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瑜笑了起来,对她挥手道:“去吧,却要问俞角烈有没有空,他若有正事,你不能胡闹。”
“奴奴晓得了,奴奴可聪明了,少爷放心吧!”她说着,揭开毡帘,蹦跳着跑进了风雪里。
刘瑜并没有制止她,正如他不想跟她说起,为什么会和俞角烈的妻子,产生了那样的对话一样。他希望仙儿能开开心心,哪怕只是几天。刘瑜一点也不打算,让仙儿去背负什么使命或任务。
或者说,如果他的布局,弄到需要把主意打到仙儿身上,已是一种失败。
夜色朦胧,却不见星月光芒,只有呼啸的风雪声,不时“呜呜”响起。
刘瑜很早就熄了灯,并不是他倦意重重,而是有了灯火,外面监视着这个帐篷的人,就会下意识的集中注意力。这样的天气里,无论是在帐篷外面盯着,还是揭起毡帘盯着,都不是个轻松的活计,看着这边熄了,那些监视的人,多少便会有些乏意,谁也是血肉之躯,明明刘瑜都熄灯入睡了,还盯着个啥?就算害怕俞角烈怪罪,至多也是仍把毡帘揭起,做一个监视着的样子,人自然是躲到暖和的角落里去呆着。
当入夜之后,睡不着的仙儿又跑出去找酒喝之后,刘瑜帐篷的毡帘,就被揭起,一股寒风渗了进来,教人便是埋在被子里,也仍有彻骨的寒意。
“你便算准了,我一定会过来?”幽幽的声音,生硬的宋话,刻意压低了的音量。
刘瑜在黑暗里无声地笑了笑,却并没有点着灯火,也没有问对方是谁。
他只是理所当然地说道:“不要去做试探,我从来都是尽可能不去试探,不要给别人犯错的机会。特别是当你希望,对方不要犯错时。”
黑暗的空间里,便静了下来。
过了良久,那生硬的宋话,才再度响起,显得有些气急败坏:“你以为你还拿着我的把柄,你以为我如果不听你的,就会被威胁是吧?几年过去了,很多事已经不一样了!我来,不过是想告诉你,你回去吧,我和你之间,没有什么好说的。”
刘瑜缩在被子里,语气里露着一股疏懒的气息:“嗯,行,你走吧。”
“不过你最好走快一些,天亮以前,赶到你娘家的部落里去。”
“因为我不是仙儿,不愿学说话的八哥,我是不可能放它振翅高飞的。”
走到帐篷门口,正准备揭起毡帘的脚步声,停了下来。
“其实,就算你回到娘家的部落,如果我愿意的话,我想他们不会介意把你交出来。”刘瑜再一次开口,更进一步去紧逼对方。
他没有空闲去做心理建设,也没有空间、时间去帮对方树立起信仰。
而毫无疑问,他的话,让对方颤抖起来:“不要逼我!如果我撕破自己的衣服,告诉俞角烈你强迫我,你想想,他会怎么样!”
这大约是对方最后的凭仗,以至说得斩钉截铁。
但刘瑜却“扑哧”一声笑了起来:
“不会怎么样。”
“如果是俞角烈动了我的女人,我必会跟他翻脸,哪怕血溅五步。”
“但无论是瞎征还是俞角烈,他们都是要做大事的人。”
要做大事的人,兄弟如手足,妻儿如衣服,岂能以衣服而折手足?
妻子岂应关大计?俞角烈他们没读过这首诗,便却是认得清这道理的。
所以刘瑜对这个威胁一点也不会放在心上:
“我动了他们的女人,最多被他骂两句,然后把你杀了,以免我们之间,为了个女人,生出间隙来,那便不值当了。嗯,而且这还是在我的帐篷里,依着我看,大抵连跑过骂我两句都没有,当场就把你结果了,然后来找我喝酒,说是不要为了这妇人,坏了兄弟情份。”
于是,帐篷里又再度沉默下来。
因为她很清楚,刘瑜说得并没有错。
这几年在俞角烈身边,她便发现,他已不再是当年,自己爱慕的少年英豪。
就算他和瞎征合谋着要对刘瑜不利,就算这样,如果她现在跑去找俞角烈,说刘瑜动了她,恐怕,十成十,就是刘瑜说的下场。
“我、我并不知道很多的事。”生硬的宋话,因为夹杂着哽咽,显得更难听懂了。
不过对刘瑜来说,却不是问题:“我也并不需要,你知道许多的事。”
“当年你说,教俞角烈娶了你,教我想个法子,让你在新婚之夜瞒过他,在草原上被强暴的事。我都一一应下了,并没有对你提出什么要求和报酬。你说将来一定要报答我,我告诉你不用,只要你和俞角烈幸福就好。因为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能帮就帮,没有什么人情和报酬,我当时就这么对你说,你可记得?”
她犹豫了一下,却不得不回答:“记得。”
“但你要我帮你父亲的部落,弄一批粮食过冬,弄一批茶,这不是当时我能解决的事,也不是当时瞎征或俞角烈能解决的事。我告诉你,要办成这事,只能去找秦凤路经略司的官员,他们是有条件的,你也同意了。你记得吧?”
“记得。”她无奈地应道。
“这数年,每年应下的粮食、茶砖,都不曾短缺,对吧?”
“对。”她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答案。
刘瑜的声音就冷了起来:“但这几年里,秦凤路机宜文字那边,从来就没有收到过,你答应按期递出去的情报!”
“…………”
“我需要威胁你?”
“…………”
“不,我压根不需要。甚至作为朋友,这几年给你父亲部落的物资,我可以想办法填回去,然后告诉秦凤路的官员,细作已殒,就可以了。不过从今年开始,你父亲的部落,别想再拿到一点粮食,也别想再得到一片茶叶!阿嫂,你走吧。”
她便慌乱了,在黑暗中,急急叫道:“不!”
没人比她更清楚,她父亲的部落,所面临的恶劣境况。
刘瑜的确不必威胁她。
因为刘瑜不威胁她,就已是最致命的威胁。