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生,”赵瑾叫住他,“您既然一早就知道我父亲的死有蹊跷,为何不直接告知于我?”
“我是隔了很多年才知道的。”谢昕道,“在你祖父走后不久,偶然知晓。可那时你才多大?十岁。”
他面泛苦笑,长嗟下一口气,“你是赵家最后的血脉,我不敢冒这个险,也不能拿你去冒险。况且一个十岁的孩子知道了真相,又能做什么?我只能一个人守着这个秘密,绕开你从长计议。”
“其实不止是你,蔚熙也是一样。我的布局已经在最大程度上绕开了你们,可是事情总得有个着落,到最后的时候,一定会是绕无可绕。蔚熙一介白衣,倒还好说,可你顶着侯爵之冠,手上更是握着三州的兵力。所以,你必须入局。又或者说,从宁澄焕开始与周茗结交起,事情就已成定局。再往前算,是你君父重用程新禾,暗中打压宁家。”
赵瑾问道:“这么说来,谭子若也是您的人?”
谢昕嗯声,“他是我故意抛给燕王的一根线,为的就是让燕王能够攀上你,而他也的确不负所望,顺着这条路朝着我既定的方向走得很好。怀玉,你或许不能理解我这样兜圈子,但是在我看来,这已经是让你得知真相的最好方式了。”
赵瑾沉默半晌,说道:“我理解的。”
两人都静了下来,赵瑾过了会儿又问:“那为什么要将阿珩嫁给我?她当时等同于宁家的半个女儿,只怕整颗心都是向着宁家的。其实先帝只要开口,剑西一定会护君到底。”
谢昕道:“她再怎么向着宁家,也不是中宫嫡出,只不过是养了这么些年,感情深重罢了。阿珩是这局中最为重要的人,她维系的是帝后两方的平衡,所以当年我才动了劫持她之后李代桃僵的心思。可是冥冥之中,或许真是天意使然,竟让你误打误撞地插了进来,又将她送回了邑京。怀玉,你只有成为了阿珩的驸马,宁家才不会轻易对你下手。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你君父自知对不住你一家,所以早早地替你做着打算。他这么做,是要保护你啊。”
赵瑾忽觉心口酸痛,回想起秦祯时连呼吸都滞涩起来。
她想象不出秦祯是如何地谋划着这些,这繁杂难走的棋局,该从哪一年起就做打算?
赵瑾脑中空空,便觉头重脚轻,背上像是有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她喘不过气,她看着谢昕,心不对口地又是一问:“先帝既然有意传位燕王,为何没有暗中让程新禾支持他?朔北的兵力可远比剑西的厉害。”
谢昕道:“程新禾这个镇北王,只是用来制衡宁党的,一旦他有什么风吹草动,定然会很快引来宁澄焕的注意。所以他轻易不能动,否则便是前功尽弃。”
“是这样啊。”赵瑾有气无力说着,“这一切,还真是让我始料不及。”
“都走到头了。”谢昕对她说完了全部,贵气傲然的脸上这才有了一丝疲懈,他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年,终于觉得能够全部放下了。
赵瑾隐约觉得他话中有话,问道:“您还有什么打算吗?”
谢昕道:“怀玉,我今天叫你来,是有一件东西要给你。”。
他说完,拍了拍手边的一只乌漆色匣子。
宫道间十步一人,全是剑西的守军,秦惜珩在陈参的开路下往前走着,到了她熟悉至极的宫殿外。
她跨过海晏殿的高槛进来,一眼就看到了那卧躺在榻上的人,喊道:“四哥。”
榻上的人动了动,有些难信地朝她看来,秦惜珩快走过去在榻边坐下,说道:“四哥,是我。”
“阿珩?”秦绩坐起身来,惊中隐隐带喜,“你回来了?你怎么进来的?”
秦惜珩简要说了,莞尔笑道:“没事了,外面现在安全了。四哥,你这几日怎么样?”
“我都好。”秦绩一笑,面容很是寡淡,“不过是提防着他们给我下东西,所以吃的不多,撑着一口气罢了。”
“那就好。”秦惜珩看他只是脸色不大好,并无其他症状,心里便松了气。
“你来得正是时候。”秦绩下了榻,拉着她走到御案旁,自己则去柜子上搬来了一只匣子。
“四哥,你做什么?”秦惜珩问道。
“我原本是想着,若是阿瑜逼得太狠,就将这个交出去,让她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开。”秦绩将匣子放在案上,轻轻拍了拍。
“莫非……”秦惜珩看着这匣子,猜道:“是国玺?”
秦绩颔首,“嗯。”
他低下头,看着这乌漆色的匣子说道:“阿珩,天下不能落到外姓之手,否则便要旧史重演。剑西全境都在赵瑾手中,还有朔北三地也与他连成一片。我听说了那边的状况,他现在已经是与朝廷分庭抗礼。我很清楚阿瑜做不了什么,而大楚也再经不起任何的折腾了。我想了很久,唯一能解决现况的法子只有一个,而这件事,也只有你能做到。”
秦惜珩看着他掌下之物,慎重地问道:“四哥当真想好了?”
“我早就想好了。”他指下一动,将匣子打开,“所以在这里,我特地留了一道诏书……”
他话音未落,目光徒然怔住。
秦惜珩拿出里面的玉章翻转来一看,愕然道:“不是国玺?”
“不可能。”秦绩从她手中接过玉章,心都凉了一截,“我分明亲手放进了诏书,里面明明就是国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