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锦笙最近老觉得不太对劲,前世根本没有这些事情。三妹妹一直是个蠢的,到死都不知道红绫和朱绢的事情。
为什么这一次,竟然这么早就识破了。
她心里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一定是有人和她一样得了先机,才会先下手为强。照现在的情形看来,那个四妹妹极为可疑。
不过,她在暗处,四妹妹再是心眼多,眼下也是翻不出什么花样的。她得好好计划一番,神不知鬼不觉地扳倒四妹妹。
常氏听了她的话,阴鸷着眼,“没错,定是有人在捣鬼。”
自己若是倒了,谁最有益?
除了巩氏,不作二人想。
李锦笙知道常氏想到了谁,不动声色地道:“祖母,依我看此事不像是母亲做的。母亲是父亲的妻子,您的名声坏了,对她有什么好处?她还有一双儿女,为了二妹妹和旭弟,她也不会做这样的蠢事。”
常氏面露惊讶,看向自己的大孙女。
“不是她?还能有谁?”
“祖母您想想,做事不管不顾,丝毫不顾我们李家名声是哪个?她行事只管自己痛快,向来是不管别人的死活。她心里对祖母生了怨恨,做出这样的事情不足为奇。”
常氏瞳孔一缩,“你是说三丫头?”
李锦笙先是点头,接着摇头,“三妹妹是个蠢的,想不来这么多弯弯绕绕。她若是有这样的心计,也就不至于被母亲捏在掌心。祖母可还记得四妹妹?”
四丫头?
常氏想了半天,才记得一个畏畏缩缩的丫头。一月只在初一十五见上两回,每次都低头缩肩,恨不得将头缩进脖子里。
“你说她?不可能。她是什么性子,祖母是知道的。半天打不出个屁来,最是像她的生母,上不了台面。”
“祖母只看表面,不知内在。这些年,四妹妹可有惹过一件事情,你可有听府中下人说过她半句坏话?祖母仔细想想,她一个庶女,没有生母,竟然活得无声无息的,难道不是一种本事。后宅之中,这样的人才是最可怕的。”
李锦笙一语点醒常氏,常氏越想越觉得有理。没错,那个四丫头,自己从没有多给一个眼神,可是却愣是活得好好的,一句不好的话都没有。
她真是大意了,竟然疏忽至此。
“你是说,三丫头是受了四丫头的点拨?”
“孙女觉得不无这个可能,最近我听下人说,三妹妹与四妹妹走得极近。祖母您想想,以前三妹妹是什么样的人,现在是不是变了许多?”
“没错,她以前人蠢行事也蠢。这几次,似乎有些不对头。”
李锦笙见说动了祖母,心下高兴,面上不显,“祖母,这次的流言来得如此之快,字字句句都在针对祖母。可见那人心中对您是多么的怨恨,这样的人您就算再怜惜,她也早就忘记您是长辈。”
孙女害祖母,简直闻所未闻。
常氏的手紧紧攥着被子,目光露出阴狠。
“哼,一个黄毛丫头,想和我斗,我有的是法子让她悔不当初。”
“祖母,您可千万不能气急行事。她不念您是长辈,您却不能把她怎么样。她到底是咱们李家的血脉,是父亲的骨肉。孙女知道祖母您心慈,嘴上虽是说得厉害,心里却是不忍心的。可是再留她在府中,怕是还会惹出其它的祸端。孙女想着,不如趁早将她嫁出去,一来全了你们的祖孙之情,二来也算是对得起她。”
李锦笙说得在理,字字句句都占着大义。常氏边听,一边听头,不枉她疼爱大孙女,大孙女确实当得起她的疼爱。
“笙姐儿,你如此懂事,祖母甚感欣慰。她虽对我不孝,我却始终是她的祖母。也罢,将她早些嫁出去也好。”
“若是嫁到旁的人家,总怕她再生事。孙女想着,不如嫁进我们知根知底的人家,也方便日后管教。孙女倒是有个人选,祖母看看可否使得?”
常氏一把拉着她的手,“你说的必是好的,且说来听听。”
李锦笙将手覆上去,与之紧握。
“祖母,您看我姨娘的侄儿如何?”
