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成惟放下筷子,一时没了食欲,“这正是我担心的地方。眼下鞑合不会寻衅滋事倒还好,宁远的日常训练也能循循而进,磨合的过程不怕长,就怕他们各自之间不能互相接受,可钱一闻对待下面的人……唉。”
郭浩问:“邝帅您当初就是因为知晓钱一闻的为人,所以才让王爷将我调离宁远?”
如若他继续留在宁远,便等同于一山并拥二虎,钱一闻整饬军规纪律时,守备军们接受不来,只怕还要直接找到他面前诉苦告状。这样一来,矛盾就全转移到他身上了。
邝成惟道:“钱一闻是跟着展节才攒下的军功,昔日我与展节各自守着乌蒙和幽州时,就听他提到过一二。钱一闻一直对自己严加要求,后来手底下有了几个人之后,对他们也是从不懈怠。这在旁人眼里看着虽然是件好事,可在他手底下的那些人眼里,就是逼着他们玩命,以往熟悉他的人倒还能接受,可现在他与宁远守备军皆是陌生,我就怕他不知变通,仍然坚持从前他自己的那一套,不能与守备军们站成一线。”
郭浩给他夹了一筷子菜,劝道:“邝帅如今忧心也没有用,这事情急不得,只能徐徐适应了。”
程新忌回来时,就见校场外的运输车上整齐摆放着此番供给乌蒙三营的粮草物资。他立刻喊来人一起清点数目,核对无误后才发现郭浩不知什么时候来了。
“什么时候来的?”程新忌见了他,便有种见了亲人的泪目感,问道:“不是该我去洛州吗?你怎么亲自送来了?”
郭浩道:“怕你小子在乌蒙不听话,专程来看看。”
程新忌道:“军规还摆在那儿呢,我敢不听?否则事情传出去,丢的还是我大哥的脸。”
“那就好。”郭浩拍拍他的肩,打量一番后又说一遍,“那就好。”
“怎么了?”程新忌觉得有些不自在,问他,“这么看着我做什么?总不能因为我现在管着乌蒙的后备事务,就跟从前不一样了吧?”
“那倒不是。”郭浩回看了一眼邝成惟的帐子,小声对程新忌道:“邝帅年纪大了,你啊,不要老是惹他动怒。”
程新忌不服气道:“我没有,他说的事情我哪一件没有做?”
郭浩在他头上狠狠揉了几下,道:“行了,东西送到了,话也说完了,我走了。”
“哦。”程新忌理了理被他揉成鸡窝的发顶,看着他的背影彻底消失后,眼眸里的热度才退了下去。
“辎重队集合了!”他大声一喊,三营对应的运输兵便全来了。
“这次换一换各自送粮的营地。”程新忌看着整齐列成三队的运输兵,手指在他们身上来回指着,“你们几个,这次去第二营,你们去第一营,剩下的全跟着我去第三营。”
运输兵们面面相觑半许,其中一人问道:“为何突然要更换送粮的营地?我们几人之前都是送第三营的粮。这突然改让我们去送第一营的粮,我们对路线也不熟啊。”
程新忌道:“正是因为路线不熟,所以才要这样交换。现在不是战时,咱们押运辎重的人还算多,可一旦开了战,辎重队只怕就没这么完整了。说句不好听的,倘若专管某个营地运输的押运人都不在了,那这个营地的补给岂不是就要断了?”
运输兵们便都不吭声了。
这还是程新忌从剑西的列营交换里受到的启发,他从范蔚熙口中得知剑西每隔三个月还有这么一出变革时,顿时惊叹到说不出话来。
赵世安可真他娘的是个神啊。
程新忌咳嗽两声清清嗓,对运输兵们说道:“往后就这么定了,我要让你们将这三条路熟稔于心,人人都要做到闭着眼睛也能准确无误地将辎重送到。”
他此次给自己定了距离乌蒙主营最远的第三营,那里已经临近幽州的地界,北边挨着的正是柔然瀚海部。
“走了。”程新忌一马当先,拿着地图记住了几个要紧的地方后,带着身后的运输兵奔袭似的离开了主营地。
傍晚将至时,乌蒙第三营结束了一日的演练,开始升起锅炉准备晚饭。他们的后方是要保卫的利水城,向北的前方是一望无际的平原,眼尖的斥候甚至能够从这里看到瀚海部外放的牛羊。
程新忌与运输兵们穿城而过,抵达第三营的时候,便能嗅到肉汤的香气。
看守营地的士卒没见过居于首位的程新忌,他虽然看到了运输车上的辎重,但还是不放心地盘问道:“你们是主营的什么人?”
程新忌自报了名号,还把腰牌也出示了一下,看守警惕的面色才换上了笑,说道:“怎么辎重队的人都变了?之前的呢?”
“往后每个月都要变。”程新忌下了马,侧过头看看身后的这些人,“我练兵呢。”
营中很快就有人来接应物资,主将席全对他们道了几声辛苦,又说:“兄弟几个还没吃饭吧?快进来歇个脚喝几口热汤。”
他听到程新忌的名字,格外关注道:“真没想到,程郎将竟然会亲自来送粮。”
程新忌看着第三营的人从运输车上卸着物资和粮草,笑道:“至少在半年内,乌蒙三营的辎重都归我管了。”
席全哈哈大笑,“那我可得把郎将招待好了,这样才能让郎将在下次时第一时间就想到我们第三营不是?走,先进去歇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