骆驼围成的驼城在这一夜的风沙里,牢牢地挡在了刘瑜一行人的身前,但仍然无阻止,风边的风沙,渐渐把他们连人带驼、马匹全都掩埋起来。
直到黎明的第一缕曙光从天边透射出来,沙子抖动着,然后探出一个骆驼的脑袋,它左右抖动,许多沙子从它的毛发里飞扬出,然后它站了起来,拉起了伴着它渡过一夜风沙的同伴。
而刘瑜等人,也纷纷从沙子里面钻出来,扯下包着脑袋的头巾,从口鼻里抠出沙粒。
“检查装备。”白玉堂哑着嗓子,对着其他三人说道。
马匹在风沙中的损失比较惨重,除了一匹马走失,不知死活,强行绑在驼城上的两匹马,有一匹马没有声息了,看它口鼻都是沙子,大约就是窒息而死吧,而另一匹马,看起来尽管还活着,但明显也是活不了多久的了。
孙七抱着这匹马哭了起来,这马伴着他去平匪患,然后跟着他从大宋来到西夏,就算在矮丘那里跟铁鹞子对冲,这马也没有怂,一直跟随他到现在,想不到,无病无痛,却就这么要死在沙漠。
他还没哭完,这马就去了。
刘瑜过去,对那马作了一揖,然后低声向孙七说道:“走吧,马兄必也不愿,你留在这大漠里的。”
孙七用力点了点头,抹着泪水,扶着骆驼爬了起来,在其他人的帮助下,爬上了骆驼的背上。白玉堂的精神还不错,不过石小虎脱水的情况极为严重,他和赤滚滚看着都是随时会倒下的模样。
“给他们喝水。”刘瑜果断地对白玉堂说道。
白玉堂就犹豫了,现在他们储存的水,大约足够五个人勉强撑出沙漠的。
但如果让赤滚滚和石小虎放开喝,很可能他们后面,就要面临没有水可以继续行程的问题。
“给他们水喝。”刘瑜再一次重复。
于是在沙漠里赤滚滚和石小虎,足足喝了近一皮袋的水。
这让他们的神色看起来终于有些起色。
当他们再一次踏上旅程,饥饿折磨着所有的人。
也许得找到一处绿洲,他们才能够,想出办法来,摆脱那种种的苦难。
但黄沙,只是连绵不绝的黄沙,就是他们所能看到的全部。
“昨天要在那绿洲打尖就好了。”孙七禁不住抱怨。
而赤滚滚也附和道:“虽说那里蝎子吓人,可是,要是小心点,把它们捉起来,串一串,烤着吃,应该蛮香的。”
说着他还吞了一口唾液。
“闭嘴,有完没完?”白玉堂不耐烦地骂了一声。
“往西走,向导说有一处绿洲,大约五里路。”刘瑜走在最前面,回过头望向大伙,阳光下,他绽开笑容,洁白的牙齿映衬的阳光的明媚,还有,希望。
于是便没有人再发一句牢骚。
也没有人问,昨天就在找这绿洲,从天亮走到天黑,都没走完这五里吗?
道理大家都懂,这关头去说昨天那绿洲,有狼的足迹,有骨头,也没有什么用。
之所以会抱怨不是因为饥饿,是因为没有希望。
刘瑜给了他们希望。
或许是虚假的,但至于有了坚持下去的力量。
没有人看到,回过头面对前方的刘瑜,那紧锁的眉头。
但他依然向前,如同他真的知道,前面五里,就有水源,就有绿洲,就有生机。
没罗埋布脸上的阴霾,连沙漠的阳光都无法驱散,他回首看着那一地的尸休。
有狼的尸体,有人的尸体,有蝎子的尸体,一地的死,一地的狼籍。
在黑夜只有热血的气味,在阳光下,却就见到了,碎裂的哀伤。
“清点一下人数。”没罗埋布重重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脸。
他的鼻翼抽动着,不是接受不了死伤,铁鹞子本来就是从尸山血海里拼杀出来的。
只是这样的死伤就是让没罗埋布很有些不能接受了,这可是百战精锐啊,怎么会死在这里?怎么会有三个同僚倒在这里?那只是狼啊!
的确只是狼,但至少有六七十头狼,现在倒在地上的狼尸,就有五十来头。
一般沙漠里,很少有见这么庞大的狼群。
应该说,这不是一个狼群。
一个狼群通常不会超过十二三匹狼。
所以这是几个狼群。
它们平时互相彼此是对手,但捍卫这块大家赖以生存的绿洲时,却就纠缠在一起,向人类发起了进攻。
“负赡死了二十三人。恐怕还有三支狼群,看它们退去的方向。”包裹着胸口爪痕的铁鹞子,过来向没罗埋布说道。都是百战精锐,他们的判断是很精准的。
远处就隐约有狼在盯着这里,对于弓箭也好,神臂弩也好,距离有些过远,也没有地形优势。铁鹞子也试过派人接近,但狼就会遁走。如果再往前去,跟着狼去,那很可能就会迷失在沙漠里,这不是办法。
所以没罗埋布阴着脸点了点头:“我们自己走。”
其实真正倒在那些狼尸里的铁鹞子,只有三人,更多的是那些“负赡”兵。
三个同僚的死,对于没罗埋布来说,已经是很难接受的事了。
“让他们分开成两队,狼会跟上的他们。”没罗埋布嘴里的他们,就是“负赡”兵。
还有近三十人的“负赡”兵,分成两队,明显就是人肉诱饵。
没罗埋布毫不在意,这就是“负赡”兵的存在意义。
如果必须有人死,那就是“负赡”兵的死。
再凶残的动物,它仍然是动物。
当“负赡”兵按着没罗埋布的命令,沉默地分成两队,离开绿洲的时候,狼群跟了上去。
不是那些辅兵视死如归,而是面对狼群的爪牙,还有一拼之力;如果面对铁鹞子的刀锋,那真的连一点活路也没有。所以他们当然只能沉默的选择了九死一生的那条路。
没罗埋布望着那被辅兵引走的狼群,他招呼了其他铁鹞子,他们向着跟充当诱饵的辅兵,相反的方向出发,甩掉了狼群和“负赡”兵的铁鹞子,比之前更锐利,更凶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