不误。”
沈朝臣知道他之所以把这些事告诉他，只是要他提前有所准备罢了。
裴寂是何心思，念安必然早就知道了。
但她一直都没告诉他，说明她不想把沈家拖下水。
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有她和沈家的这层关系在，沈家永远都避不开。
所以他从一开始就没有第二种选择，即便他进宫将裴寂的目的告诉皇上，皇上也不会信他。
因而苏将军的威胁对他根本就起不到任何作用，因为苏将军心里也十分清楚，他和沈家只有一条路可走。
“苏将军尽管放心，已经走到这一步了，单凭我一人之力也绝不可能力挽狂澜，如若裴寂真有本事改变一个沉疴痼疾的王朝，那沈家当然愿意出一份力！”
苏越闻言，拍着他的肩膀朗声笑道：“我原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人都是昏庸迂腐之辈，没想到沈公子在大是大非面前竟如此通透！”
沈朝臣抿唇淡笑。
他哪里是通透，只是早就对这样的朝堂失去了信心罢了。
东离皇室立世百年，终究还是没能逃过前人的宿命。
只是三皇子若真对皇上下了手，那京中怕是很快就乱起来了。
到时裴寂若未能及时从西凉赶回来，朝中唯一有能力震住大局的人也就只有苏将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