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宋失了幽燕之地,所以无马,也因此,王安石才会推出保马法。
保马法,简单的说就是替朝廷养马,然后可以减免赋税,但如果马死了,养马人就得赔。
以这样的方式,来提高马匹在大宋的保有率。但边将也好,刘瑜也好,只要真的在边关和敌人动过刀子的,都对此不以为然。一是这政策要见效,至少也得几十年,二是这最多养出来的,就是挽马吧,就是干苦力活的马,要养出战马,感觉不太靠谱的。
所以沈括刚才如果提保马法,那他是活不了的,大约此时已经“魂归来兮”了。
可他说唐之沙苑,那便不一样了。
盛唐时,沙苑设监放牧。
沙苑监既是全国四十八监之一,又是总监。
由于地近长安,皇帝御用的骏马“苑中马来牝三千匹”尽养于此。又有所谓“内外马数将盈亿”,盈亿大约是夸张,但可见当时战马也是极盛的。沙苑现时就属永光军路京兆府同州大荔县,乾德三年也于大荔设了牧马监。
“唐之马数将盈亿,是因汉唐养马,不是以民人养马,若按保马法,便是养出马来,也是不堪上阵的。”沈括披头散发,咬了牙,却是说出一番道理来,“经略相公是以边功而特奏名,应知青唐、夏人所谓贴秋膘,若马无苗草,也无精铡草料,又无麦麸、豆饼,更无人侍候溜马,这秋膘何从贴起?”
这番话,听得刘瑜也好,高遵裕也好,刘昌祚也好,都纷纷点头,沈括说的,的确是有道理的。
“治平四年,牧田从九万多顷,减以五万多顷;到了熙宁元年,又将诸牧马监的一万七千顷良田,赋之以民,以收刍粟!敢问经略相公,这岂是失了幽燕之地,所以大宋方才无马么?”沈括说到此处,尽管披头散发,但当真有那么一股做学问的气势,教人不敢小看他。
刘瑜听着,点了点头道:“那么存中兄,计将安出?”
沈括是明白,自己能不能活下去,只怕就在这应对上了。
所以他清咳了几声,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维,方才开口道:“大宋就这么多地方,要想收赋粟,又要想马多起来,如何能得两全?要养马,一匹马,至少要五十亩地、五百缗钱,才能养得活它,一再缩减牧田,又在鼓捣什么保马法,这便是王相爷再如何满腹经纶,也绝难成事的。”
“我问方法。”刘瑜伸手止住了沈括,淡然这么说道。
“无非是拓地以养马;或是划良田以养马,重复盛唐沙苑监旧事。”沈括说到这里,却就全然没有刚才的精神气,往刘瑜跟前“扑通”一跪,“经略相公,沈某当真是有用的啊!沈某愿领五千兵,为大宋拓地!不、不,五百兵,五百兵!”
刘瑜长叹了一声,望着沈括良久,突然抬手一耳光扇了过支,直接将沈括扇得歪倒在地,嘴角溢血:“姓沈的,若有下次,那你就没有什么魂归来兮了,必教你粉身碎骨,再锉骨扬灰。你可明白?”
“明白、明白!”沈括连连磕头。
刘瑜一脚将他踹翻,厉声道:“滚下去更衣,成何体统?当真是斯文扫地!”
沈括眼泪鼻涕还血丝糊了一脸,连滚带爬下了去。、
看着他的背影,高遵裕摇头道:“子瑾,这等样人,留他作甚么?报他一个力战殉国,也算对得起他了。”
不是高遵裕狠辣,而是沈括要联手后党,要以勾结敌国为名,来陷害刘瑜啊,都到这地步了,还跟他讲什么交情?何况高遵裕更重要的,是觉得沈括在这等宦海沉浮之间,一点政治智慧都没有。高遵裕别说跟刘瑜关系不错,便是司马光一脉,甚至是司马光本人,在这当口,也不会用这么拙劣的籍口,来搞刘瑜啊。
不是说司马光为了大义,会不对刘瑜下黑手,涑水先生要觉得,没有刘瑜和王韶这种人,才有和平啊。
之所以说司马光都不会这样来搞刘瑜,是因为此时边关的将帅、朝廷的执宰、大宋的官家,都需要刘瑜的情报系统来支撑啊,谁要给刘瑜添堵,那就是给边关的将帅、朝廷的执宰、大宋的官家添堵,然后还要冒着跟范仲淹一脉开战,然后专门跑去给刘瑜当主婚人的韩魏公,必定也不会坐视,这是活得不耐烦,才会在这当口去搞刘瑜吧?而且还是用这么拙劣的籍口,大抵这等事,也只有为了当官,什么都可以卖的沈括,才会丧心病狂的干出来了。
“存中兄是有才华的,只是他这性子,唉。”刘瑜摇了摇头,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他其实也没有打算真的干掉沈括,只是要吓吓他,因为目前的状况下,沈括翻不起什么风浪的。
而沈括,的确是有事,至少他复原来的小队战术,就有模有样,他做出来筑城章程,也让筑城的效率高了许多。
“不过若是再来一回,那我着实也不是圣人。”刘瑜苦笑着对高遵裕如此说道。
高遵裕看了刘瑜一眼,倒是觉得刘瑜这人,也许并不如之前所想的,无隙可击,至少在高遵裕看起来,刘瑜念旧到这程度,绝对就是他的弱点。他并不知道,政治智慧无限低的沈括,在发明创造上,有着这时代无以伦比的高智商。
“说说吧,你来寻我,到底为了何事?”刘瑜向着刘庆这么问道。
他之前以在衙门正堂,又请了高遵裕和刘昌祚在场,就是不想这件事,再给有心人发挥的余地。
这时节,用这件事来对刘瑜发难是傻瓜,但换个时间,比如上次刘瑜被一撸到底时,若是找到这等事来发难,未必不是一个契机。所以刘瑜不打算遗人口实。
“回经略相公的话,我是受人所托,前来商议,卖马事宜的。”刘庆也是人精,他只是被情所困,于萧观音面前不能自己罢了,此时亲眼看着沈括和刘瑜的对答,他当然选了一个合适的话题。
刘瑜微笑着点了点头,对高遵裕说道:“高相公以为,这事能不能谈?”
高遵裕听着这话,知道刘瑜是说公事了,便不再称刘瑜的字:“经略相公言重了,若能得辽马,便是宰执,当也求之不得。”
有马可以买,为什么不能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