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对他直言:“章刺史,如你所见,我与邑京势不两立,抱歉,牵连到你了。”
章之道叹了声气,也没有第二个选择,说道:“臣知侯爷的难处,这一路过来,臣也想了许多,既然已经是这样的局面了,臣便与侯爷共进退。”
赵瑾道:“刺史也来得正好,我多日不在梁州,军情定然积压了许多。烦请刺史坐镇会阳看顾,我必须得回梁州一趟了。”
章之道笑说:“侯爷不必这般客气,你我如今如为一体,替侯爷看管这里,便是为臣自己谋求生路。”
赵瑾从县衙大堂出来,见着了跟随后备营堪堪赶到的范蔚熙和程新忌叔侄。
程新忌原本着急着赶来,可在真的见到赵瑾后,又觉得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能说什么?问赵瑾借兵逼问钱一闻?可剑西现在也是自身难保。
赵瑾看到程新忌这一身的狼狈,也猜出了他的来意,她想了想,决定还是如实说道:“小程将军,朔北的事情我听说了一点。这些从一开始就是宁党的分而化之之计,镇北王应当早就不在了。”
程新忌心中早有这样的定论,可他迟迟不肯承认程新禾已去的事实,此时被赵瑾骤然揭示,他面色苍白如纸,最终只是低低地说道:“我知道。”
梁州只怕军情如山,赵瑾着急回去,也没空再与他多说,便对范蔚熙道:“先带他们去府上,我得去营中一趟。”
她乘马便走,带着一干副将连夜赶回了梁州。
范棨自拿到夜鸽飞书的那一刻起,便是日夜难安,如今见到赵瑾终于平安归来,心中提挂着的巨石也得以放下,不住地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赵瑾在府前匆匆交代了几句,来不及进去便直接去往了营中,这段时日的军报早就堆积成了山,她顾不上休息,直接叫人将饭端来营中,一日一夜才将这些内容全部看完。
韩遥见她终于放下了最后一本,这才敢说话,“侯爷,你歇会儿吧,都一天一夜了。”
赵瑾自知疲惫不堪,可如今桩桩件件的事情都等着她来决策,可谓是与光阴角逐着胜负,她哪里能睡得着,当下便道:“替我泡杯浓茶,越浓越好。”
韩遥自是拗不过她,叹着气便去了。卲广来时正好与他擦肩,韩遥赶紧小声对他道:“劝侯爷歇歇。”
卲广比谁都明白赵瑾此时面临着什么,因而只是应付地点了个头,进来对赵瑾道:“侯爷,孜定口来了军报。”他顿了顿,很是伤神道:“岭南军昨日就攻了一次,万幸孜定口地势高,轻易攻不上来。”
赵瑾早有预料,只是问:“领兵的是谁?”
卲广道:“喻至忠。”
赵瑾看了一眼营中的地图,镇定道:“知道了。”
卲广问:“侯爷,岭南军这么一来,只怕北边的宁远军也会趁机而袭,咱们这仗要怎么打?”
赵瑾则问:“朔北如今是何局面?”
卲广道:“消息不全,只知道朔方是勉强维持着平稳。”
帐帘这时从外一掀,韩遥端着泡好的浓茶来,“侯爷,你要的茶。”
赵瑾看也不看便闭着眼睛一口喝完,苦得整张脸都变了色。
韩遥缩了缩脖子,问道:“侯爷,是不是太苦了?”
“这样正好。”赵瑾胡乱擦干嘴边的水渍,对他二人道,“我回府一趟,之前在会阳时,太过匆忙了,我要先与程新忌谈谈。”
侯府自打来了程新忌叔侄后,莫名地变得安静了许多。
范蔚熙端着饭食回到自己院中,推了门一进,看到的便是程新忌抱膝蜷在床角。
“秉维。”范蔚熙轻轻唤着自己给他取的字,放下东西后走到床边,关切道:“吃饭了。”
程新忌双目无神,恍若未闻。
范蔚熙怕他憋出病来,担心地抬起手背去试他额头的温度,刚一碰上,便被他双手抓着了。
“大哥。”程新忌眼中焦点俱散,他捧握着这只手,万般珍重地贴在自己脸上,只有嘴里在失声低喃,“大哥,你别走。”
范蔚熙被他这么拽着手,不得已只能倾着上身往床铺内侧偏靠,时间渐长,他的身子有些发麻起来。但看程新忌的模样,好似十分痛苦,范蔚熙不好突然抽手,只能缓和了声音喊:“秉维?”
程新忌握着他的手,依然毫无半分动静。
范蔚熙想了想,试着再喊:“阿忌?”
程新忌猝然朝他看来,那目光直勾勾地有些令人头皮发麻。范蔚熙初时被吓住,很快便反应过来,就这么与他对视了须臾,正要说话,程新忌忽然抱住了他,整个人直往他怀中钻,闷声连喊:“大哥,大哥……”
范蔚熙从小到大都未与任何人离过这么近,程新忌大口呼着气,喷得他半边衣襟都是热的。他懵滞片刻,回过神来时,自己竟然正无声地拍着程新忌的后肩安抚他。
“秉维。”范蔚熙又换回了这样的称喊,程新忌搂着他,红着眼睛道,“我想你像方才那样叫我。”
范蔚熙知他心中伤痛难耐,暗暗叹气后体谅地顺着他来,喊道:“阿忌。”
程新忌手臂上的力气加大,将他环抱得更紧了。
两人一时都没有再开口,不知多久后,程新忌哑声道:“我想替我大哥讨个公道,蔚熙,你……你帮我替赵侯说一声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