常氏一听,慢慢露出笑意。那笑带着寒气,半点不达眼底。
“甚好,还是笙姐儿最得我心。”
“都是祖母教得好。孙女一心只想着孝顺祖母,其它的都不重要。”一想到将要解决心头大患,占尽别人的机缘,李锦笙只觉畅快,隐有压不住的欢喜。
常氏大力拍着她的手,“属你最懂事孝顺,祖母每每想起,三丫头那个蠢货成日胡闹连累的都是你的名声,就恨不得李家没有这个人。”
“祖母疼笙儿,笙儿知道。在笙儿心里,祖母是世间最好的祖母,祖母一定要长命百岁,笙儿会一直陪着祖母的。”
“傻孩子,你哪能一直陪着祖母,女儿家大了总是要嫁人的。有你这句话,祖母就知足了,你放心祖母一定会替你谋个好姻缘。”常氏心中受用,对大孙女的怜爱之心又浓了几分。
李锦笙面露羞涩,心中却是焦急。锦宁侯府的门,她是不想再进了。之前三妹妹献嫁妆她还有些不忿,后来转念一想,没有嫁妆她就没法嫁进侯府,心道福祸相依,未必是坏事。
可是看祖母的样子,似乎还是有法子将她嫁进侯府。
怎么办?
她面上不显,心里已是慢慢筹划开了。
第21章 打脸
京中流言一日不退,李复儒的脸色一日不见好转。连带着府中的气氛低迷,下人们无不小心谨慎,唯恐被主子迁怒。
常氏病了几日,李锦笙便在床前侍疾了几日。
李锦素和李锦瑟及段雯秀三姐妹每日里也会去点个卯,无奈常氏不想看到她们,又极不忿她们落得轻松,每每都让她们站上两个时辰,才放她们离开。
一连几日,李锦素都习惯了。得了李锦瑟的提点,姐妹二人都在鞋底垫上软和的鞋垫。虽无多大益处,到底好受了些。
这日,她们照旧来荣安堂请安,常氏破天荒地将几人请了进去。
几日不见,常氏面相逾发刻薄。眼神中的阴沉与面上的不善,便是看向亲儿子李复儒时依旧不见好转。
她的旁边,坐着一位年纪更长些的老妇人。看相貌,与她长得极为相似,且面相刻薄程度不输于她,眉宇间更添三分郁色和愁苦。
这位老妇人,正是常氏的亲姐大常氏,也是安姨娘的亲娘。簇新的缎面禙子,头油抹得发亮,髻子上还插着一根细金簪。
安家故去的老太爷是个秀才,家里除了几亩薄田,什么都没有。这些年安家的男人们只顾读书,纸墨费钱,按理来说安家应该早就入不敷出。可是大常氏怎么看也不像一个市井破落户里出来的妇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家的富老太太。
安姨娘和李锦笙自然在场,连巩氏都比她们先一步来了。
李锦素猜到对方的身份,眼神落在没有见过的两位少年身上。她还是头一回见自己两位庶弟,分别是安姨娘所出的李显晟和李显旭。李显晟比她小两岁,长相上揉和了安姨娘和李复儒,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少年。李显旭八岁多,更似巩氏,唇红齿白,俊如金童。
兄弟俩都在崇文书院读书,一月里回来一次。
自打她们一进来,大常氏的目光就一直在她们身上打着转。李锦素能感觉到那极不舒服的眼神,像是打量什么货物似的。
“雯秀给常祖母请安。”段雯秀率先行礼。
李锦素没动,原本要动的李锦瑟见三姐姐没动,也站着不动。缩着脖子弓着腰,给人一种瑟瑟畏缩之感。
李锦笙的眼神看了过来,盘旋许久。
好大一会儿,李锦素都没有任何的动作,常氏眼一沉,将手中的茶杯重重放在桌上。满腔都是压不住的怒火,目光似淬了毒。
大常氏冷冷一笑,高高的颧骨更是突兀。
“妹妹,你这一病,府上的姑娘们胆子都大了。往日里我来时,三姑娘四姑娘见着还行礼,怎么今日两人像是不认识我这个老婆子,莫不是看不起我老婆子。”
常氏闻言,怒目看向两个孙女。
“你们给我跪下!”
李锦素抬起头,一脸的惊讶,“祖母,为何如此生气?”
