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宝檀华哥翻过了手里一张书页:“我想你应该会很高兴地接下来。”
那人倒也不避讳:“宋人想要杀宋官,还是我大辽的眼中钉、肉中刺,何乐而不为?”
西厢房屋檐下,那倚在柱后的人接口道:“便是没有这三百两,这事也总归是要做的。”
“不做的话,大辽在东京的暗桩,只怕会被一一拔尽。”蹲在照壁后的那伙人也帮腔。
照壁后的阴影里,蹲着三人,又有一人开口:
“他甚至不用动手,只把南北的路子掐死,我等便渐渐活不下去。”
另一人接着说道:“近几个月里,手底下的花费都发紧了,原先谁在意那青楼赚不赚钱?”
又听着那枯竹旁的人说道:“我这边还好,只是损失了不少人手。”
一直蹲在正堂滴水瓦下的那人,他到现在才开口:
“这些都罢了,关键是,该传回去的消息,都传不回去了。皇城司的宋狗,跟真的换了个狗鼻子一样,盯得死死的。”
萧宝檀华哥长叹了一声,终于放下了她手上的书册。
拿起红泥小炉上的水壶,冲了一壶茶。
她没有去看这七伙人里的任何一人,她只是喝茶,足足喝了半炷香的工夫。
把一杯热茶喝成了冷茶。
“大铁椎堂接下了生意?”这是她开口的第一句话。
“是,便是无人出钱,我等都要动手的嘛。这回有人出钱,自然更要动手,最好能活捉。”
枯竹旁边那人这么回应。
他还想说下去,但萧宝檀华哥抬起手,却是让他闭嘴。
“你当知道,拿不下他,或杀不了他,会如何吧?”
“刘白狗也是人,这回出手的,足足有四十七,宋国京师里,所有能发动的好手。”
枯竹旁那人沉吟了半晌,又说道:“三人是射雕者;五人是左皮室出身,三年前由左皮室详稳分派,加入大铁椎堂;七人是宋国御龙直的出身,犯了命案之后,寄身在大铁椎堂的。”
“便是不能活捉,也能击杀。”
所谓左皮室,就是辽国的宿卫军,详稳就是将军、统领之类的官衔;
御龙直就是大宋的宿卫军;
西夏的铁鹞子,辽国的皮室军,大宋的御龙直。
可以说,从这三个地方出来的人手,就是这个时节三个大国,最强的军马了。
但萧宝檀华哥并没有再说什么,她只是重复了一次:“你当知道,杀不了他,会如何吧?”
“知道。”
“知道个屁!”萧宝檀华哥勃然大怒,毫无征兆,那红泥小炉上,煮沸的水,被她这么随手扯起,掷了出去,砸得枯竹旁边那人头破血流,惨叫起来。
萧宝檀华哥站了起来,背手负于身后:
“用刘子瑾的话说,你们太业余了。”
“马上滚去联系夏人,让他们拿出一点诚意来。”
“他们在东京城里,有多少杀手刺客,都得出手,刘子瑾如果死了,无论是对大辽还是夏国,都是极大的好处。”
“不要做什么白日梦,要死不要活。”
枯竹旁边那人捂着淌血的头脸,连忙道:“诺!”
也顾不得什么礼数了,就这么飞奔而去。
照壁处,阴影里那三人,却就有人不解地道:“萧详稳,你不是有意劝这刘白狗投入大辽么?为何要置其于死地?出手人等如此强横,为何不能试着活捉?”
萧宝檀华哥摇了摇头:“本来就不应该接这生意,本来就不应该在这时节动手。”
她颇有些无奈,可是这年头通讯,全部就是依靠人力。
布置下去的刺杀,不可能说撤就能马上撤得了的。
“一旦动手,若他不死,无论是归北也好,逃脱也好,便是我们在场的全都要死。”
“或者说,到那时候,死,会是我们唯一渴求东西。”
“细作这一行当,刘子瑾已到了极致。所以绝对不要有什么侥幸之心。”
她摇了摇头,捡起那本《唐传奇》,背负双手,缓步走到了这刘家小院:
“动手了,就做绝吧。”
契丹人是狼,不是狗。
狼是不会被驯服,特别得到狼王的召唤之后。
也许辽国有许多人已经失去狼性了。
但至少,萧宝檀华哥,仍旧是狼。
她也从来没有想过,背叛她的大辽。
耶律焕惨败而得归,并没有瞒住所有人。
就算刘瑜拥有超越这个年代太多的间谍知识。
但世上不是只有刘瑜一个人,懂得间谍方面的事情。
耶律焕也不是一个好间谍,所以他没有能够完全掩饰自己的心理变化。
辽国也是有能人,或者不懂犯罪心理学,或者不懂密码,或者不懂间谍架构等等。
但至少看出了破绽,看出了破绽,并不需要严密的证据链。
这个年代,只要怀疑就够了,有很多粗暴的方法,可以查出真相。
也许不是全部的真相,但至少足以让辽国的能人知道:大宋刘瑜,不是个好对付的家伙。
于是,辽国那边传递过来给萧宝檀华哥的讯报。
答允辽国太子绝对不会找她的麻烦。
甚至承诺她不必回辽国述职。
而要求她重新负责起大宋京师的情报网络。
对于她来说,她没有选择。
不论她对刘瑜的感情如何,也不论她是否愿意,成为刘瑜的敌人。
这没有意义,正如刘瑜无论如何,不愿意出卖大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