“见了长辈不行礼,还敢顶撞。你们这是忤逆,是大不孝!”常氏说完,猛烈咳嗽起来,李锦笙急忙过去替她拍着背。
“祖母,这不孝的罪名孙女实在不敢当。”李锦素扯了一下李锦瑟,跪了下来,“安家太太是姨娘的生母,祖母视为上宾,那是祖母心慈。可是礼法不能乱,孙女从未听说过妾室娘家的人也能当正头亲戚的。”
大常氏一愣,她来李府向来都是端着姨老夫人的名头,还从未被人说是妾室娘家的人。
安姨娘脸色发白,咬唇欲泣,用那委委屈屈的眼神看了李复儒一眼。李复儒正欲喝斥三女儿,却听巩氏幽幽叹息一声。
“三娘说的也有理,不过姨老夫人是母亲的亲姐姐,委实不好归为妾室亲戚。”
常氏恶狠狠的眼神立马射了过来,巩氏连忙低下头去。
李复儒皱起眉头,心下觉得有些不妥当。
李锦素观他脸色,又道:“父亲是御史,向来敢直谏陛下,严已律人。您立于朝堂之上,多少双眼睛看着。若是外人知道,我们李家视妾室亲戚为座上宾,世人会如何想?他们会说父亲您宠妾灭妻,您私德不修。再者,若安太太是我们李家的正经姻亲,那巩家外祖母算什么?我母家的佟氏一门又算什么?”
一连两问,巩氏像是受到了震惊,掩面拭泪。
“老爷,妾身以为万事都不如您的前程重要。姨老夫人毕竟母亲的亲姐姐,自是与一般的妾室娘家人不一样。可是若是真的当成正头长辈,让府中的姑娘行大礼,怕是不妥。”
李复儒自是想到这一层,思及多年来安姨母每每来府上,都是用上宾之礼招待,心中难免惴惴。同时又暗自庆幸,一直以来未曾有人说出去。
常氏和大常氏皆已变了脸色,大常氏看似坐立难安,实则已将李锦素恨透了。
“妹妹,我真不知道,我在你府上姑娘的心里,只是一个姨娘的娘家人。让你们家的姑娘给我请安,真是委屈她们了。”
她戚戚然地站起来,一脸的失落和伤心。
常氏心中有气,偏发作不得。
这个三丫头,确实是不一样了。难道真如笙姐儿所说,是受了四丫头的挑唆。她不善的目光看向李锦瑟,却是怎么也看不出来这个畏畏缩缩的孙女儿是那等玲珑心肝之人。
她一把拉过大常氏,按在座位上。
“在我府上,姐姐你只管安坐着。要是哪个下人敢泄漏半句,一律乱棍打死!”
“祖母,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您这是拿父亲的官声在赌啊!”
李锦素的这句话,像一记闷雷惊在李复儒的心里。他看了看自己的母亲,又看了看大常氏,抿紧了唇。
常氏深觉威严受到挑衅,眼神越发的阴冷起来。
“三丫头,我总归是你嫡亲的祖母,你这样顶撞我,难道是不把我这个祖母放在眼里了吗?”
“祖母,孙女敬重您,却也担忧父亲。长辈有不对,身为晚辈若是不指出来,任由长辈错上加错,那才是大大的不孝。”
“好哇,你眼里果真没有我这个祖母,你们给我出去!”
常氏已是火冒三丈了,自打她挺直了腰杆,她就发誓要让以前瞧不起她的人都要高看自己一眼。姨娘没享到什么福,她恨透了常家。只剩这个亲姐姐,她怎么着也要拉巴一把。
这个府上,还轮不到别人来对她指手划脚。
李复儒未吭声,巩氏也不敢再说。
李显晟双拳紧握,瞪着李锦素。他是安姨娘所出,虽然觉得三姐姐说得不无道理,却抵不过自小把大常氏当成亲外祖母的情分。
李锦素看了两个庶弟一眼,再次加了一把火,“祖母,您不为父亲考虑,你也得为两个弟弟打算。他们将来都要科考出仕,若是别人知道他们认一个妾室的生母为正经长辈,还有人相信他们的品性吗?将来他们到了说亲的年纪,哪家姑娘愿意嫁进来?”
这话就严重多了,巩氏不知是真的吓到了,还是假的,“扑咚”一声跪下来。一个字都不说,就那么直愣愣地跪着。
李锦素真是佩服巩氏会演戏,不过此时却是于她有益。
她头低下去,似是不忍指出,声音极低,“祖母可曾想过,我是陛下御封的乡君,您让我给一个妾室的娘行礼,岂不是在打皇家的脸面?若是陛下怪罪,父亲必然要承受雷霆之怒,您可有替父亲想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